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晴空,她喜欢星空。
他喜欢西瓜,她喜欢樱桃。
他喜欢陆地,她喜欢大海。
他家住在东边,她家住在西边。
他总是端着樱桃往西边跑,她也总是端着西瓜往东跑。然后各自回家朝各自的老妈大喊:“这种跑腿的活以后别叫我干了,我又不是快递小哥!”说完都把自己的房门摔得震天响。小时候他们是互掐着长大的,各自喜欢的东西都会拼命保存着,尽量不让自己的大人们发现,因为一旦发现就有可能不会是自己的独享物了,而是两家的共享物了。
他们的妈妈那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了,什么事都会分享,什么都会说。所以他们两个从小的糗事基本都心知肚明。连他三岁时还尿床的事情她都知道,以至于她总是拿这个事情开他玩笑。他总是扯着她的小辫子让她闭嘴。随后的事情就不用说了,肯定是两个人大干一场,回家后又被大骂一场,心里对对方的怨恨又累积一层。他们的妈妈总是说:“这俩孩子不知道上辈子是干了什么事儿,这辈子跟冤家一样,咱俩这么好怎么他们就不能像咱俩一样。”
可以这么说:他们是两个时空的人。上学的时候,因为他们俩同岁所以上的是同一年级,但是他们从来都不是同班。但是虽然不同班,还是能从老师口中知道他总是年段第一,而她却是年段倒数。所以他们的仇恨更深了,因为开年段大会时他总是被表扬的那一个,而她总是被叫去政教处的那一个。开家长会的时候更是“惨”!每次老师都会当着所有人的面批评她:“不学无术,一个女孩子家还这么不争气,比那些男生考得还差,还有脸玩!希望家长能够好好管教!”这时候她妈的头恨不得垂到地板里去。回家的路上可劲的骂她,再和他进行一番比较,当然总是她败下阵来,确实她并不优秀。
其实她不是不优秀,她也不是不会学习,她只是不想学习。在她心里,学习就是一把利剑给她留下了很大的伤痕!她永远记得那个夏天。这里的夏天总是很炎热,甚至会到了那种灼人的地步。那时候她才五岁,什么都不懂,只会咬着一根冰棍捉树上的知了,再把“战利品”拿给他看,一起把这知了给它“分尸”。这样的行为是她每天的日常,也难怪妈妈和邻居总是叫她“疯丫头”。玩完之后总是等到天空都变暗了再回家。
那天,她像往常一样回家吃饭,突然看到爸爸在和妈妈在争执着什么,这样子的场面她还是第一次见,她不敢上前,只是躲在柱子后面偷看,她隐约听到爸爸大吼到:“就你这种文凭你根本就配不上我,当初娶你是我最错误的决定!”“那你为什么要同意,你可以早提离婚,没必要再找个小三来气我!”“那你把女儿给我,我就离婚,跟你一起她也会和你一个样。”“不行!如果你把女儿带走我就死给你看!”妈妈泪流满面,正在拿着一把剪刀要刺向心脏。那时候她很小,但是她懂得这个举动的危险性,她冲上去抱住妈妈,嚎啕大哭,一直叫着:“不要啊,不要啊……”之后的事情她也不知道,只知道那个背影消失在门后,消失在她的生命里,再也没有出现过。
从那之后她就特别厌恶读书人,那些用知识来斜眼看人的人。她不想自己也变成自己父亲那样子的人,她宁愿自己没有学问,也要成为像她妈妈那样善良,诚实的人。她发誓要一辈子照顾妈妈,不再让别人伤她一分。虽然她知道妈妈想让她成为有学问的人,但是她总是帮妈妈干好所有的家务活,再讨好式的告诉妈妈自己不想成为那样的人。这样的方式让她妈妈以为她天生不是一块读书的料,也就让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的伪装,她的选择,全部都在用她自己的方式保护妈妈。
所以她在读书之后就很厌恶他,因为他像极了曾经的那个人,他也会鄙视她,他也会嘲笑她。就像曾经的那个人鄙视,嘲笑妈妈一样。
他总是在出门的时候遇到她匆匆忙忙地赶公交,而他虽然有自行车却从来都不肯载她一程,在放学的时候哪怕是遇到了她,他也会把车子骑的老快,生怕她追赶上。她满怀一腔怨气,却无处发泄。当看到他停在院子里的车时,她总会从家里拿出一根银针,偷偷地把他的轮胎扎破。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回自己家。
路上会传来一阵怒吼:“你给我记住,我下次还是不会载你的!!!”
这时候她会大笑,然后冲他家的方向扮鬼脸。
后来她又想到一招:她总是比他早出门,甚至到他家等他,这样就没有理由不载自己了,毕竟家长在场,他不可能拒绝。就这样子她在他的后座上享受了六年时光,而他也抱怨了六年。
她以为这样子是讨厌他的表现,却不知道有一种莫名的东西在他们之间产生……
因为这个小乡村没有中学,他们必须凭着自己的毕业成绩进入县城的中学。她因为成绩差到极致,所以只能勉强上一所中学。而他素来成绩好,却不知道是毕业那天倒大霉还是怎样,只是上了一所普通中学,并没有考取重点中学。重要的是他的学校恰恰就在她隔壁
本来以为两个人从此以后不用再“相见两嫌弃”了,结果到头来又绑在一起。
她心里真是万般地讨厌,这样她又要和他一起回家了。本来的自由却被他一顿乱打进黑暗。
接下来的日子,又和之前一样。妈妈永远都把她和他比较,她的学习永远都很差,他的学习永远都很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每次都磨蹭着不想和他一起回家,可是他总是能找到各种方法让她和他一起回家。
有一次,他们坐公交车回家的时候,她打开车窗,把头靠在玻璃上,那时候是秋天,微风阵阵吹过,拂过她额头上的碎发。他抱着书包坐在她旁边半眯着眼看向她那个方向。
“喂,你为什么不学习啊?”
