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圣诞节,雪花带着天空对大地的祝福飘飘而落。阿紫闲来无事,被舍友撺掇着去参加本系女生和机电系男生的联谊会。
他们约好在男生寝室吃顿黑暗火锅——据说这是从一部日本动漫衍生出来的一种玩法儿,规则是一人最少带一样料进入漆黑的房间,然后在不清楚他人带得料的情况下将所有的火锅料投入锅中煮,最後煮好了之后在漆黑中每个人夹到什么就要吃什么。
于是,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扫荡出菜市场里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猪血、猪耳朵、鱼腥草,臭豆腐……
火锅煮好后,几双筷子一起伸进锅里,有人夹到了一大堆自己最讨厌吃的滑腻腻的平菇,这还算好的,阿紫室友夹到了一块蛇肉和一片带着猪毛的猪耳朵。
听着此起彼伏的惊叫声,阿紫在心里暗笑不已,并庆幸自己的好运。但随即,她笑不出来了,因为她在众多黑暗料理里面尝到了一颗花生。
阿紫对花生过敏,瞬间,她的脸便肿成了一颗猪头,更遭的是,在阿紫手忙脚乱在包包里拿过敏药的同时,一低头,她头上的一个米白色发夹"噗通"一声,掉进了火锅里。
“谁往火锅里扔了花生?有谁吃火锅还放花生的?”
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弱弱地举起了手:“对不起,我不知道有人对花生过敏”。
黑暗火锅以阿紫大发雷霆收尾,她恼羞成怒掀了桌子。这下联谊的计划完全被她打乱了。室友质问阿紫的时候,她还在大喊大叫。
“过敏就算了,你们根本就不知道那个发夹对我有多重要!”
02
每个人都有一些重要得不得了的东西,虽然在别人眼里,那也许只是个可以随时扔进火锅的破玩意。
那个毛绒绒的小兔子发夹,是阿紫已经过世的妈妈做的。妈妈手巧,自己开了一家布艺店,这个小兔子发夹是妈妈闲来无事用边角料做给阿紫玩儿的。但阿紫却爱不释手。
阿紫的妈妈在阿紫高考前,带着对女儿的牵挂和不舍,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阿紫高考时,就带着这只毛兔子跟自己一块上战场。考上大学后,也带着这只兔子到了大学里面,带着它,就好像妈妈还一直在自己身边一样
而现在,那个雪白的兔子被火锅一烫,不但弥散着一股肥羊肉的味道,而且染上了一种,怎么洗也洗不掉的姜黄色。
每次看到那只兔子,阿紫都觉得哀伤莫名,然后叫那个叫林轩的男生恨得牙痒。
是的,害阿紫过敏,导致她把兔子发夹扔进火锅里的那个男生就叫林轩。
然而,在阿紫恨不得将林轩碎尸万段时,林轩却不走寻常路追起了阿紫。他每天到阿紫楼下抱着吉他弹唱一首,不得不承认,他的小平头和黑框眼镜确实像个小清新的音乐人。
阿紫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看自己,怎么看怎么觉得林轩的追求是个阴谋。自己太过平凡,中人之姿,大大的黑框眼镜遮住原本就不甚明亮的眼睛和大半张脸。
她不知道林轩喜欢自己什么。那个时候,阿紫还太年轻,所以她不明白,爱情其实是一件很没道理的事!
