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火车

作者: 四眼咸鱼 | 来源:发表于2018-05-31 22:56 被阅读139次
跳火车

        绿皮火车在破旧的铁轨上摇晃,吱呀吱呀的往B城的方向开去,规规矩矩的按照预定的车速走在预定的方向上,没有超速,没有越轨。

        车厢内装满了乘客,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坐着的、站着的、睡着的、醒着的、安静的、喧哗的、快乐的、悲伤的,形形色色,三教九流。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目的地,都在算计着到达自己的目的地还需要多长时间。饿了就吃点东西,困了就睡一会,想说话了就往人群里凑凑,想安静了就望向窗外,看看风景。

        每个人都在忍耐着,嘈杂、寂寞、漫长的路途、空虚、甚至饥饿、病痛、对亲人、爱人的思念,只为了在预定的时间、或者超出预定的时间到达心中的目的地,那里也许有美好的生活在等待着他们,也许会让他们失望,但他们没得选择,理想就像那个挂在眼前的香蕉,人就是一只只被诱惑的猴子。

        他坐在车厢的角落里发呆,他要去B城是因为大家都去B城,仿佛成长的过程就是要从A城到B城,在B城过上了好日子,才算是功成名就。

        他拿着盒泡面挤过车厢过道,去打水泡面,各种盒饭味、各种方便面味、汗味、脚味、各种口气味混合在一起,弥漫在车厢里,弥漫在各种人的各种表情中。

        他闭着眼睛靠在窗户上,身边的伙伴们早已沉沉睡去,窗外路过星星点点的灯光。安静的夜里,他的心情反而更加烦躁,无聊和迷茫充斥着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

        他梦见自己想撒尿,可是怎么也找不着厕所,于是他被活活的憋醒了。车窗外夜已很深,车厢里也感到了些许凉意,他起身向厕所走去。

        火车上的厕所里有着浓浓的尿骚味,车窗缝里有凉风不断钻进来,他打了个激灵,痛痛快快的尿了一场,仿佛好久都不曾有这么舒服了。晚上的月亮很亮,照的见铁轨外的草地和树林,匆匆而过,像一幅幅着色过重的油彩画,朦胧而陌生。

        他伸手打开了厕所的窗户,凉风扑面,此刻的他无比的清醒,火车蹒跚着,向着车B城的方向,一刻都没有耽搁。他忽然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要去B城,他不知道是否会在B城过上梦寐以求的生活,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梦寐以求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他只是沿着这条铁路去往别人口中的成功,他忽然觉得很累,在刚刚踏上征程的时候。

        他注视着窗外陌生的地方,忽然想起武侠小说里那些奇遇,那些因为坠落山崖,或者跌进湖河而被带至的陌生境地里总会遇上的神奇事物,于是人生发生了转折。这窗外又会是怎样的陌生境地呢,这儿又会有怎样的新奇经历呢?

        厕所窗口的护栏有些松动了,手一拉上下摇晃。他拿出钥匙扣上的小刀拨弄了几下螺丝,整个护栏就掉下来了。他伸头往外面看了看,火车带起的风吹的脸很凉,凉风进而通过衣领灌进衣服里面,整个身体都激灵灵的凉的舒服。

      他又往上爬了爬,半个身子已经探出车外,抬头看见满天的星星,像极了儿时躺在自家房顶上看到的那个星空,他忽然想起了那时看着满天星光时的那些胡思乱想。那时年少,渴望自由,此时已不再年少,却更加不自由;那时憧憬正酣,每一天都在向往着此时的生活,而此时梦想混沌,却无比怀念那时的时光。

        他有一种跳火车的冲动。去他妈的A城B城,去他妈的功成名就,去他妈的这一火车的行尸走肉。

        窗口下面的铁轨与火车摩擦出怪兽般的叫声,低沉却刺耳,仿佛在警告着每一个企图越轨者,这只怪兽会把他们咬的尸骨无存。夜晚的火车通体墨绿,犹如一条大虫子在旷野里蜿蜒前进,它就像命运一样束缚着身体里的每一条生命,让他们茫然而又循规蹈矩,寂寞而又奋勇直前。而它本身也有着可悲的命运,轮回往复,直到有一天被淘汰成为一堆废铁。

        他依旧在车外探着半个身子,手却紧紧的抓着窗沿,没有松手的勇气。他害怕脱轨以后的未知,不知道会有怎样的际遇在等待着他,而他一旦离开,也许就没有机会再登上这列破火车了。窗外的世界里会有什么?树林、草地、农舍人家,还是荒野、孤坟、鸟无人烟。

