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罗靖的访谈如同他的為人和作品,当下就打动了我。
内心荡着一个念头,「你妈的,如果我是作家,我想成为这样的作家。如果我是咨询师,我想成为这样的咨询师。」
「这样」是怎样呢?
干就好好干,别再想了。
这篇访谈,分享给迷茫、混乱、不知道该干啥的每个人。
受访者小介:LUOJING罗靖
◎现职:独立设计师
◎家乡:重庆
◎最喜欢的服装/设计师:Alexander McQueen
◎个人网站:https://www.notjustalabel.com/designer/luo-jing
§访谈实录(提问者为作者,以下简称「我」;受访者简称「L」)
我:你曾经说「自己不是设计师」,而是用我会「做衣服」来形容自己。设计也好,做也好,可以请罗靖分享一下你创作的过程吗?像是灵感何来,过程中会有什么情绪的起伏?最后怎么判断一个作品是「完成」了呢?
L:人类哪里有什么创作?
什么叫创作?前所未有的事物的发生过程叫创作,衣服几千年前就有了。广义的衣服更是从人类诞生之时就有,设计师所做的,其实是在利用衣服,而不是创作,我利用布料的性能、线缉的轨迹、身体的运动,去说话,说给穿它的人。
整个过程不是教科书上的从灵感到草图到结构到白坯……而是情绪,每件衣服都有它的情绪,一个人身上的衣服穿得合适的时候,你看不到衣服,你只看到他。相反,你往往只看到一些剑拔弩张或是艳俗谄媚的笼子,把人困住;一件衣服还没有开始设计的时候,我已经在心里读到它的情绪了。
我要做的,就是在面料和它之间找到链接,然后想象一个运动的人体,他们连在一起,衣服也就顺理成章了,所以我从不缺灵感,我满心的欢喜与悲伤,造作与粗鲁,都是我做衣服的开始与归宿,每一件样衣我都亲手缝制。
有时候我独自看着它们,没有多余的装饰、长度足够配合女人的力量、男人的温柔,廓形是我前些日子在荒地里看到那块石头,开衩在后侧或者前侧,后中的分割线像山里木匠墨斗弹出来的一样……那我会过去深深的拥抱这件衣服。它在对我说,现在的它是刚刚好的,我就识趣的罢手,无计可施。
我:你曾经卖过衣服,从卖衣服走向自己做衣服,但做了以后,现在你也得销售自己的衣服。前后两种「卖」,对你来说有什么不同?
L:以前我卖的不是衣服,是尊严。我记得我十六岁的时候,在一家衢州人开的折扣男装连锁机构做店长,夏季卖T恤、Polo衫、西裤,售价统一39.00,冬季卖夹克、西裤,售价不超过300.00,款式规规矩矩,质量都是很棒的。
但为什么是在卖尊严呢,因为几乎所有的顾客都是中国最普通的村镇百姓、农民工、低收入老年人,三十几平的店铺,夏季一天卖四五万营业额,没有陈列,没有休息区,只有拥挤的带着笑脸的人们,可爱的把一件件标着金狐狸、苹果、梦特娇、valentino等等logo的衣服中奖般地带走。
店铺是游牧的,三个月换个地方,可以说就像是送福音般的,给若干江浙村镇男人们送去时尚的启蒙之声。他们穿着我们售卖的衣服,没有任何品牌和时尚的概念,但是每一个人都因此变得舒适和体面。
现在,我不会“卖”衣服了,我经历了几年专业的设计课程学习,亲手做了那么多衣服之后,我不会卖了,我基本上是做完衣服之后就不知道可以做些什么了,如果以前我是背着胶片去四处放露天电影,那现在就是在路边表演的街头艺人。更多的不是销售,而是交换。
我变得不再单纯,贪心的希望从购买者那里屌到关于这件衣服的任意形式的回馈。
我:经常见到你分享自己拍摄的照片。还有那些穿着你做出来的衣服,那些模特儿的照片,都有你的风格。做为穿着衣服的人,你怎么看所谓人的美?这个美怎么跟衣服的美搭配呢?
L:我认为同一事物的美是先天就具有多样性的,一个人的美有很多种,不同时间、场域都不一样,我做的衣服它试图建立的是一种观看美的角度,如果你看到所谓的风格,那这种“风格”就是一种角度。
我:为男人,和为女人做衣服,有什么不同?
L:男人不可爱,尤其是以前的男人,年轻的好一点,但也终究不如女人那么有趣,男人的身体往往美过衣服,而女人,他们穿上适合的衣服,你会忘记去看胸部和臀部,你却想和她做爱,却心怀怯意。
这些都不是我感兴趣的,我常常要去破坏规矩,破坏流行,当然只是在我做衣服时,把连衣裙和大衣的廓形都丢了,从布料开始,眼里没有相貌、乳房和宫二头肌,只有布料被风吹到身体的瞬间,然后从两只手、从头、脖子,缝制最适合这块布料的结构。
从这一点看,我对男人是有偏见的。
我:你怎么看「时尚」这回事?
L:它是少数人利用人性“追逐一时的风尚”这种虚荣,而编造的故事。他是“工具的”、“分别的”和“量化的”。
我:在这个讯息爆炸的互联网时代,在这个讲求速度的时代。创作是否也有需要快速更新的压力?你怎么面对外在环境的快速变迁,而能保持自己创作的初心?
L:的确,这种快无处不在。它是混乱和不正常的,但是我也不知道正常在哪里,不过我清楚自己设计的方式跟这种快不一样甚至毫无联系。我不能,也不可能用那样的方式去看待我所做的,那毫无意义。基本上我就是一直在按照自己的速度和逻辑做衣服,哪一天觉得无趣了,就去做别的,酿酒或者做苦力都可以,反之就这么做下去,但绝不会因额外的判断做决定。
我:「为什么是黑色?」你的作品始终围绕着「黑」色伸展,十分希望罗靖能为我们解惑。
L:巧合而已,刚好在我们谈话之前的几个系列,我都喜欢黑色,它是这个阶段最能代表我这个人所思所想的,但不可以划等号。
我:你回到了农村,那和我们曾经相见的上海是个完全不同的城市。农村有什么特殊的生命力吗?
L:事实上重庆也不完全是农村,某种意义上讲,重庆是更大的城市,不过跟上海不同的是,这里的确有熟悉的、农村的情绪和生活方式正很好的跟这个城市相处着,人们对待穿衣服这件事情更“粗鲁”和“随意”,这很重要,也让我感到舒服。
我:黑色让我联想到「死亡」,你怎么看死亡?好比一位设计师再也没有新的创作、一个人寿中正寝,或是一段关系的结束等。
L:死亡就只是死亡,意味着没有重生、没有希望、没有归属──彼岸的世界都是骗人的。
但黑色不只如此,它远大过于死亡,尤其是狭隘的人类的死亡,黑色是人群里一条奔涌的河流,它接纳一切、承载一切,你看它简单,它却将你包裹,它更接近自由和爱。
我:对于想从事做衣服的后辈,罗靖可否能给他们一点建议或忠告?
L:现在的衣服都好无聊,希望有趣和完全不一样的衣服赶快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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