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朋友父亲去世的信息,感觉很诧异的是,朋友用痛心又无奈的声音补了一句:他的继母没有到场。
听朋友说过,他的这个父亲年轻时是一个人物,在村里边当支书。上世纪七十年代,村里的支书,可谓称霸一方的小皇帝。
当然,他的父亲是一个好支书,没有称霸,也不是皇帝,但是,也似乎利用了职务之便在那个时代与村妇离了婚,娶了上山下乡的女知识青年。这在当时,可谓一个不小的轰动事件。沸沸扬扬的让他成了当地的知名人物。附近几个乡村的人谈起他都不提大名了,而是说“那个找了个知青婆娘的”。调侃里有揶揄,也有难以言说的羡慕。
娶了这个女知青后,继续在本乡生活了20来年,直到他跟那个女知青生的小儿子考上主城的大学,他们俩也老了,女知青更是有了回主城的借口,于是,他也跟着到了主城。
支书家的世界就从这里开始反转,以前在村里,他是德高望重的主人,女知青是客人,客人当然顺从于主人,尊重主人。支书习惯了享受主人特权的日子,到了主城,他们俩的身份自然不自然的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变化。
但主人却不能担当起主人的义务,因为这个主人,16岁离开这个喧闹的城市,50多岁才回到主城,主城,已经变得那么的陌生,她需要学着适应和融入主城的生活。对于这个越加喧闹繁华的大都市来讲,这个曾经的主人,现在,变成了一个年老色衰的过客。
这个当年还是小女孩的知情,现在以一个老太太的身份回归,她要学着重新融入城市生活,忙于与过去的亲戚朋友、同学聚会相约。
刚开始,她还说着劝着,或者硬拉着这个从村里来的退休支书,也就是她的丈夫,和她一起试图融进大城市的生活。但是,这个拿惯了锄头、抽惯了土叶子烟的支书,却难以融进文绉绉的都市圈,出门聚会几次后,他死活都不跟着去了,宁愿一个人呆在家里,抽呛人的土烟,看无聊的电视剧,除此再无别的嗜好。
也是,我想谁都能够理解这个支书,从一方的土皇帝,来到这个谁也不认识的陌生环境里,当年的威风,当年的豪气,如雨打风吹去,有如落汤鸡般的可怜。
时间一天天过去,老知青在城里过得越来越滋润,重新联系起来的亲情友情同学情,让她的晚年生活过得丰富多彩,忙得不亦乐乎。
老支书的天地却越来越小,可以说房间有多大,他的世界就有多大。
开始,他们是有争论的,争论激烈啦,老知青索性很少回家,借口聚会住在外面,时间再往后推,老知青干脆就和一个丧偶的老同学住在一起了,这边没有离婚,那边也不用拿结婚证。晚年的婚姻,只要你情我愿相互照顾,过得舒服就行,谁也不在乎那张纸。
这肯定是不道德的,老知青只顾自己的感受,却苦了这位从农村来的老支书。老支书又不能回村里去,因为村里的人都说,老支书年轻时有眼光,娶了个大城市来的知青,年老了有福气,跟着老知青到大城市享福去了。既然是享福去了,那就不能以落汤鸡般的形象回到村里去。老支书毕竟是老支书,有坚定的意志和信仰,他苦苦支撑着,苦苦的一个人度着每一天的光阴。
幸好,他有一个生活在这个城市的小儿子,只是小儿子太忙。一个月两个月都难得回来,即便回来看他,但两个人的代沟太深了,老支书熟悉的种地,施肥,除草,这个小儿子完全不懂,没有办法跟他交流。小儿子熟悉的城市生活,熟悉的互联网,小儿子要谈的恋爱对象,都是时髦的,老支书觉得简直像天上的云彩一样,想破脑壳他也琢磨不透。
老支书的大儿子,也就是我那个同学,曾经想法把老父亲接回来,但固执的老支书,晚年时变得更加固执了,他宁愿把打落的牙齿往肚里咽,也不愿意把它吐出来让自己痛痛快快。
我给老同学发去一个问候,请他节哀顺变。并祝老人家天堂走好。
同学回信说,谢谢,他老人家,也算是解脱了,但愿天堂不会孤独。
天堂里的婚姻,应该不会有孤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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