        一只不知从哪里飞来的小虫袭击了他的左眼,一阵钻心的痛感瞬间传遍他的全身。他腾出左手去揉那只痛楚的眼睛,右手却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他慌忙收回左手,眼睛又难受的要命。他此时的脑袋是混乱的,根本无法协调身体的每个部分。忽然有一个力量在心底推了一把,他双脚双手同时用力,整个人冲向了空中,身体本能的蜷缩了一下。肩膀着地的那一瞬间,还是有一种剧痛袭来,紧接着是整个后背和屁股,就像被打了几十大板一样,有一种骨碎筋松、皮开肉绽的感觉。

        他躺在地上好久没动,听着火车从身边的铁轨上碾过,远去。整个旷野恢复到一片寂静,有小虫爬行鸣叫的声音和小草伸腰展臂的摩擦。他惊出了一身冷汗,有些后怕,也有些后悔。

        眼睛揉好之后,浑身也已经凉透了。他打量了一下自己,除了一件衬衣,一条裤子,一双袜子和一双鞋之外,什么都没有了。哦!不对,还有一条内裤。

        他站起来沿着铁轨往前走,铁轨很长,绵延到无尽的黑暗里,看不到尽头。走了一会,依然觉得很冷,于是就跑了起来,越跑越快,气喘吁吁。

        跑着跑着,忽然停住了。前面不太远的地方,有一个人,一个穿着花裙子,留着长头发的姑娘站在那里,望着铁轨的另外一方,一动不动,只有那夸张的长发和鲜艳的裙摆在随风摇曳。他吓出了一身冷汗,那姑娘却转过头望向他。她戴着一个大墨镜,遮住了半张脸。看了看站在那里的他,伸手摘下了墨镜,用力摇晃着,招呼他过去。

        他揉了揉眼睛,向她走了过去。确实是一个姑娘,长的还挺俊的。

        “你是人还是鬼啊?”姑娘笑着问道。

        “人啊!你呢?”

        “我是鬼。”姑娘咯咯的笑着,很调皮的样子。

        “那你要怎样?吃了我吗?”他一点也紧张不起来。

        “我才不吃你呢!”姑娘略带鄙夷的表情看了他一眼。

        “哦!”他故意拉长音说:“还好你看不上我。”

        “怎么是你啊?”姑娘撅着嘴说。

        “我怎么了?”他有些惊讶的问。

        “唉!”姑娘叹了口气,转身走开。

        他心中有疑虑,却似乎又不知道该怎么问,不自觉的跟在她身后走了两步。

        “你要跟我走吗?”姑娘转身问道。

        “呃…”他竟然有些语塞。

        姑娘看着他的冏样,咯咯的笑了几声,然后指了指铁轨另一边的树林说:“你往那边走吧,过了那个树林有一个小村子,你到那明天可以搭车回城里。”

        “你要去哪?”

        “我回家啊!”

        说完姑娘就转身走了,他站在那里看着她,直到消失在远处的黑暗里。他望了望铁轨另一边的树林,黑压压的一片,爽性走过去躺在了铁轨中间的枕木上。星影月色,夜凉如水,他头枕着双手,大脑一片空白,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

        他来到了一个战场,战马嘶鸣,军兵林立,战事一触即发。他知道这是在梦里,他从小到大的每一个夜晚几乎都会做梦,而他也渐渐能够分辨出一些梦境,在那些梦里,他不会害怕,而会肆意妄为,因为他知道梦醒之后,一切成空,不会有任何后果。

        他手里拿着一根长矛,站在两军阵前,对面一列马队中央的一杆大旗子下面的一匹大马上坐着对方的将军。他心中不快,快跑了几步,来到将军阵前,拿起手里的长矛冲他掷了过去:“去你妈的。”将军应声倒地,对方的马队蜂拥般冲他而来,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被不断的推搡着,马蹄踩踏着。

        “啊!”他猛地睁开眼睛,身体被枕木格的很痛,身上及四周满是羊群,羊儿们从他的身上踩过,不时地还用舌头舔舔。

        “去!”他喊了一声,坐起身来,驱赶身边的羊群。

        “哈哈哈,哈哈哈。”他扭头看,不远处有一个穿花衣服的小姑娘看着他大声笑着。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衣服。

        “你想死吗?睡在铁路上。”小姑娘问。

        他没有说话,穿过羊群,向她走过去。

        “这是什么地方?”他问。

        “将军岭。”

        他往四周望了望,确实有几座山岭,却都秃头秃脑的,没有半点将军气势。他忽的想起刚才的梦境,莫非那个将军就是在这个地方被自己一长矛给扎死的?

