第六章 命运多舛
独眼龙马不停蹄向家里跑去。他怕回家晚了，他娘答应了他和那个讨饭女子的婚事，玉兰看着会伤心。
他回到家，打开门一看，饭桌旁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女人，还有一个形容枯槁的女孩。女孩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穿一身破旧不合身的衣服，一双眼睛目光慌乱。刘五说她十八岁了，但看上去仿佛才十二三岁的样子，又矮又小，还瘦骨嶙峋的，看上去可怜兮兮的，仿佛严重缺乏营养的样子，脸色蜡黄，病病殃殃的。
独眼龙一见他娘跟那个白头发的讨饭婆子啦得热乎，心里就很不耐烦。没想到他刚进门，他娘一看见他就高兴地说：“儿子，你可回来啦！你刘五叔叔关照咱家，你看，给你领回家一个好媳妇。这个妮子叫月亮，长得多水灵吧。这个嫂子呢就是月亮的娘。如果你答应了和月亮的婚事，月亮娘俩就一起留下来过日子了。你说到哪里找这样的好事……”
没等到他娘说完，独眼龙几乎气炸了肺，焦急地喊起来：“娘，我不同意！你弄这些乌七八糟的人来家里算什么事？玉兰看见了该有多伤心？”
他娘一听就恼了，不满地拿着拐棍敲着地面说：“臭小子，净说浑话！我们就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这样的好事啊？人家一个清清白白的闺女，还是黄花大闺女啊！就咱家这个条件，能找个这样的不错啦。你甭挑三拣四的啦，我看这个妮子就很好！”
独眼龙不满地说：“娘啊，你真糊涂！你明明知道我喜欢玉兰，你还找什么月亮啊？让她愿意去哪就去哪好了，别在咱家烦我啦！”说完，他不耐烦地拉起那个白头发的讨饭婆子，低声却是威严地说：“对不住啊，婶子，你老人家还是再找别家吧。我已经有媳妇啦！”
那个叫月亮的女孩惶恐地站起来，不安地对她娘低声说：“要不，娘，咱走吧？”
没想到讨饭婆子生气了，边大声抗议，边声音嘶哑地骂人：“娘的臭逼，敢赶我们走？我放着好好的黄花大闺女，还怕没人要？瞎你的狗眼吧！”说完拉着闺女的手就要走。
独眼龙娘眼看着好事即将办成了，转眼又要被儿子给搅黄了，她心里真是恨铁不成钢啊。她急忙拉着讨饭婆子不让走，一边恶狠狠咬着牙瞪着眼对儿子骂：“你个不知好歹的混小子！你这样做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吗？我命令你：和那个玉兰断干净！答应这边！”
独眼龙感觉一股热血冲上脑门，他唯一的独眼充满血丝，愤怒和愧疚一起涌上心头。说实话，他真的没看上这个瘦骨嶙峋的女孩，他娘硬生生逼婚，真让他急疯了。他不满地低声哀求他娘：“娘啊，强扭的瓜不甜。您老怎么这么糊涂啊？你快让她俩走吧，我还要找玉兰呢。对啦，玉兰去哪里了？”
他娘快气疯了，大声嚎叫，怒骂着：“你个混小子！竟然不听娘的话啦？你要是找玉兰，娘就上吊，死给你看！你快点留下月亮娘儿俩！”说完眼泪哗哗流，不住地拿拐棍捣着地面碰碰响。
看他娘流泪，独眼龙心软又难过。他没出生他爹就死了，这么多年他和他娘艰难度日。他曾发誓这辈子好好孝敬他娘，不让她受一点委屈。但放弃玉兰娶这个月亮对他来说简直是痛苦的抉择。他心里的痛如同排山倒海的浪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痛苦地哀求着：“娘，你成全儿子和玉兰吧！”
他娘恋恋不舍地松开讨饭婆子的手，难过地对儿子说：“孩子啊，不是我看不上玉兰，人家是有主的人啊。你和洪江关系好，哪能兄弟两个争一个媳妇？再说，人家马上结婚了，哪有你这么办事的？不让全村人看咱家的笑话吗？你让你娘的这张老脸往哪搁？”
讨饭婆子看没人留她们，就骂骂咧咧出了门，向院子里走。那个月亮踉跄着，急急跟在她娘身后，像一个可怜的小尾巴。一见她们娘俩走，独眼龙娘急了，哭着拉着儿子的手说：“孩子呀，就咱这条件还挑挑拣拣干什么？孬好找个媳妇传宗接代就行了。你快追上月亮，留下来吧，就算娘求你啦！”
看他娘涕泪横流，独眼龙的心像刀扎一样难受。他在内心痛苦地做着抉择。玉兰是洪江未婚妻，这是铁板钉钉的事了。他去争抢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但他又看不上月亮，不但要养月亮本人，连带着养她娘，但母命难违，他只好咬牙点头。
