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2月13日 星期五 多云 学校
多日的“晴”终于换成了“多云”,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云彩挡住了我们的救命恩人——尼玛(藏语,太阳),我们每天都指望着尼玛陪我们过冬。现在可好,天无晴日,寒气逼人。
关于尼玛,多说两句。不知始于什么时候,“尼玛”成了汉语一句脏话的替换词。既然觉得写原话那两个汉字不好意思,又凭什么借用藏语这两个字?
“尼玛”在藏语中是“太阳”的意思,很多藏族男同胞的名字里都有这两个字,多光明正大的一个词,结果无辜被借用、滥用,有时候甚至会引起误会,真是冤枉。
继续说这不幸的天气。
前几日早晚是零下13度左右,白天在零上3度左右。今天,白天已是零下3度,以此类推,晚上可想而知了。
这种气温在东北的冬天并不稀奇,但东北的屋子里可以取暖,而在学校这里,只能干靠。老师还算幸运,小食堂里的火炉尽管只有晚上会烧一会儿,但总比没有强。可学生们就惨了,教室和宿舍里没有任何取暖设备。
这倒霉的云彩挡住了太阳,却没有挡住风。今天就像哪个妖魔鬼怪要来了似的,狂风大作。
上午在教室里让学生答卷子复习,他们边写字,边搓手、哈气,冻得瑟瑟发抖。
这时,一股强光从外面闯进教室,孩子们兴奋地喊了起来——太阳,他们想到外面太阳底下上课。
我们都以为天晴了呢。结果刚出去,还没坐稳呢,一股邪风夹带着沙土毫无征兆地自东向西狂卷而来,快赶上沙尘暴了。我大喊一声“快进去!”学生们抱着头往教室跑。
这时候,我突然懊恼起来。我恨老天爷。这里本来条件就不好,人为的帮不上,老天爷,你就不能开开眼,别这么兴风作浪不行吗?
到了下午,风停止了发疯,可能知道马老师有意见,给点面子先撤了。
今天进五年级教室发现了一件新鲜事,他们换座了。
三个多月了,他们的座位一直没变过。倒是给我提供了方便,当初接他们课时,我按照座位图填上每人的名字,一一对应,好记。但是,长久这么坐下去,两侧的学生眼睛都快斜了。
我早前给他们的班主任次仁德吉老师提过建议,让他们隔一段时间换换座位,她没采纳。这学期只剩一周的时间,她倒想起来换座了。
晚饭过后,学生还是聚集在花坛的水泥台上假装看书。男生貌似扛冻一些,女生则三五个紧紧地靠在一起,取取暖。这么冷的天,得有多大的毅力能看进去书啊!所以我说假装看书。
六年级学生又把我召唤过去了,七嘴八舌地跟我讲各种事情。
讲得正欢呢,我很警惕地问他们:“你们在这讲话不学习,不怕被次仁德吉老师看见吗?”
旦增次仁接了我的话:“没事,次仁德吉老师在办公室,在电脑上买衣服呢。”
我笑了,这帮小家伙什么都知道。“快看书吧,不然又要被老师骂了。”话音刚落,他们猛的一起扯起嗓子呜哩哇啦地念一通,有的是书上的,有的是胡喊的。
旦增次仁说:“老师,你看,次仁德吉老师一看我们,我们就这样。”他假装哇拉哇拉大声朗读的样子,说出来的是乱七八糟的声音。
我为他们着想,担心别的老师看见学生在和我聊天,不敢说我,但会批评他们。我说:“我不跟你们说话了,影响你们学习,”于是我也低头看书,但他们还是忍不住和我说话。
“咱们都低头讲话,别让别的老师发现了。”我也是老师,但我已经“叛变”了。
他们继续哇啦哇啦给我讲好多事,都是和老师有关的。讲完后,这帮小家伙嘱咐我:“老师,我们讲的你别跟别的老师说啊。”
“放心,老师心里有数。”
晚上这会儿,次仁德吉老师在办公室网购,其他老师聚集在小食堂,有的在电脑上看电影,有的用手机玩斗地主。
昨天,不知哪个老师心血来潮,接上了小食堂的电视和DVD,看《疯狂的石头》,把几个老师笑得前仰后合。我以前看过这部电影,所以没跟着凑热闹。
真是快放假的节奏啊,还没期末考试呢,这些老师已经开始提前进入度假模式了。
相比这些老老师,我还是嫩了点。我担心学生的期末考试,抓紧时间领着他们复习。而其他老师不知用什么方法复习,一点没有团结紧张的气氛,反倒是轻松加自如,至少从表面看是这样。感觉他们讲完了课本就万事大吉了,也许他们有自己的独门秘笈?
我希望在我离开学校前,能看到我教的五年级学生的成绩都有进步。我不期求个个都能考个好分数,只希望他们比之前的自己有进步就行。
别的老师还有更多的机会,而我,没有了。
今天,六年级的格桑旦珍问我:“今天你是不是又生气了?”
格桑旦珍特别懂事,相比其他孩子更成熟一些,我们之间经常像大人一样聊天。
(认真学习的格桑旦珍)我说:“可不是嘛,气死我了。这都要期末考试了,还不好好学习。”我说的是五年级几个淘气的男生,学习不好,也不知上进,我苦口婆心,却换来他们嬉皮笑脸、无动于衷。
格桑旦珍没说什么,只是学那几个男生的样子,学得像模像样,把我给逗笑了。
有一天课间的时候,格桑旦珍背着我在校园里跑,被尼次老师看见了。尼次老师说马老师怎么还像个孩子。
今天,我戴着毛线帽靠在小食堂的沙发上,眯着眼睛休息一会儿。尼次老师喊我:“奶奶,醒醒。”
我说:“你一会儿说我是孩子,一会儿又叫我奶奶,我到底是啥呢?”
尼次老师笑了笑,总结道:“你是又是孩子又是奶奶的马老师。”说完凑到别的老师那里看电影去了。
今晚趁天没黑,我去河边走走,好长时间没去看望湘河了。
我从土坡上呲溜下去,站在了真正的河边。往常都是遥望,今天近距离接触。
河水的两边都结冰了。它们跑累了,留在这里歇歇脚,而中间的河水继续努力向前奔去,不知何处是它们的家。
(入冬以后,湘河也变得越来越瘦了)我捡起一块石头试试砸靠近岸边的冰层,还真结实,大块的石头都砸不动。我又试着砸一下靠近河水的那边,咔嚓,裂了。裂开的薄冰块连声招呼都没打,顺着水飘走了。走吧,送你回家。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我不敢独自在河边待着。远处的山变成一块块黑影,与天幕相连,像要把我扣在里面。
我顺着土坡爬到路上,加快脚步往学校走。四周空无一人,也无灯光,来时清晰的围墙、电线杆、小树这时全模糊成一片。我不停地东张西望,其实这里是安全的,但我还是有点害怕。黑暗自然会让人恐惧。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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