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楚楚死死盯着易小七手里的东西，不发一语。
易小七道：“我说你怎么赢得那么容易呢！大钱庄的千金——有这玩意，随便找个钱庄一盖章，那可就是银票啊！这不是要多少钱、有多少钱吗？！”
“你还我！”凌楚楚此番下山，都没有带玉印，更遑论使用它了，但也并不想多解释。
易小七挑衅一笑，反把玉印举高。
凌楚楚呼吸一滞，怒目对视着她。
局面似乎有些僵，忽而，一旁的萧乾摇了摇头，闲闲道：“哎呀，小七七，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乱翻别人的东西可不好哦！”
“哼！”易小七神色轻蔑：“哪里轮得到你说话——这是……啊！”
她的双眼蓦地瞪大，只见萧乾不疾不徐地从怀中拿出一件白色的物品。
凌楚楚仔细一看，却是个玉扳指，通体温润古朴，边沿上金光闪烁，似乎嵌着什么金属，凭她的经验判断，绝非凡品。
易小七飞快上前，扑向萧乾：“唔……给我！这是哥哥的东西！”
她连着跳了几下，想要把板指夺过来，奈何身高不够，只碰到萧乾的衣袖，不禁愤懑道：“你凭什么拿别人的东西？”
“你难道不是一样？”萧乾整以暇地看着她，道：“我知道你哥哥在哪里，他没有被朝廷羁押，现在过得还不错，你想知道他在哪吗？”
“废话！”
“那不如……”萧乾眯起眼睛，嘴角噙着一缕疏淡不明的笑意，“我们做个交易吧！”
易小七安静下来，狐疑地盯着他：“什么交易？”
“我可以告诉你，他在哪里，甚至，我还可以带你去找他。”眼看着易小七面露喜色，萧乾话锋一转，道：“不过……你得听我的，先把东西还给她，再有，就是不对其他人，提起今天的事。”
凌楚楚心中一动，不知怎么，感觉到他在身旁说话，一股热气从脚底升起，蜿蜒盘旋，隐隐要熏到脸上。
易小七看了看凌楚楚，又看着萧乾，皱了皱眉：“我凭什么信你？再有，她明明是潜进山庄来的奸细，说不定、说不定就是为了偷秘籍，好给她的钱庄翻身用的！怎么你们，一个个的，都护着她？”
萧乾摇了摇头，道：“信与不信，全看你自己。不过，外面的世界既是茫茫人海，这可是你找到你哥哥的唯一线索咯！”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他只回答了前一个问题。
午后的日光自窗棂照射进来，映在易小七洁白的脸上，她眯了眯眼，像是在考虑他话语的真实性；半晌，缓缓递出玉印，对萧乾道：“好，我信你。”
对方却不接，而是朝凌楚楚努了努嘴：“给她。”
易小七抿了抿嘴，还是照做。
接过玉印的瞬间，凌楚楚心里一松，如同沸腾的汤锅揭开了盖，心底那股热气一涌而上，整个脸都浸透了。
萧乾仿佛没有瞧见，他对着易小七满意一笑，大方地将玉扳指交给她，被对方飞快拢在掌心。
“好了，你先回去吧！”萧乾随意拂袖道。
“你！？”易小七大声惊道：“你不是说，要带我去找我哥哥吗？”
萧乾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我会带你去，但不是现在。”
“那是什么时候？”
“自然是能下山的时候。”
易小七似是想起了什么，沉吟了一下，点头道：“好，一言为定。”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不许叫我哥哥的名字！”
“哎呀！”萧乾后知后觉，对她拱了拱手，笑道：“抱歉，易姑娘，一言为定。”
易小七好像对他“易姑娘”这个称呼颇为开心，她看了一眼凌楚楚，轻声“嗤”了一声，爽快地离开了。
凌楚楚见惯她任性刁蛮的模样，此时这般开怀，不知怎么，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人都是有牵挂的吧？也正是因为在这尘世有羁绊，才会不断做出妥协和努力。
“你别同情她了，先想想你自己吧！”
凌楚楚身体一颤，猛然抬眼，见到萧乾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和她手里的玉印。
“我……”凌楚楚双颊更热，不知是不是阳光照的，“你……”
“什么我啊你啊的！我帮你解决了大问题，没点表示吗？”萧乾若有所指地眨了眨眼。
凌楚楚一愣，这个玉印，刚才易小七也提到，只要在钱庄特制的纸上盖章，就可以做银票使用，难道……他也动了这心思？还是，他另有所指？
她摇摇头，将玉印收到身后，对他道：“这个不能用。我这有一千两银票，可以给你。”