        “你从哪儿来的?”小姑娘眨着眼睛问。

        “A城。”

        “坐火车来的吗?”

        “跳火车来的。”

        在放羊的小姑娘的指引下,他来到了一个小村子,村子看起来不算很破旧,有的人家还盖着两层的小楼房。他来到村口的小卖店想要买点吃的,忽然想起来自己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于是摸了摸裤子口袋又走了出来。抬头看了看刺眼的阳光,漫无目的的在村子里游荡。村子里不时有人和狗好奇的打量这个陌生人,但没有人开口和他说话,也没有狗无故的冲他吠叫。

        到了中午,肚子已经很饿了。他转悠到了村子外面,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果园或者野果子可以吃一点的,转了一圈之后,发现这个村子周围除了那个小树林就是些个荒芜的杂草地,树林里没有一棵能结果子的树。他往更远的地方走,找到了一条小河沟,水很清,里面一条鱼都没有。他喝了个水饱,把衣服也脱下来洗了洗,搭在河边的大石头上晒着,自己就躺在了小河沟里,任河水唰唰的冲刷着身体。

        过了半晌,荒芜的杂草地上又响起了放羊姑娘爽朗的笑声。他穿上衣服往那边望,看见一大片羊群在草地上,像一大片云朵一样慢悠悠地飘着,羊群外面还是那个穿花衣服的小姑娘。她时而笑着,时而喊着,驱赶着羊群。他向着羊群走了过去,走进羊群中间,如同在云朵总穿行一样。

        “你还在这儿啊?”小姑娘问。

        “要不去哪里呢?”他看着身边的羊啃着地里的草根。

        “你是来干什么的?”

        “我是来陪你放羊的。”

        小姑娘咯咯的笑着,一直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他在羊群里跑着,学着小姑娘的声音喊着,驱赶着羊群。羊儿们顾不上地上的杂草,一股脑的跑了起来,云朵越跑越大。小姑娘也跟着羊群跑了起来,笑着、喊着,两个人一直把羊群赶到了小河沟旁。羊儿们挤着搡着,把嘴伸到河里喝水,两个人躺在一旁的草地上,看着天空,喘着粗气。

        “这儿为什么叫将军岭。”

        “古时候有一个小伙子去当兵打仗,跟他的妻子说,三年就回来,没想到一走就是十年。等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大将军了,他妻子却已经生病去世了。于是他辞掉官职,一个人在妻子的墓旁住了下来。他死了之后人们把他埋在了妻子墓旁。后来每年的春秋两季这儿都会刮大风,刮来的土石在他们的坟墓处不断堆积,慢慢堆成了一条山岭,后人就把这个地方叫做将军岭。”

        “谁编的这个故事?”

        “不知道,几辈子人都这么说。”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小姑娘赶着羊群回家了,旷野中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又走到了铁路旁。他坐在铁轨上,远处的景象又渐渐回归成一幅着色过重的油彩画。

        昨天的这个时候,他正和各种人挤在各种味道混在一起的闷热车厢里,一个人吃着泡面,此时他却一个人坐在宽阔清凉的铁路旁饿着肚子。如果时间可以拨回到那只不知道从哪飞来的小虫子袭击他的左眼的时候,他会缩回厕所里揉眼睛,还是跳下火车来揉眼睛,心里依然没有确定的答案。

        “你怎么还在这儿?”他听到声音的时候吓了一跳,穿花裙子的姑娘不知何时又来到铁路旁,站在不远处看着他,长长的头发和着裙摆的节奏在风中摇曳着。

        “你怎么又来了?”他的声音有些发抖。

        “我每天都会来这儿啊!”姑娘走过来坐在他的身旁。

        “你来这儿干什么?”

        “等人。”姑娘停了一下,接着说:“以前是等人,今天是来看看我等的人还在不在。”

        “你是在…”他拿手指指了指自己:“等我?”

        “他们说我命中注定的王子会来这儿接我,我等了这么多年,却等到了你。”姑娘看了他一眼,跟昨晚一样鄙夷的眼神。

        “那可能是弄错了,我也是稀里糊涂到的这儿。”他尴尬的摊了摊手。

        夜色下的铁路旁,两个人东一句,西一句的闲聊着。不一会儿,远处传来火车的轰鸣声,又一列从A城开往B城的火车来了,两个人站在铁路旁看着。车厢内装满了乘客,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坐着的、站着的、睡着的、醒着的、安静的、喧哗的、快乐的、悲伤的,形形色色,三教九流。火车吱呀吱呀的慢慢远去了,旷野又恢复了之前的寂静。

