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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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61期“约”专题活动。

餐厅里的灯有些暗，郝帅拉开关了几次，餐桌上五个灯泡的吊灯仍然只有一个亮着。客厅里的吊灯也早坏了，顶棚上的半截灯带发出昏黄的光，还在不停地跳闪。郝帅觉得很刺眼，干脆关掉了。客厅和餐厅是相连的，偌大的空间只有餐桌顶上一个灯亮着，显得昏暗。

郝帅嘀咕一句：“忙得一直忘记叫人来修！”“你当官的，哪有空！”妻子吴芸的话从厨房里飘出来。

郝帅轻哼一声，走到餐桌旁坐下。

餐桌上已摆上了三菜一汤：拍黄瓜、青椒肉丝、老虎菜和蛋花汤，青椒肉丝一直是郝帅最喜欢的菜。他依稀记得他们婚后第一餐就是这几个菜。郝帅心里有些惆怅。

吴芸从厨房里端出来一个大碗，“多做了一个菜，凑成四菜一汤。”她淡淡地说道，随后放下大碗。郝帅看清了碗里面装的是蔬菜沙拉。郝帅特别讨厌这个菜，他记得曾说过吃这个菜像在吃屎。吴芸嘴角挤出一丝笑，说道：“我最喜欢吃蔬菜沙拉！”

郝帅想起来了，婚后吴芸第一次做菜时就有蔬菜沙拉，他当时恶狠狠地说看到这个就像吃屎，之后蔬菜沙拉再也没出现在餐桌上。

吴芸伸手拿起桌上的透明水壶，哗啦啦地给面前的玻璃杯倒上了白开水，“你的酒，我就不开了，以水代酒！”

“喝了这杯分手酒，各不相欠！”

两人举起玻璃杯，碰杯！“砰”的一声响起，从餐桌传到客厅，再传到卧室，传到家的每一个角落。

“各位亲朋好友，举起您的酒杯，我们一起敬郝帅和吴芸两位新人，祝他们新婚快乐，白头偕老！幸福美满！”酒店大堂里几十桌人，在司仪的呼喊声中举起酒杯，一阵乒乒乓乓、哐哐当当的响，呼喊声、祝福声一片接一片，热闹异常。

两人戴好结婚戒指，司仪笑问新娘吴芸有什么要说的，吴芸有些紧张说了一个“好”。

司仪连忙接过话喊起来：“好！好男人有什么标准，请新郎大声地说出来！”全场起哄！

郝帅红着脸，大声地喊道：“老婆永远是对的；如果老婆错了，参照第一条！”

好！满堂喝彩！呼喊声、碰杯声、敲桌子的声音同时响起，礼堂里一片欢腾。

敬完婚礼酒，郝帅还是有些微醉。虽说伴郎伴娘顶掉一大半酒，两个新人喝的基本上是白开水，总逃不过几个铁哥们的鸡尾酒。

闹腾完了，宾客散的差不多了，他带着吴芸把单位的领导兄弟姐妹们请到包厢，一杯接一杯货真价实的敬白酒。领导也频频点赞说郝帅不仅帅气，很有前途。众人还额外封了红包，整得吴芸不知该不该收。领导和同事多次劝说下，郝帅才点头，吴芸收下了红包。感动得郝帅一杯接一杯地敬酒。

送走同事们后，郝帅带着酒气跟吴芸说，记着，这些人情都是要还的。吴芸点点头。

郝帅接着说，因为工作性质的原因，他也要约法三章：不要轻易接别人的东西；碰到事情要告诉我；咱俩对外的说法要一致，凡事要商量，不要自己一个人做决定。吴芸频频点头。

两人开启了他们幸福的生活。

郝帅是个实在人，在单位虽说只是普通科员，但工作勤勤恳恳，时常替领导着想，多次为领导分忧，工作干得顺顺利利，婚后不久他就升主任科员了。

郝帅升迁后，也有一些小权力。有一天他在家赶一个报告，有人敲门，吴芸去开的门，来人说是郝帅哥们的一个朋友，吴芸没细问让他进来了。没说几句话，他丢下一个包裹离开，吴芸连忙追出去，人早跑没影了。吴芸回到家，推开书房的门，吴芸想说来人留下包裹，想问郝帅怎么办。话没出口，郝帅听到书房门响，说正在写报告，明天领导着急要用，不要打扰他。她撇撇嘴回到客厅，打开包裹一看，里面有几盒绿豆糕和一沓钱，她没敢数，又去推开郝帅书房的门。吴芸看着他的后背，躬着身子半趴在书桌上，键盘噼噼啪啪地响，他都没回头看，她默默地虚掩上门。她将钱悄悄地藏了起来。

到第二天，郝帅想起昨晚好像有人来过家里，吴芸挤了一下眉毛，说是有人敲错了门。郝帅也没追问。

吴芸原本在设计院做行政工作，平时工作并不忙，在郝帅和吴芸结婚之后，得到领导的特别照顾，让她协助管理一下工会的事，更没多少事了。去不去办公室都看她心情，领导也不问她去哪儿了，发工资之前去办公室补签一个考勤表就好了。