萧乾“噗嗤”一笑，好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诞的笑话，他轻声道：“你有这印，相当于自己可以随时印银票，干嘛要辛辛苦苦的，还要拿自己名牌做抵押，和司空透去赌市价？”
凌楚楚正要开口，萧乾忽然一拍大腿，道：“我知道了！金姬夫人说过，印太多银票会扰乱正常的市场规则，而且你也想靠自己的能力嘛！是不是？”
凌楚楚抿嘴看着她，只得点点头，其实，她还有个顾虑，那就是银票上面写有印发日期，又盖着“林记钱庄”的大印，若是被人看出端倪，自己又怎么解释得清？不过，这个心思，是不能说出口的。
萧乾一笑，又道：“那除了钱，你就没别的东西感谢我吗？”
凌楚楚眉间紧蹙，刚才脸上那股热瞬间冷了下来，她淡淡道：“那你想要什么？”
萧乾见她面色不悦，赶忙敛起了笑意，道：“我也没想什么，就是……难得遇到个大人物，林记钱庄啊！这可是江湖上首屈一指的大财团，我等凡人瞻仰还来不及呢！真是……不敢相信！我居然能亲眼见到……啧啧啧，你不如跟我讲讲，中央钱庄那批朝廷官吏，是个什么样子的啊？是不是都是正经八百的、一个个板着脸的模样？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儿？”
凌楚楚捧着玉印，细细抚摸面上的纹路，摇头道：“你肯定也听说了，林记钱庄，今时不同往日，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萧乾挠了挠头，问道：“你当初上山，为的就是振兴家业吗？”
“我……算是吧！”其实，她也没把握，一个钱庄的败落，是她一人的财富所能挽救的吗？
江田海林，曾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四大钱庄。但是前几年，由于债务太多，贷出去的钱又收不回来，可老百姓平日取钱若是取不出来，自然会带来更糟糕的预期，以及更坏的结果。
钱庄为了解决此窘境，纷纷开始私印银票，导致多个城市银票太多，价值一降再降，购买力越来越低，到后来，到钱庄取钱的人，一个个口口声声说“只要白银，不要银票”；最后愈演愈烈，中央钱庄才出来制止，限制钱庄用自己的印章再发银票，白银紧缺的困境，才渐渐走了出来。
不过，其实中央钱庄也是一丘之貉，这些朝廷官员们，印的银票还少么？只不过，为了平息民愤，才不得不找替罪羊。
当时，林记钱庄因为白银挤兑太多，钱庄的经营每况愈下，越发艰难。甚至，树倒猢狲散，原本青梅竹马、相许三生三世之人，也另攀权贵……
“所以，你之前提过的定亲，是指和江家大公子江维轩吗？”萧乾忽然问。
凌楚楚嘴角抽了抽，点点头。
“那传言，江家钱庄悔婚，转而和掌管中央钱庄的朝廷重臣吉川之女——吉晓真联姻，也是真的吗？”
凌楚楚心口一痛，咬牙点了点头。
“太势力了！”萧乾义愤填膺，眼底却藏不住笑意，他用力握紧拳头，对她晃了晃，打气一般道：“别沮丧嘛！你资质那么高，一定没问题的！”
凌楚楚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你怎么会知道她哥哥的下落？”本想问他“你怎么会知道易筠子的下落”，但又觉不妥，便刻意带过。
萧乾轻笑道：“这个，也是我的秘密，不如这样，我不把你的身份说出去，你也帮我保守秘密，可好？”言毕，对她挑了挑眉。
凌楚楚讶然道：“你已经知道我的秘密，又控制了易小七，我自然不会把今天的事说出去，为什么你又要告诉我更多？”
萧乾一愣，见她双眼明澈如泉，跟个孩子一样单纯干净，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道：“我觉得你不是坏人嘛！咱们当初一起上山，怎么说，也是一路人，告诉你我的事之后，你也可以帮我出出主意啊！”
凌楚楚望着对方，想起当初上山，以及他在庄上种种表现，还有李罴、司空透，刚才的易小七对他的态度……
一阵山风吹过，外面园中树叶沙沙作响；午后时分，四下鲜有人迹，远近听得鸟鸣啾啾，反衬得室内更加寂静。
凌楚楚能清晰感觉到心在如临大敌般砰砰擂动。电光石火间，一个想法，还没在脑中成形，她便脱口而出：“你是不是……原本就是山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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