“不想学。”
“你就编吧,别想骗我。”
“你管我呢,反正就是不感兴趣。”
她看着马路边的樟树,秋天的风把它们吹得摇曳生姿。天光昏黄,映出她的半边脸金光灿烂,但是她的眼睛里白光点点。
他知道她会学习,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学习。他知道虽然她总是考试倒数,但是她总能10秒就记住电话号码,三分钟背出一篇文言文。学任何东西都比他快。他知道如果她认真学习就一定能够学好,甚至比自己还要略胜一筹。
他还是很认真地在学习,她还是很认真地在玩。他还是年段第一,她还是年段倒数。他还是如此,她还是一样……
三年后,她在一片空旷的草原上,倚在桃花树下,喝着西瓜汁,天空格外的开朗,仿佛是专门为她设计的一样,格外美丽。很多人问过她,为什么喜欢这所大学,又为什么那么那么拼命地学习,为什么每年都会往家里寄一沓厚厚的明信片,为什么……她没有回答,但是心里的她早有回答。
一年前的自己拼命到自己的妈妈都难以相信。那一年,她像是一夜成长起来了一样,她放弃了她所有玩乐的时间,每天都很拼命地看着枯燥的书本,因为自己天资不算愚笨,所以她毫不费力地取得了很好的成绩。因为要变优秀,她付出了所有,在一次次的考试中都取得了优异的成绩。没有人知道原因,但是她永远记得有一个人默默地支持着她。
那一年的冬天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开始乏力,发烧。身体一天比一天差,成绩也越来越下滑。老师指责他不再认真对待学习,妈妈对他也很担心,直到有一天送他去医院才发现是白血病,而且是很严重的那种。他妈妈不知道是什么病,她只知道这要花钱,这会死人。所以她开始拼命赚钱,一天都没有休息,她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只为给儿子治病,她知道,儿子很懂事,很聪明,很乖巧。上天不会轻易带走他的,所以她在得知这个事情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哭,甚至任何时刻都没有哭,她始终坚持自己的信仰,儿子一定会好好的。可是人生好像没有被她的坚强所打动,在他高三那年,就在那天天很晴朗很晴朗的那天,他说他想吃他最喜欢吃的西瓜,那是冬天,西瓜入肠是刺骨的寒,寒入心扉。但是他喜欢,就像他喜欢曾经那些争吵的岁月一样。他好像是去了一个美丽的西瓜地一样,有晴空也有星空,对了,还有他不喜欢的大海,但是却好像没那么讨厌了……
那一天的太阳特别大,阳光刺得痛人,她没去上学,就在那块院子里望着太阳发呆,太阳刺得她眼睛直流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地滴下来。落到了那张被她紧紧抓住的纸上。那上面的内容是他留下的。那行字是:好好学习行吗,算是我最后的愿望了,我知道你其实学习能力很好,不要因为其他的因素而放弃学习。还有,要开心!
努力学习她做到了,她来到了他梦寐以求的大学,去做他想做的好多好多事情:参加演讲比赛,进入学生会,当班长,做志愿者,进摄影社学习摄影……她全部都做到了,她还努力拿奖学金,证明自己的优秀,她往家里寄了那么多明信片就是想让他看看这里的风景,她去过的地方以及她想和他说的话。她还想告诉他,其实西瓜很好吃,晴天也很好。她很开心。
她不开心的是大学没有了他的陪伴,她其实一点都不开心。在他走之后她看了他写下来的日记,日记的内容是:
2010.3.11今天我就是不想等她,这个傻丫头,就让她追着我跑呗。
2010.4.11还敢拿针扎我的轮胎,看我下次怎么收拾你!
2010.5.11死丫头,不好好努力还得委屈我这个才子和你一起去同一个地方上学,要不是我数学最后那一面全没写我怎么可能和你一起,以后一定和你说让你好好赔偿我。
2011.12.11今天可真冷啊,和她一起回家的途中发现她好像长大了也变漂亮了,怎么就不好好学习呢?明明那么聪明。
2013.12.11今天是她的生日,要送她什么呢?唉,可惜我躺在医院里也不能给她送礼物,就许一个愿送给她吧!
这是最后的日记内容,那天在家里看完他的日记之后她泣不成声,她好希望好希望是自己代替他离去,因为他真的好优秀又是真心待自己好。
那天在她生日那天,他许了一个愿:希望她一生幸福快乐,如果有来生,我希望让她快乐的是我!
你知道晴空和星空最大的差别是什么吗?是晴空的爱明晃晃,星空的爱暗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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