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 拾叁】

可轩提着小菜和啤酒走在前面，朱纱沿着帝河的河岸跟在身后，两人走走停停，准备选择一个最佳的就餐位置。

“前面有一块平坦的草坪，我们就坐在那里吧。”可轩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块带有石阶的空地。

朱纱看了看四周，环境真好。这里是最接近帝河河滩的地方，又远离了帝河广场的人声嘈杂，几个木质的矮凳随意的摆在石阶上，看得出这里经常有人光顾。

可轩踩着有小腿肚高的草，一溜滑下了坡。他放下手中的酒菜后，转身伸手去接朱纱。

朱纱的手很小，很滑，可轩第一次握紧时仿佛在紧握一个无比清凉的玉器。

手掌大而坚实，掌心温润，这样的人宅心仁厚。手指长，掌心湿润的是人多为生怯且多疑。手掌冰冷的人，缺乏安全与信任感。

这是沈漠告诉可轩的，可轩忘记了什么时候，总之是有这样一种描述的。

朱纱穿的还是工作时的制服短裙，她将高跟鞋脱了下来，放在一旁，自己双腿并拢，斜坐在矮凳上。

可轩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掌，上面还残留着冰凉的触感。朱纱背对着他望向帝河的水面，夕阳此刻已经在地平线上垂死挣扎，散发着一种病态的红晕，光线柔和的射向水面，其轻柔的态势仿佛燃尽自己的最后一丝力气。

帝河水面波光粼粼，赤金色的余晖染红了朱纱的身影，一种柔和而氤氲的红光笼描了朱纱一整个轮廓。

“我们开始吗？”朱纱突然从静态变为了动态，油画一般的身影转动着，发出了声响。

可轩一愣，随即匆忙的在朱纱身边坐下。打开装着菜的包装袋，将塑料手套递了过去。自己迟疑了一下，拉开一罐冰镇啤酒，喝了一大口。

“啊！”可轩饮完后，长长的嘘了一口气。

朱纱把塑料手套放在一旁，并未拿起龙虾或者花蛤吃，她和可轩一样拿起啤酒喝了一口，随后从包里掏出一支烟，慢悠悠的点燃，抽了一口。她将斜着并拢的腿伸直，伸了一个懒腰，黑色丝袜包裹下的腿型特别的好看。

“喂，可轩，我们认识多久了。”

“一周左右。”

“那你了解我多少？”朱纱握着啤酒，歪着脑袋看着可轩。

“你叫朱纱，家住在纱厂二街，在一家通讯公司做客服，是个女的。”可轩一五一十的回答，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对呀，除此之外，你对我一无所知，来，说说吧，关于你。”

可轩，想了想，从朱纱的手中夺来了香烟，自己深深的抽了一口，却不知道口腔里溢满的烟气该如何处理。他看向朱纱，朱纱双手平在自己小腹处，做了一个吸气的动作。

“嘶···咳咳咳····”可轩照着她的示范，狠狠的吸了一口气，结果被带有焦油和灼烧感的烟气，呛得咳嗽了起来。

“不行，不行，咳咳，这个太难学了。”可轩摇了摇头，涨红的脸颊上眼睛泛着泪。

可轩用啤酒冲了冲嗓子说：“怎么讲我自己，详细的。”

“请务必详细的。”朱纱很认真。

可轩从食品袋里拿出几粒花生米，往嘴里丢了一粒，说道：“好，其实也没什么，我的生活太过平淡。92年出生，父母都是普通的企业职员，家住在凯旋商城，3单元2号楼2楼东户。独生子，有一个把兄弟叫沈漠。今年高二，在实验中学上学。别的没有什么特殊的，要非说特别的地方，就是平生特别的平坦。哦，对了，单身。”

朱纱看着可轩若有所思的陈述着关于自己的一切，突然笑出了声，眼神中除了满满的善意之外还有一丝羡慕。

多好的平生啊！

平坦，一个看似平淡却饱含了幸运的词语。一份来自自身及家庭持久专注的爱，一份不带有任何色彩的生活。

朱纱将啤酒放在一旁，慢慢的站起，她双手负在身后，做了一下拉伸，迎着阳光，她眯起了眼睛。

“可轩啊。”她向前走了两步说道：“你是一个幸福且幸运的人。希望你能够永远幸运下去。你对我的感情，我也很清楚。接下来我讲的话，请你好好记住，好好思考一下。不是所有的东西都想它的外表那样美丽。如果出现你无法接受的疮伤，你该如何继续坚持你自己。”

可轩虽然无法真正明白朱纱语中的含义，不过他知道，接下来的话语可能是想让自己知难而退。

“可轩啊，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因为一场事故去世了。”

可轩心中一震，万万没有想到，朱纱会突然说出这样的事情。

“自那以后，我与妈妈相依为命。虽然生活一样在继续，可有些人和事一旦失去了，所有的味道都变了。周围人看待我和妈妈目光变了，我身边的同学，老师变了。天空变了，阳光变了，最后，我也变了。我开始小心翼翼，敏感异常。不再会轻易相信别人，不再会轻易投放自己的感情。自那以后，我没有开心过，没有生气过，没有真正的活着过，直到······”

可轩也放下了啤酒站在了朱纱的身边，此刻，朱纱是那样的瘦小，自己大概要比朱纱高出一头。朱纱双手环抱着自己，眼睛盯着远处，目光在瞳孔的收缩中，不停的颤抖。

“直到，菩提子的主人出现那天。对吗？”可轩一开口，喑哑的声音连自己都下了一跳。看来情绪真的能够影响一个人的身体机能。

朱纱转过头对着可轩惨然一笑。

那一笑，射穿了可轩的灵魂。他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真挚，却浸满悲伤的笑容。仿佛是生命终结前的释然，是失去一切后的茫然。周围的空气也好似配合着笑容慢慢的沉淀了下来，风停了，光线暗了，就来流淌不息帝河都悄悄的放慢了自己的脚步。

“是啊。”朱纱笑着，眼中噙泪：“直到他的出现，我的世界有了光，有了暖，有了屏障，有了能够托起我的力量。他在我眼中是全部，而我充当的仅仅是他的情人。”

“情人？”

“一个不知天高厚，分文不值，毫无廉耻的情人。”

“你不要说了！”可轩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好像真正不知天高地厚，分文不值，毫无廉耻的是自己。

“我成了他的情人，世人唾弃的第三者。”

【朱砂 拾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