        “没有人下来。”他看着铁轨对面说。

        “不会再有其他人来了。”姑娘黯然说道:“你回去吧,我不跟你走。”说完转身离去了。他站在那里看着她,直到消失在远处的黑暗里,心里有一种淡淡的舍不得。

        他看了一眼远处的将军岭,转过身躺在了铁轨中间的枕木上。夜色与昨夜相同,他却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睡,姑娘俊俏的脸庞和黯然的神情不时在眼前浮现。

        他醒过来的时候,太阳已经挂的大高了,阳光刺的眼睛难受。他坐起来揉了揉眼睛,村子里的大喇叭传来粗糙的声音播放的流行歌曲,他一骨碌起来仔细听了听,没错不是幻觉,一定是村子里有人家娶媳妇。他赶紧跳到铁轨外面,向村子的方向走了过去。

        沿歌声传来的方向,不一会儿,就到了结婚的人家。高门大院,十分阔绰,院子里几口做饭的大锅热气腾腾的,门外的街上摆满了酒席,熙熙攘攘的到处都是人,有的在忙碌,有的在闲聊。他在陌生的人群中走着,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厚着脸皮随便找个位置坐下来,肚子却已经在呱呱的叫个不停了。

        “哎!哎!这边。”一只手拽了一下他的胳膊,他回头一看是放羊的小姑娘,她正坐在旁边。

        “难怪今天没看到你去放羊。”他顺势坐在她身旁。

        “嘿嘿!今天有酒席,谁还去放羊啊!”

        “你吃酒席,就让羊饿肚子吗?”他伸手拿过一只鸡腿吃了起来。

        “它们没有饿肚子啊,我早就给他们准备了草料了。”小姑娘看着他开心的说。

        “新郎新娘来敬酒咯!”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边说边走了过来,一桌子人都站了起来。新郎新娘也端着酒杯走了过来,他却惊呆了----昨晚还穿着花裙子的姑娘,今天却穿上了红红的嫁衣,长长的头发也被盘了成一个高高的发髻,上面插着一朵大红花,脸上抹了一层胭脂,唯一相似的只有脸上那黯然的神情。姑娘的眼睛把一桌子人都扫了一遍,看到他时也没露出半点异样。

        “坐下啊!”小姑娘拽了一下,他才回过神来。“新娘子漂亮吧!”

        “你认识新郎,还是新娘?”

        “新郎啊!新郎家可有钱呢,要不能娶到这么漂亮的媳妇啊。”

        “新娘子你认识吗?”

        “不认识。”

        他没等酒席散场就匆忙的离开了。“哎!哎!下午还去放羊啊!”小姑娘在后面喊着。

        他一口气跑到小河沟用力洗了把脸,看了看四周的旷野,空去一人。他来回转了几圈,脑袋迅速的转了几圈,最后得出一个答案:必须离开这个地方,就在今天晚上,扒火车走。

        下午他又看到了大片的羊群和那个放羊的小姑娘,但他躲在了一边的树林里,没有走过去。羊儿们低头啃着地里的草根,小姑娘在旁边四处张望,没有了笑声,也没有了喊声,任凭羊群自由的走着。羊儿们到了小河沟喝水的时候,小姑娘坐在旁边的大石头上发着呆。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小姑娘赶着羊群回去了,孤单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夜色中。

        他在铁路旁等火车来,他还是要去B城,去寻找梦寐以求的生活。这条铁轨也许就是他的命运吧,脱轨的日子诡异的让他无法驾驭。

        “我还是跟你走吧!”他回头,穿着花衣服的姑娘又向他走过来,头发披散了下来,脸上也没有了胭脂。

        他有些不解的看着她,他心中确实有很多疑问。

        “既然你是命中注定的那个人,我只能跟你走了。”

        他依然看着她,眼中满是疑惑。

        远处传来了火车的轰鸣声。“你要是跟我走,我们现在就扒这列火车离开这儿。”他大声说。姑娘没有说话,慢慢的低下了头。火车来了,带着一阵风,他看了姑娘一眼,扭头奔向火车。忽然有一只手拽住了他的手,“我跟你走。”姑娘跟他一起奔向火车。

        火车依旧在旷野中前行,两个人坐在火车尾部的栏杆里面。

        “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是鬼啊,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你今天在婚礼上没看到我吗?”

        “婚礼?什么婚礼?”

        “你的婚礼啊!”

        “我的婚礼?我什么时候结婚了?”