独眼龙娘一看儿子同意了，就慌忙跑出去追月亮母女。月亮娘还不高兴，嘟嘟囔囔跟着回来了。月亮也哭丧着脸跟着她娘进了屋，用惶恐不安的眼神飞快地扫了独眼龙一眼，又深深勾下脑袋。独眼龙搭眼一看她那副样子，脏兮兮不说，还一副没长开的可怜相，再对比一下风姿卓越的玉兰，他觉得简直生无可恋。但是母命难违，他只能极不情愿地接受这个送上门来的小媳妇。
独眼龙娘兴奋地和讨饭婆子商量结婚的事，两个女人讨价还价商量聘礼给多少，听得独眼龙几乎崩溃。他坐立不安地坐在炕头，心里担心着玉兰的安危。他不知道他娘把玉兰赶到哪里去了？现在她还好吗？他再看看月亮，这个瘦弱的小女孩，像一只小囚鸡一样，她能当一个合格的媳妇吗？要是两人那个时，怕是刚压上去就能把人给压扁喽。娶老婆又不是讨闺女，弄这么个小老婆不是给村里人添笑料吗？他叹着气，劝自己认命了吧，就像他娘说的那样“就这条件，还挑拣啥！”
婚事定下来，明天他们就要定亲了。独眼龙闷闷不乐地倒床上睡觉。他娘叹着气，在饭桌旁给月亮母女搭了一个临时的床铺。半夜独眼龙睡不着，他听见有个细弱的声音在低声哭泣。仔细一听是月亮。她也不愿意嫁给自己啊？想想也是，就他们这样的家庭，要钱没钱，要地没地，只能勉强吃饱，就凑乎着过日子吧。他想，这个妮子太小了，如果真结了婚够他操心的。还有她那个不省事的讨饭婆丈母娘，也够他操心的。他听着月亮压抑地哭泣声，渐渐睡着了。
第二天，刘五被找来证婚，大队干部五勺子也被请来了。独眼龙娘找人买了菜，板板正正整了两桌好菜。她请了村里和自家关系较好的人家来喝酒，男客女客各请了一桌。月亮母女都换上独眼龙买来的新衣服新鞋子，像模像样地穿起来，拘谨地坐在酒席上。大家纷纷奉承着独眼龙好福气，娶了一个身体正常的女人。独眼龙娘高兴地哈哈笑。这一天她已经盼了许多年，终于在儿子三十岁时盼来了。
在酒桌上，独眼龙娘和月亮娘定下了结婚的日子，七月初十，也就是十天后娶亲。村里人都很高兴。村里终于没光棍了，他和洪江都要娶媳妇啦。
第三天是洪江迎娶玉兰的日子。 村里人开始忙碌起来。洪江家开始邀请远方的亲朋来家吃酒，本村本家的人也要去随份子。独眼龙娘准备了一个红包，一块花布，对独眼龙说：“你去洪江家添箱吧。”村里给结婚随礼叫添箱。独眼龙怎么也不肯去，他娘骂了一顿，只好自己去送礼。到那里挨了洪江娘一顿冷嘲热讽，气鼓鼓回来了。她生气地想：“神气什么啊？我家也快娶媳妇了！”想到这里，她暗自高兴起来。
她回到家就催独眼龙带着月亮去集市上买结婚的东西。她叫着月亮娘套喜被，没想到月亮娘啥也不会干。一个讨饭婆子，能会什么？想想也就释然了。月亮娘坐在屋里喝大茶，独眼龙娘一个人趴在地上套被子。吃饭时月亮娘还不会做饭，独眼龙娘还得扔下套了一半的被子去做饭。她心里有些恼，月亮娘也太笨了，啥也不会干。估计她闺女也一个德行——但现在也不是挑剔的时候。她儿子只有一只眼睛，能找个身体正常的就不错了。
独眼龙闷闷不乐地带着月亮去了集市。月亮平时老是讨饭，哪见过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呀？所以看见耍猴的，跳舞的，买玩具的，都高兴地哈哈笑，一副小孩子样子。独眼龙看她高兴，再看她一副小女孩身量就从心底可怜她。他主动给她买糖葫芦吃，看她看着卖猪肉汤的锅流口水，也大方地花钱买了一碗给她吃。她高兴地咧着嘴笑，喊着：“独眼龙哥哥，你也吃点！”
他一边偷偷咽着口水，一边大声说：“我不喜欢吃这个。要是我吃的话，这碗还不够我两口吃的，还是你吃吧。”
月亮虽然人小，但是很聪明。她看出来独眼龙心疼她。她一边吃，一边吧嗒吧嗒流眼泪。她呜咽着说：“独眼龙哥哥，你是好人，你疼我。我从来没喝过猪肉汤，谢谢你！”
独眼龙违心地说：“好吃以后常带你来吃好了。”
月亮高兴地笑着，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感动地点着头，泪花一个劲在眼睛里闪光，看得独眼龙心里怪不是滋味的。他心变得一片柔软。他开始理解了他娘的一片苦心。他想就他这样的残疾人，能找个正常人当媳妇也该知足了。生活就这样，和谁过日子不是过啊？月亮不是也不错吗？天真烂漫，小孩子脾气，只要当小妹妹疼爱，什么情呀爱呀的，日子咬牙过，和谁过区别都不大。这样一想，心里别扭起来。
他买好东西，带着月亮往家赶。他的心轻松起来，看着月亮在前面一蹦一跳地跑，他咧开嘴笑了。
他想，也许和小月亮结婚也是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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