你不知道为什么会对某个人心动,可能是因为一点微笑,一个低头,或者一点挑眉,在你大脑中的某一个脑区却忽然开始疯狂地释放神经递质,让血液中的多巴胺浓度在一瞬间超过了顶点,这种变化让身体开始变得暖洋洋的,轻飘飘的仿佛踏在云端。
阿紫并不打算答应林轩的追求,有好几次,她都曾看到林轩骑着自行车带着漂亮的姑娘在校园里乱晃。阿紫有自知之名,她不觉得自己这朵狗尾巴草能成为浪子的终结者。
也许,有钱人就是爱挑战高难度,牡丹之类的国色天香看多了,反而觉得路边的狗尾巴草别有风味。阿紫从不做灰姑娘的梦,她不想成为炮灰,更不想成为笑柄。
所以,她找了本班的一个男生,在林轩面前招摇而过。
她对他说:“这是我男朋友。”
假扮男友的男生说,公平竞争。林轩很淡定地笑:你没机会的。在林轩强大的气压下,假扮男友的男生不战而逃。
阿紫气得对林轩拳打脚踢,林轩边躲边笑,说:“你么凶,将来会嫁不出去的。”
阿紫仰起脸,林轩脸上的坏笑让她有一刻的心悸,她扭过头,气鼓鼓地说:“不用你操心。”
林轩说:“是啊是啊,大不了,你嫁不出去的时候我娶你啊!”
“谁要嫁给你啦!”虽然是嗔怒,但阿紫的语气里已经有了几分不知不觉的亲密。
想和你悄悄结个吻,然后各自天涯。03
忘了是怎么开始了,总之,阿紫和林轩成了校园里又一对招摇过市的情侣。
但这份恋情里,阿紫始终有一丝淡淡的怅惘。
刚跟林轩牵手不久,就有女生在学校论坛上发帖子,明目张胆地为林轩叫不平。
标题用的是标红的四号字体,还带着3个硕大的感叹号:林学长,你为什么那么瞎!!!
感叹号像3把小铁锤,“咚”!“咚”!“咚”!连接3下,砸在阿紫的心坎上,将恋爱初期那种又软又暖的感觉,砸得灰飞烟灭。
文章条理清楚,讲述了作者认识林轩,恋上林轩的过程。而后便是批判,对象就是阿紫!阿紫与他不般配,因为阿紫不够漂亮不够苗条不够有大家闺秀的气质。
后面的评论跟着起哄,有称赞的,有贬低的。
让阿紫比较在意的是这样一条评论:
阿紫本来就太普通,罩不住林轩这种王子型男友!除了楼主,之后,也会有别的女生来撬墙角!
林轩打电话来向阿紫炫耀:“你要看紧我哦,我还很有市场的!”
阿紫嗤笑:“你再有市场,也名草有主了啊!外面那些闲花野草,就不要肖想了。”
但挂下电话后,阿紫是有些失望的。她很想林轩能够站出来,向所有的人昭告天下,他林轩只爱她阿紫一个人。
做林轩女友的第十天,林轩送她一款新出的爱马仕包包。阿紫不肯接,嫌太贵,他说:你那只包那么……
林轩的话没有说完,但阿紫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嫌自己的包不上台面。上个周末跟林轩的朋友一起聚会的时候,有女生嘲笑了阿紫的包包:“这包也太老土了吧!林轩,你是怎么对待女朋友的,让女朋友背这么旧的包?”
林轩在嫌弃自己的品味,这个想法让阿紫很难受,但品味这个东西真的离不开钱的堆砌。
因为阿紫执意不收林轩的礼物,最后两人不欢而散。
室友听阿紫讲了这事儿,大嚷:阿紫,你是装傻还是真傻,男友为你花钱有什么不对?
可阿紫自己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她不希望别人说自己是为了钱才跟林轩在一块。
其实越是贫穷的人越看重自尊这个东西吧?因为没有底气,所以自尊格外重要!
阿紫跟林轩约法兰章:恋爱期间,所有的花费都AA。
林轩很不屑地看着阿紫,说:“你是不是自尊心太强了?我真的没把钱太当回事,我喜欢你,什么都比不上你高兴。”
这话说得很动人,但阿紫想,那真是有钱人的想法。
某天吃饭买单时,看着阿紫很认真地把包里的零钱一堆一堆数出来,而周围的人都看着林轩窃窃私语,好像在说,这男生这么小气,吃顿饭还让女朋友掏钱!
林轩很气,他说:“你别丢人,行吗?”阿紫也来了气:“怎么丢人了?这钱都是我摆摊赚回来的钱,你觉得很丢人吗?”
