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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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相识祁东，他是个很有意思的人。风趣幽默且非常爱笑，笑容很有感染力，那种露齿不见眼的尊容，总是让我忍俊不禁。

半个月前，我来到了这座两省交界的小镇，被这里一片繁荣诱惑，便再没有想离开的念头，于是我在小镇开始寻找店面谋些生计。

运气还算不错，这是临街比较繁华地段的一栋房子，底层是一连五间商铺。左边那个铺面是一个修车行，右边两个铺面是个服装店，中间两铺面空闲着，挂着租赁的牌子，上面写着每月租金和一次交一年租金的字样。估计是租金非常高的缘故吧，所以没有租出去，但我觉得这个地段蛮好，合计一下，这点租金还是可以接受。

想联系出租商铺的主人，可租赁的牌子并没有写联系方式。只得求助隔壁商铺老板，现在正是大中午的时候，服装店这边没看到人，倒是修车行那边有个忙碌的身影，于是我向他走了过去。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祁东，是修车行的店老板。当走近他的时候，我被他的外貌形象着实雷到了。他身材瘦削修长，应该大我几岁的样子，脸色有些泛白，不过眼睛看着特别有神气。穿着沾满污渍暗蓝色短袖且十分宽松的工作服，跟他身材有点不般配，看上去好像是大马猴穿大褂，有些滑稽。应该是有些热，裤脚口撸到小腿肚子上，脚拖着一双破布鞋，估计是喜欢侧着睡觉的缘故，头发竟然睡成了杀马特的扫把头，这发型把他那本是泛白消瘦的脸衬托得有些显长。

“济公？！”我惊讶眼前这人太过形象，不由自主脱口而出。如果手中拿着一把破扇子，绝对真伪难辨。

似乎听到有人在喊他，抬头看向我‘哈哈’一笑：“兄弟有事？”

我的个娘嘞！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笑出这副尊容的人！！初次见面，出于礼貌，我强忍着不让自己大笑而失礼，憋得脸有些微红，可是我还是低估了他笑容的杀伤力。忽然感觉胸腔岔气了，不由连连咳嗽起来。

“想笑就笑呗，我的绰号就叫济公，镇里人都这么叫我，反正我感觉挺好。”他似乎非常得意自己有个不错的绰号，对我有些窘迫的无礼并没有露出一丝反感 。反而露齿见眉不见眼地笑着，伸手指向服装店那边说道：“那边还有一个霍元甲嘞！”

我终是没能矜持住自己的风度“哈哈”大笑起来，被他的笑容和自嘲式风趣幽默逗笑了。不一会儿，我们就熟络起来，相谈竟然十分投机，这时，我才知道了他的大名叫祁东，忽然觉得男人之间增进感情不单单只有酒。

又跟他闲扯了一会，便说出了来意，他帮忙联系到商铺房主。是一个面容清瘦的老者，目测大概有六十好几岁的样子，眉宇间带了些许威严，理了个菱角分明的平头，下巴胡须挺长，直至胸口的位置，应该精心打理过才这么有型的胡须。身穿麻棉布面唐装，颇具风范。虽然头发有些花白，但神采奕奕步履稳健并不显老态龙钟。

见房主已到，便暂别了祁东，跟着老者开了商铺大门。进到里面，两间商铺里面相通，比想象中要好，环顾四周，十分的满意。也就懒得啰嗦，在随身的挎包里数了一摞钱递给老者：“老爷子，这是一年的租金，您点一下。”

老者并没有去接我递过去的钱，只是静静地注视我一会儿说道：“交三年租金。”

我愣住了，眼睛直楞楞地看着老者，以为自己是否听错了。老者看我这番模样，又重复一遍道：“一次要交够三年租金。”

“老爷子，您，您那租赁牌子不是，不是说好了一年租金吗？”我结巴说 。

老者微微扬眉一笑，点头道：“对，可是我看到你以后，改变主意了。”

这老者说话还真是气人，尽说些得罪人的话，我长得有那么讨人嫌吗？有些气恼，这事讲的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也可以转身离去，但我就是感觉这个位置十分适合我。只是生意八字还没一撇就要交这么多钱，我心里有些犹豫不决。

见我踌躇，老者又说道：“这样吧，这里你先试用三个月，如果行你就交三年租金，如果不行，你可以自行离去，我分文不取，如何？”

听老者这样说，我是真看不懂他这番操作了。我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他并不是那种糊涂的老人，甚至有点精明。我甚至怀疑老者是不是在布雷挖坑等我。