        姑娘的表情如此认真,以至于他都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他咬了咬手指,把白天的事情又回忆了一遍,似乎又确定自己真实的经历了。

        “好了好了,我不跟你争,我困了,要睡觉了。”姑娘说完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他抱着她,她是有温度的,是和其他姑娘一样柔软的身体。

        天蒙蒙亮的时候,火车到了B城,他被一根棍子敲醒了。“你怎么坐在这儿,什么时候上来的?”他揉了揉眼睛,看到几个穿制服的人在冲他喊叫:“快下来。”他下意识的看了一下身边,姑娘已经不知去向。

        几个警察带着他沿着火车的方向走在人群后面,他满眼疑惑的四处张望着,忽然他隐约看见了一个穿花裙子的背影随着人群往前走,头发也是那么长长的披散在背后。“嗨!嗨!”他往前猛跑了几步想去追上去看个究竟,却被几个警察紧紧的扯住了。“想往哪跑你?”“老实点!”

        一个在B城多年的朋友把他从火车站领了出来。后来他在这儿找了一份工作,开始了和其他来B城的人一样的生活----每天忙于挤车、赶路、应付冷漠的同事和贪婪的客户,每个月都算计着那点工资、奖金和房租。有时等地铁的时候,听到身后陌生姑娘的声音,还是会不自觉的回头去看,穿花裙子的姑娘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三年以后,他厌倦了B城灰蒙蒙的天空和虚妄的霓虹闪烁,就辞掉了工作,想做一次长途旅行。他开车沿着铁路来到了将军岭,远远的就看到一大片羊群在草地上,像一大片云朵一样慢悠悠地飘动着,羊群旁边有一个穿花衣服的小姑娘,笑着、喊着,驱赶着羊群。

        他下了车向羊群走过去,羊儿们依旧低头啃着地里的草根,放羊的小姑娘却已经不是三年前的那个小姑娘了,只是长相有几分相似。

        “你从哪儿来的?”小姑娘眨着眼睛问。

        “B城。”

        “坐火车来的吗?”

        “开汽车来的。”

        告别了放羊的小姑娘,他向不远处的村子走去,先到村口的小卖部买了瓶饮料,然后沿着原来的路来到了三年前结婚的那户人家,依然是高门大院,十分阔绰。他看见了当年的新郎在院子里干活,脸庞依然年轻,只是眉眼暗淡,少了婚礼时的那份得意。不一会儿,从屋子里走出一个抱着孩子的少妇,一边走一边说:“先别弄了,把这裤子给搭上,小娃又尿裤子了。”他转过身去,靠在门口的墙上。当年那个放羊的小姑娘,如今已经成了这家的儿媳妇。

        他在那片杂草地上和小姑娘笑着、喊着,驱赶着羊群,一直赶到了小河沟旁。羊儿们挤着搡着,把嘴伸到河里喝水,两个人躺在一旁的草地上,看着天空,喘着粗气。

        “三年前,在这儿放羊的是你姐姐吗?”

        “嗯!”

        “她现在嫁人了?”

        “嗯!”

        “过的好吗?”

        “好着呢,她婆家有钱。”

        “那男的对她好吗?”

        “好着呢,那男的之前娶了一个媳妇,结婚当晚就跟人跑了。”

        他的心不自觉的抖了一下,想起姑娘穿着花裙子,披散着长头发向他走过来的样子。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小姑娘赶着羊群回家了,旷野中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坐在铁轨上,看着远处渐渐呈现的那幅着色过重的油彩画。火车轰鸣着来了又走了,姑娘没有在出现。他开着车沿着铁路,向着火车相反的方向走去。

        一年之后,他来到一座小城市开了一间书屋,定居下来。白天他在书屋一边看书一边照看来往的客人,晚上他在屋顶一边看书一边乘凉喝茶,生活就那么慢悠悠的晃荡着,直到有一天书屋来了一位客人。他看出来是她,只是她的脸上半点异样的表情也没有,就像当年在她的婚礼上一样陌生而黯然。她坐在靠窗边的沙发上,点了一杯茶,静静的看着书。他在一旁注视着她,却不敢去打扰。

        晚上他照旧在屋顶一边看书一边乘凉喝茶,忽然听到下面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喊:“嗨!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他看到她又穿着花裙子,戴着大墨镜,披散着长长的头发站在书屋前面向上张望着。他打开门把她带到屋顶,拿了把椅子坐下,并给她沏了一杯茶。

        “你这人怎么这样,把我带上火车,自己却跑了。”她瞪着眼睛问。

        他浅浅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笑什么?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回答啊?你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她伸脚踢了一下他的椅子问。

        他把双手背到脑袋后面,躺在椅子上,笑着看着她,依然没有回答。

        后来的日子里,白天他在书屋一边打盹一边照看来往的客人一边留意着窗边读书的姑娘,晚上他在屋顶一边看书一边乘凉喝茶一边听她唠叨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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