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28

        赶在年前俩人回墨清的老家和老家亲戚们过了面儿，置办了酒席，英花觉着一切都是喜气洋洋，没有烦恼，没有忧愁，穿着漂亮的红棉袄，招摇过市也理直气壮，头一回有了人生是给自己活着的感觉，远在他乡有了家的感觉很微妙，觉得拥有了自由，也有了牵挂，从此以后的日子，就是他们俩个人的日子，逢人都祝福，都说幸福恩爱，大概就是这样的感受，刚刚步入婚姻的殿堂，英花全身心的享受自己新生活的美好。这一年，英花在她繁盛的年华里落下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个春节，也是她离开家乡，离开亲人，第一次在属于她的再生家庭里度过的第一个年。婆婆穿着玄色斜襟大褂，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喜欢干净，连青皮炕上都要用米汤浆洗一遍又一遍，直到光明灿烂。能干活，地里没有一根野草，周围的庄稼属她家的长得旺。只是偶尔会犯糊涂，时常出些刁难的主意，对她这个新媳妇倒还算亲切，毕竟头一回上家来。大嫂善良憨厚，脸上挂着谦卑的笑，里里外外的营生不让她动一手指头，是发自内心的欢迎，也是通情达理的抬举新人；大哥朴实木讷，生的高高大大，和墨清长得极像，却羞涩寡言，常常低着头走路，不和人打招呼。这家人都是善良本分的人，英花倒是很喜欢，没事陪着嫂子干活唠嗑，哄着他家的俩个男孩子玩，消磨时间。

       墨清送走了各路亲朋，今天又送走了二姐一家，独自从沟里往回走，沟里的水已没有儿时的宽，高高的河槽成了通向外头的必经之路。他手里握紧了二姐塞给他的钱，脚步轻快不起来。钱是卷起来的，是姐姐不知道偷偷攒了多久的辛苦钱，一张卷着一张，最后一张是面值最大的，用红线捆了起来。墨清的心里堵的慌，虽然他什么也没说，可是二姐总知道他的心思，明着暗着帮补，他俩身上穿的装新衣服，就是二姐亲手缝的。结婚耗费了王墨清不少精力和钱财，自己攒的几个钢板都空了，还借了不少，眼下必须计划以后的生活，他确信以后少不了过段紧巴日子，也料想这些英花是不知道也不管的，毕竟她分文不挣，没有收入。最大的困难是他俩回到城里，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房无一间，地无一亩，双手空空，这些实际困难萦绕在脑袋里，渐渐冲淡新婚的喜悦。

         沙圪堵镇上的二姐家是墨清兄弟姊妹里过的较好的，独门独院的瓦房，门前的杏树又粗又壮，院里种些果蔬，正房南房五六间，姐夫在地方上谋个公差，吃的皇粮，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前几年妻子殁了，留下一儿俩女，二姐头一个男人年纪轻轻病死了，俩个人经人介绍就生活在了一起，说过的好也是表面，二姐没生养过，过门就给人当了继母，自己后来生了一对儿女，这里边的辛酸自不用多说，姐夫传统保守，他管家独断，一分一厘都得开口去要，还未必给好脸，日子就是忍让的过。二姐善净大度，受了委屈自己装着藏着，极少抱怨，也是无处诉说，在他人眼里已经享了天大的福，多说好像就是炫耀，也只得甘苦自知，时时刻刻都把男人顶在头上，里外尊重，喝水都端在手边，身上穿的用的，永远就像新的一样干净讲究。为了不总是伸手要钱，不是吃白饭寄人篱下，二姐还学了裁缝，因为手工做的细腻服帖，也渐渐有了老顾客，有了一点收入，也能帮补娘家，可是男人也精明，嘴上不说，实际却计算着她的那点收入，花在明处行，花在自家行，要是花在外边就有了敲打和为难，得处处谨慎，毕竟那年代都是捉襟见肘，家家都过的很仔细，没有长余。墨清和姐夫脾性相投，到还处的来，坐在一起也有共同语言，互相看的上的是对方的人品，可是现实涉及到金钱物质，毕竟穿衣吃饭看家当，这也是人之常情，墨清知足感激，此时对于姐姐的私心，是手足深情，他难以拒绝，也心酸自责。自己堂堂男人，就算已经成家立业，不仅不能为她出力，让人高看一眼，还要依赖她的帮助，那卷钱拿在手里滚烫，竟也没有一丝高兴。

      一年之计在于春，青花布庄开门营业这天，也迎来了新人的回归。青花和老虎商量了一下，这小俩口一无所有，眼下就暂时住在店里，把英花那个房间简单收拾一下，青花添了些锅碗瓢盆，屋里新铺新盖，再贴上火红的喜字，也有了新房的气息。这一安排让墨清长出了一口气，可嘴上还说要给房租的，不能白住，实际上兜比脸都干净，哪里来的钱，青花也不说什么，只心想年轻人吃得苦就不能太好脸面。老虎和墨清吃了早饭一起出门，青花姐妹料理布庄，这日子一过就是半年，倒也相处怡然，风平浪静，相安无事。

       青花有了身孕，第三个孩子的到来让她有些为难，现在家里有蓉儿和俩个儿子，有儿有女也算是圆满，虽然自己一心想要个姑娘，可偏偏都生的是儿子，这一胎万一又是个秃头小子，不说以后娶媳妇的压力有多大，这没奶水天天打奶也是老虎断然不愿意的，二小子没奶就已经打了两年牛奶，自己的肚子也不知道有没有生女儿的运气。就这么纠结着，矛盾着，肚子也一天天大了起来，始终也是没舍得打掉。

       墨清在马路对面看上了一处院子，院子里三户人家，南房的主人盖了新房手头紧张，要处理这间房子，总共十几平米，带上门前过道不足三十平方，快嘴的英花告诉了大姐，俩人看过房子，这房子位置好，离墨清单位近，地处中心，和大姐家也不远。青花心想英花糊涂，说的实际一点，买房子需要钱，可是这俩人刚刚成家，连吃饭的锅碗米面都得接济，哪来的钱买房子呢？妹夫想出去住也很正常，俩家人没有这么住下去的理由，虽然一锅饭吃成俩锅饭，分灶就有了间隙，眼下妹妹在家里干活不挣钱，人家也是有意见的，嘴上不说心里都知道，她过几个月生孩子，出入也是不方便。可眼下买房子，要是妹夫不开口，这个事情还是为难，毕竟自己也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刚和英花提了钱的困难，急性子的英花就跳了脚：“就你们过好日子住新房，我们穷活该，连个房子也不能看了！”青花急忙抚慰妹妹，咱们从长计议，安顿妹妹不要着急，总会有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