老者似乎看透了我那点小心思，把商铺大门钥匙拍在我手上，然后白了我一眼说道：“小子，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就你还没资格让我去坑。”

此刻，我觉得最尴尬的事，就是被人看透小心思还当着你的面说出来。

看着老者离去的背影，心里就犯起愁来了，三年租金啊！我资金好像有些紧张。愁归愁，事已至此了，再想多了也枉然，决定以最快速度开业。

半个月后，在匆忙中营业了。这期间，我也认识了服装店老板。他叫霍凡武，可能就是祁东嘴里说的霍元甲吧，是个中年大叔，戴着眼镜，不苟言笑且有点严肃。也许是受父亲的影响，我对这样的长辈都心存敬畏，敬而远之。见面了只是点头示意，算是打招呼了。倒是跟祁东的关系越来越近，我们有事没事在一起吹牛胡侃，大有臭味相投那意思。

眨眼又过去了十几天，我的生意谈不上火爆，总体来说还算可以。这天送走几个顾客后，便想到外面透口气。忽然，我看到霍凡武的服装店里有道靓丽身影，忙碌熟练地整理着衣物。披肩长发，脑后扎了个粉色蝴蝶结，精致玲珑的身材，高一分则显骨感，矮一分又显肥硕，蛮腰圆臀尽显前凸后翘，相当火辣。

似感觉到我灼热目光，她微顿身形，回眸对我微微一笑。细眉如柳，丹凤勾魂，皓齿红唇一笑间，那精致俏脸赫然出现两个圆润的小酒窝，直醉人心田，让我怦然心动。我竟有轻搂小蛮腰，一亲芳泽的‘龌龊’想法。

见我肆无忌惮的目光，她俏脸微红，如花笑容消失，那两个醉人小酒窝被消失的笑容抚平，消失的小酒窝把我从臆想中拉回到了现实，意识到自己失礼，马上收起猪哥流哈喇子的那副尊容，果然我看到她眼中有一丝愠怒之色。

颇为尴尬，朝她点头讪讪一笑，算是打了招呼。她给了我一个白眼之后，转身往更里面走去。

倩影消失，心有惆怅。这一刻，我笃定世间有一见钟情。

2

我移步走向正在门口躺椅上闭目养神的祁东。

“东哥……”

“请叫我济公～”祁东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说。

这家伙真的犯浑，每次好好喊东哥不允许，非要我喊他绰号。

“济公！”见他执意要我这样喊他，我也就顺其意了，我靠近在他耳边轻声说：“我看到一个漂亮美女。”

“在哪？”他一下在躺椅坐起来睁大眼睛问道。

年轻人的通病，说到美女，那是满血复活啊！

我悄悄指了指那边服装店，然后说出女孩的样貌。

“你说霍小芳呀！”他又躺回躺椅上，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忽然面露异样问我：“你喜欢上她了是不是？”

我嘿嘿一笑，不可否认，确实是一见钟情。看我这模样，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你不怕霍元甲？”

我不由一怔，接着硬气说道：“怕个毛线球！”

祁东甩给了我个大拇指……。

后来，一有空闲的时候，我就有意无意去旁边看看霍小芳，虽然她从没跟我说过一句话，甚至都是给我白眼，但我还是有那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感，反正我脸皮厚，不理我如何？白眼又如何，我不在乎，每天照去不误。

祁东说非常担心霍元甲揍我，不懂他什么意思。我确实在内心有些怕她父亲霍凡武，但我是正正当当追求霍小芳，不至于挨揍吧？！直到某一天，我终于算是明白祁东的意思了。

与老者的三月之约快临近，我忙着清点财务，发现交了三年租金后，我的资金链可能有些小问题，如果不交，那肯定是清场走人。其实在哪里做生意都一样，可我不想离开，特别特别的不想，因为只有这里有个霍小芳，我要想个办法，尽快回笼资金！

正在我为资金一筹莫展之际，听到外面有人争吵，应该是霍小芳与人起了冲突。

“再放肆，姑奶奶打断你们的狗腿！”忽然听霍小芳怒斥道。

“哈哈大哥，这妞挺辣的啊！”

我心想坏了，霍小芳可能是遇到地痞流氓了。这霍凡武自霍小芳回了就没见过他，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在这两省交界鱼龙混杂的地方，想不遇见坏人都难，霍凡武还真能放得下心呀！想到这，我便急匆匆往外走去。

来到外面，见两个染着黄头发的青年，撸着袖子准备对霍小芳上手，那带头大哥更是肆无忌惮地痞笑着，一双三角眼绽放着邪恶光芒：“哥我呀～就是喜欢辣妹子哈哈哈～。”

