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的夏末。
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她向母亲撒了个谎。
纠结了好久还是决定要撒谎,因为实话实说,母亲肯定不准她去,肯定还会笑话她。
因为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挺傻。
她特意打扮了一番,水晶凉鞋,白底绿花的公主裙,桃粉色口红,长发披肩,再撑一把天蓝色的伞。
她会的打扮还不多,这已是她能想到的最恰到好处的漂亮。
她确实在镜子前照了很久,换了好几套衣服,换了好几种发型,最后决定这样出门。
离得越近,她的心跳得越快,不停猜测她们会不会在——不在吧,其实她心里是知道的,哪有那么多像她这样傻的人,但她还是忍不住期望,多少还有一个人陪她记得那个约定也好啊。
她想不起来那是几月,只记得那时初二,北京刚刚申奥成功,举国欢庆。
她不是个能看得见很多东西的人,大多时候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所以,还不太能了解老师和同学们从电视里感染过来的兴奋喜悦,只是知道那是件很好的事。
那个等待晚自习的下午,又有人打开电脑,欢庆的场面通过投影仪投射在幕布上,她却还沉浸在夕阳里。
那天的夕阳真的特别美,从山那边发射出来,透过刚擦的玻璃窗,在教室里洒成橘色、灰色和黑色的图画,然后还不够,又跳脱出去,穿过另一边的窗户,铺在走廊的围栏上。
她顺着看出去,夕阳又像一把彩色的刀,把方方正正的教学楼切成一块块橘色、金色、灰色和黑色的抽象画。
她的眼里满是喜悦和钦佩,忍不住回头寻找远山里的落日,想瞻仰它的伟大。
然后她们叫醒了她,兴奋地将她的手叠进她们的手里,“一二三,不许变!哈哈哈哈”几个女孩子的手便像花瓣般散开。
“什么?怎么了?什么不许变?”她慌忙问。
她们还是哈哈地笑着,阿三、小四、小五已经欢快地朝教室外跑去,六儿一把搂住她的肩,笑嘻嘻拧她的脸蛋,“阿九,你个笨蛋,是不是又在做梦了?我们刚才做了一个约定,2008年的8月8号那天,我们几个人都要回来聚会,无论我们到时候在哪里。”
“啊?”
“啊什么!记住哦,说好了的不许变,到时候不管在哪里,我们都一定要回到这里来!”
她忘了六儿说那话时的神情是否认真庄重,只记得自己心里突然对2008年有了好多畅想。
那是她第一次对一个具体的未来有畅想。
那时候,2008好像还特别远,远到她要在岁月里走很久,远到她想不到它会发生什么。
那时候她连县城都还没去过,知道的地方也还不多,但是她却想,自己会不会有机会到北京上大学呢?如果那天自己已经在北京了,真的会回到这里赴约吗?
可是一转眼,2008就到了,她没在北京,但在北方的一个城市上学,舍友们很早就开始计划,要在本城参加火炬传递,她却在记挂当年那场约定。
她最终拒绝了舍友同行的邀请,固执地在那个夏日赶回家乡。
舍友们都笑她——不过是一群做梦的孩子,一场头脑发热的嬉闹,连联系方式都找不到,她却要去赴约?
她倔强:如果她们都不记得,就当赴的是她与自己的约会!
感情里,认真你就输了。这话的适应范围不止于感情。
可是不认真就不会输吗?
认真后输掉,输给的是别人,不认真的输,就一定是输给自己吧。
所以,从最终决心回来,她就放弃了要提醒她们,也放弃了找寻她们的努力。
她只是痴痴地希望,多少有一个人能记得,哪怕只有一个呢,她的认真就是赢的啊。
但是没有。
从早晨,到傍晚,都没有。
她走遍昔日校园里的每个角落,草地依旧青绿,月桂依旧芬芳,喷泉依旧生动,大树依旧苍翠茂盛,鸟儿依旧天真欢快。
只是没有相约的旧人。
她忍不住有点想哭,她就这样认认真真的输掉了。
说好的“不许变”呢?说好的“一定”呢?
这世上还相信诺言的,除了天真的孩子,就是痴呆的傻子了吧。
她已经大二,是孩子,还是傻子呢?
她拭了拭眼角,这是一场没有同学的同学会,她赴的,真的是与自己的约会,是给自己的承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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