阿紫跑了,林轩没有追过去。
其实阿紫只是想安心。她从来都没跟林轩说过,她常常梦见同学指指戳戳地说:你看她,长得丑还想嫁富二代……
阿紫醒来,眼泪打湿了枕巾。
04
林轩很努力不让阿紫觉得不舒服。他不带阿紫去高档的地方玩儿,不送阿紫贵重的礼物,七夕情人节,他跟她去一家路边的餐厅吃饭,图的就是人家赠送的玫瑰。
但即使是这样子还是出了问题,就出在他们一起吃的那家餐厅里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饭菜不卫生的缘故,林轩吃了一碗面条之后便开始拉肚子,拉了整个下午,差点脱水。
在医院里面挂盐水的时候,林轩苦笑着对阿紫说道:“阿紫,你满意了吗?你什么时候才能把你那该死的自尊给丢掉呢?”
阿紫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她的电话响了。是邻居打来的,她父亲让她过年别回家了,能省一点儿就是一点儿吧。
挂了电话,阿紫的眼泪掉了下来。医院的走廊里面挂了一副画,一只猫和一只鱼,正隔着水面,在悄悄地接吻。
阿紫想,这就是她跟林轩的结局吧?
第二天,阿紫出去找寒假工的招聘启事。路过校园里通往图书馆的回廊时,阿紫看到林轩跟一漂亮女生站一起,那女孩眼泪汪汪的样子,看得林轩一脸的心疼,他伸手将女生揽在怀里,拍拍她的头,一脸宠溺的样子。
阿紫赶紧闪开,心想,这样也好。两个人不是同一世界的人,在一起也觉得累。然后阿紫发了分手短信给林轩。
那段日子,阿紫停掉了手机。她接了两个家教,每天一放学就赶场一样。林轩等过她几次,她都没给过他说话的机会。
林轩写过—封邮件给阿紫,阿紫将鼠标在那邮件上面停了好半天,终于还是没打开。
临离开学校那晚,她找了几个朋友吃饭,在校外不远处的小餐馆。
一个室友喝大了之后,硬着舌头说:阿紫,你拒绝林轩,简直是脑子进水了。你知道不知道你提了分手之后,林轩有多难受,他天天借酒消愁。
阿紫头也不回地跑出餐馆。边跑边哭,她想,要是林轩真有那么爱她,为什么还要跟别的女生暧昧不清?
他以为她不知道吗?那天,他抱着的那个女孩儿,就是当初发贴说她配不上林轩的女生。
倔强如阿紫,卑微如阿紫,虽然表面上装得满不在乎,但其实还是暗地里将情敌的身份查了个一清二楚。
天很冷了,路上行人很少。
阿紫的眼泪一直一直往下掉。
离校前的那个晚上,阿紫点开了林轩的邮件,他的邮件里说她提分手的那晚,他本来是要带阿紫回家见父母的。那个女生跑来问他,说她就要回老家了,如果林轩开口,她就留下。而林轩的答案就一句,我已经有阿紫了。所以女生流泪了,然后请求林轩在她临走前,给她一个拥抱……
阿紫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流。也许横贯在他们中间的,真的不是钱的问题。
就在她跟林轩吃坏东西住院的那个晚上,邻居悄悄给林轩透露了一个信息,几天前的时候,她的父亲脑血栓发作,突然昏倒在地,还好发现得早,才捡回了一条命。
父亲怕她担心,所以嘱咐邻居不要说。但是邻居劝阿紫,她父亲年纪大了,需要好好照顾,身旁尽量不要离开人。
这些,阿紫是不愿意跟林轩说的。她晓得林轩的梦想,是到北京上海这样的一线城市,大展拳脚,开创一番事业,而她,注定是陪不了林轩的。
在繁重的生活面前,人变得很渺小,爱情变得很渺小。
她跟林轩,就像鱼跟猫一样,一直生活在不同的世界,只能隔着水面,悄悄结个吻,然后各自天涯。
只能如此,也唯有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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