有次郝帅上班时间回家，看到她窝在沙发里刷视频，很惊讶地问她怎么没去办公室，她说请假了啊。郝帅笑道，没事请什么假。“想休息一下不行吗？”吴芸反问道。“那你休息吧！”郝帅着急回办公室，没跟她吵。晚上，他回家后，带回来一纸箱书。吴芸一听说看书，头皮发麻。郝帅说，这些是刘姐送的育儿、营养和心理学方面的书，有空时翻翻看，以后带宝宝时有用。吴芸嘴里说着好，刷了一会儿视频后把郝帅说的话忘记了。

过了一个星期，郝帅看到他搬回来的书连纸箱都没拆开，生气地说：“你每天很忙吗？抽半个小时看一看书，等我们小宝出来，你就是专家了。”吴芸支支吾吾地说：“看视频就懂啦。”郝帅真生气了，大声呵斥道：“那些视频，大部分是为博流量摘抄，断章取义，甚至歪曲乱讲的，你怎么那么无脑呢？被那些视频洗脑了吧？”

吴芸脸红彤彤的，结婚以来郝帅还没这么动怒过，说得那么难听过。她也生气了，回嘴怼他，生什么气，不就是看书嘛，我看就是了。官当得越大，脾气越大，对家里人也吆喝指挥上了是吧？

不是，我说的只是看书的事！郝帅纠正道。忽然他眉头一皱，你说什么官越当越大？你知道什么？

吴芸觉得好像说漏嘴了，连忙说没什么。

其实两天前，吴芸就听说郝帅又要升了，职级不变，平调到另外一个单位协助科长管理，相当于副科，那就是升了嘛。那人是带着两箱水果来家里的，说郝科升了，要多多关照之类的话。吴芸跟她闲聊，套了很多话，知道了一些郝帅升迁的传言。但郝帅没说他工作的事，她也不敢问，即使有消息，还要经过很多流程和审批。

“小芸，我问你，你有收别人的东西吗？”郝帅坐下来认真地问她。

“没有，你说过不能随便收别人的东西的！我记着呢！”吴芸强镇定着回答。

“那就好！”郝帅放心地回道，“不过，真有什么情况，一定要跟我说！”他补充道。

“好的，亲爱的！我明白！”吴芸答道。

一年之后，一天吴芸正在逛商场，郝帅电话让她马上回家。她一听就感觉不对劲，郝帅的语气冷冰冰的。她心里慌慌的回到家，郝帅就劈头盖脸地问她：“你到底明白不明白，有些事是不能做的？”

“亲爱的，我明白啊！”吴芸强装镇定，心里祈祷着郝帅不知道她一直以来都在悄悄地收钱。

“你明白个屁！你偷偷摸摸地收别人的钱，害得我挨调查，你说，你收了多少？”郝帅红着脸吼道。

“没有啊！”“没有，人家都举报了，还说没有？”“乱举报的吧？”“人家信封、水果、项链、手镯、手机都拍了照片，还说乱举报！”郝帅怒不可遏。

吴芸这时才慌张起来，支支吾吾地说收了一些。

“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这些不能收啊！”郝帅生气地质问道。

“你每天几点下班？有几天在家陪我？”吴芸反问道。

“我跟你说你收钱的事，你别扯远了！”

“你一天不管我，天天忙忙忙……”吴芸大哭起来。

“你哭吧，等哭完了，把你收到的一五一十写出来！”郝帅说着丢过来一个空白本子。

“我哪记得啊！”吴芸还想赖。

“你不知死活！明天必须得写完！”郝帅丢下这句话，甩门出去了。

吴芸哭哭啼啼地写着回忆录，还好她悄悄的把事情记在一个小本子上，只需要重新誊写一遍。

第二天，郝帅看着她的回忆录上的数字，惊呆了。一百五十个达不溜！他连忙问都花在哪了，她说存在银行，一个朋友的账上，基本没有花。郝帅松了口气。他按照她的回忆录整理了一番，叫她重新誊写了一份，上报了。

等郝帅把这个事情处理好后，也没在为难她，只是递给她一份离婚协议。

离婚协议吴芸看了几遍，最终她同意签字，两人和平分手。

饭桌上，两人碰杯后都没吃菜。两人看着昏暗的灯光下闪闪发亮的玻璃杯里的白开水出神。

这段时间，郝帅已被免职，现在一个闲职部门每天打个卡就是工作，也不用去开会写报告加晚班，心态也放松下来，也做了一些反思。

自从他结婚之后，工作好像开了挂，一直在不停地跑，真忽视了家里还有个爱人。老婆永远是对的；如果老婆错了，参照第一条！这个好像是个笑话，他说：是我疏忽了你，没几天在家，也没跟你说几句话，也没听你讲你的事。没想到工作的身不由己，所谓的忙忙忙却反过来抽打了自己。

吴芸听了却哈哈大笑起来，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收别人的钱，还不告诉你吗？

郝帅说，你贪呗！

吴芸噗嗤一声，又笑了，说，除了第一次是侥幸拿了，是我懂了可以用这种方式引起你注意，没想到事情延续了四年，你才反应过来。

郝帅听得目瞪口呆！过了很久才问道：“为什么？”

“你瞧不起我，我什么都是错的。”吴芸淡淡地回答。

餐厅的灯，闪烁几下，熄灭了。他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她也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借着手机的亮光，两人同时端起装着白开水的酒杯。

“我走了，明天下午三点，请准时到民政局。”郝帅说。

“你也是，请准时！”吴芸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