“呔！放开那个女孩！！”看这情形，我紧走几步凑了上去：“赶紧滚！否则小爷不客气了！”

其实我战斗力很差，我基本只会唬人，极少与人动手，我的座右铭是：出门三五里，全靠一张嘴。只要你愤怒的拳头没扬起来之前，我这张嘴有一百种方法让你后悔与我起冲突。

听到我怒声喝阻，两黄毛停下准备抓向霍小芳的手，齐齐地看向我。那表情，似被我突如其来的威武霸气唬住了，心里正沾沾自喜。准备对两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时，便听那个黄毛小弟说道：“大哥，这年头自称爷的都是有些本事之人，我们成孙子了。”

听到这话，我知道坏了。但没想到那黄毛大哥忒不讲武德，突然挥拳直奔我面门而来，果断、狠辣，速度令人咂舌，想来应该是个练家子。我战力本身不行，下意识退了一步，脖子使劲往后仰了仰，可还是被他的拳头怼在我的鼻尖上。我被一拳揍得噔噔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一阵酸楚上头，触发了我的泪腺，续而感觉有些血腥气味的清流顺着鼻腔出来了。

黄毛大哥得势哪会饶人，准备再次攻击我时，横向一道熟悉的倩影闪身到我边上，抬腿就是一脚逼退了他，速度之快，匪夷所思。

然后，霍小芳冲上去与两个黄毛战在了一起。这一刻，没有柔弱的霍小芳，只有爆力的霍小芳！原来霍小芳这么能打！两黄毛竟被霍小芳揍得惨嚎连连，赶紧抱头鼠窜而去。此时此刻，让我对霍小芳有了重新的认知。

当我还震惊其中时，我被人薅着后衣领提了起来，转首望去，原来是祁东。

“哈哈兄弟，就你这点武力还想英雄救美？！”

往日看到祁东这笑容觉得很是讨喜，今天看到这笑容，简直是讨嫌！我擦了一把鼻血倔强地说：“我愿意！”

“哈哈……”

“有啥好笑的，我就是愿意。”

“如果霍小芳要人救美的话，那还真没天理了，你信不信，就算再来几个也不是她对手。”祁东摸着下巴低头又喃喃自语说道：“这霍元甲的武力好像又精进了。”

“霍元甲？霍叔回了吗？”我向四周看了看，并没有看见霍凡武的身影。

祁东睁大了眼睛看着我，就像看傻子一般。

“咋啦？”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知道啥？”我是真不明白。

“霍小芳就是霍元甲呀！”

哇靠！差点被一口老痰呛到了，我在心里爆了一句粗口。一直以为霍凡武的美名是霍元甲，根本就没往霍小芳身上想。

3

“祁东！你是不是皮痒了？”不远处的霍小芳美目怒瞪着祁东，似乎听到了我们的谈话，边说边往我俩这边走来：“要不我来给你松松皮？”

祁东吓得忙一缩脖子，嘿嘿笑道：“我还有点事要忙。”

说完，一溜烟跑了，看那样子，应该是有些惧怕霍小芳。四目相对，她俏脸微红 ，我们俩一时颇为尴尬。

自这件事后，我很少再受到霍小芳的白眼了，却多了看到那对圆润醉人的小酒窝。我毫不吝啬对霍小芳的情感输出，在我每次疯狂的表白下，我们关系确实有所升温，但感觉仅限于跟以前相比，这使我十分苦恼。

同时，麻烦的三月之约已经过去十来天了，老者并没有如约而至，我内心有些忐忑，不知老者葫芦里卖的是啥药。问过祁东多次，就给我的一句话是：好好做生意，既来之，则安之。想想也是，老者不急我急啥？这肯定是老者对我人品的认可，我自以为是地想道。

笑靥如花，拥着细柳蛮腰，看着两个圆润醉人的小酒窝，便不由自主地亲了上去……。八月，金秋迷人，竟趴在店铺吧台睡着了，我是被人轻轻推醒的，美梦破灭总是让人有些恼火。

“谁呀？！”我擦了一把嘴角的哈喇子，慢慢抬头不耐烦地问。映入眼帘是理了个菱角分明平头的老者，正捋着胡须笑吟吟地看着我，我瞬间清醒过来：“老爷子，您咋来了？”

“你小子在做啥春秋大梦呢？半天喊不醒。”

我不愿意跟老者多言，他眼神太过犀利，好似能直窥人心一般，为了不让自己尴尬便直奔主题：“老爷子，租金……”

老者没让我说完，摆了摆手说：“我不是为这事而来。”

我有些不明白，除开跟他租了商铺店面，我跟他好像没什么纠葛，会有什么其他事情找我？

“你别多想。”老者微微一笑，似乎看出我的疑惑，然后给了我一个地址：“这是我家的地址，很好找，离这里不远。晚上去我家一趟，一起吃顿便饭。”

有些事情不明白，就别太执意地去想太多。明白，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傍晚的时候，我打理一下自己，就往老者的家走去，顺便在小镇买了些礼品。如老者所说，他的家十分好找，是座精美的别墅，在这小镇，像这样豪美别墅很少见，一眼就知道是富贵人家。

上前按响门铃，大门被打开时，出现在眼前的是我在小镇最熟悉一张面孔––祁东。我神情稍愣，但不感觉意外，老者能请我吃饭也一样可以请他。再说，我一直怀疑祁东跟老者应该有一定关系。

祁东虽然没有如往日那般随便，但那露齿不见眼的标志型笑容依旧在，领着我进了大厅。大厅里，老者与霍凡武小声亲昵地交谈着，见我到来，老者好像十分开心，连霍凡武那本严肃木讷的人也露出了笑容。

打过招呼，老者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我坐他身边，没过多矫情，顺了老者的意。

“小武，像不像？”

“像，太像了！”霍凡武看着我说道。

老者哈哈大笑起来：“我第一次看到他时，不是年龄不般配的话，差点认岔了。”

“如果不是您再三嘱咐，我有几次差点……。”感觉霍凡武情绪有点波动，我忽然看到霍凡武眼圈微红，眼里似噙着一丝泪潮。我被他们整糊涂了，只是跟他们没有太多交流也就不好意思多嘴问什么。

“爷爷，吃饭啦！”片刻沉默被一个甜美且非常熟悉的声音打破。我惊讶地抬头看去，那不是霍小芳还有哪个？见我看向她，微微笑容脸绯红，低头转身快步离去。

这让我有些意外，本以为霍凡武只是跟老者关系非常好而已，没想到竟是他儿子！

吃饭时，我才知道霍凡武是祁东的舅舅，他们的关系让我感到颇为意外。

但老爷子讲了个故事，却让我感到更加意外，感叹这世界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微妙到让人不可思议。

在二十多年前，我父亲也曾来过这个小镇，在这里他遇见了霍凡武，两人一见如故，渐渐感情非常深厚，情如手足。

霍凡武说父亲是个有魄力且心思十分缜密的人 ，而且还是武者高手。有魄力、心思缜密我知道，武者高手？我有些怀疑，因为我从小到大没见过他与人动过武，只知道父亲口才非常好。

霍家是这个小镇土生土长的生意人，父亲那时候在小镇也是做生意，只是跟霍家比，父亲只能算是小生意了。霍家老太爷没死之前，父亲就看出，几个与霍家连营合作的商家会对霍家下手，只是现在迫于霍老太爷的威望，才不敢对霍家怎样罢了。于是便对现在的霍老父子说了此事，好早作防范。果不其然，霍家老太爷一死，合作的几个商家就对霍家出手了。

霍老两父子差点折了，这还是在父亲的提醒有所准备下，可见凶险！后来父亲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帮霍家翻盘，霍老与霍凡武都不愿详说。

霍家稳定以后，父亲因为母亲的缘故，便离开了小镇，自此音讯全无，直至我来到这个小镇。我与父亲外表非常像，导致霍老跟我才有三个月之约。我依稀记得祁东问过我家的地址，想来应该是受了霍老指使。

霍老得到地址后，便去了我的家，他要确定我父亲是不是他日夜挂念的那个人，因为这世界长得像的也不在少数。父亲从来不提及他的以往，他深知人性，有情有义毕竟只在少数，怕我依靠情义遭人白眼。

后来，我在霍小芳的话里知道，霍家几乎散尽家财，把这个小镇共建成如今的繁荣美丽，霍老在这小镇非常受人尊敬。

辞别霍老，有些微醺，并不单单是酒让我有些晕头转向，更多的是今日所见所闻。

看着身旁相送的霍小芳，不由情愫暗生，壮着酒胆，轻牵其手。她只是含笑看了我一眼，默默低头含羞，并没有拒绝，自此时我才算走进了她的世界。

秋风爽朗，云月相伴。两人默默牵手并行，虽才有彼此，却好似心有灵犀，四目相对，微微浅笑，已是灵魂相依。轻执其手，不由感叹世间缘分奇妙，她低头娇羞，那份柔柔弱弱，轻搂入怀，这缘分让彼此甜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