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申明,文责自负】
我喝得烂醉,天色已经黑了,夜晚已经来临,周边的夜市摊也把场子摆起来了,下了白班的人即将将这条夜市街填满,而我即将上班。
林佳那女人又叫我加单,她总在我喝酒的时候加单。
进厂后,产线已经运作起来,办公室大楼距离产线三百多米,我经常往返于两点,因为我是这里的计划员,每当排单或加单的时候,我就需要往产线送单。我曾十分钟来返十次,就是拜林佳所赐,所以我讨厌她,虽然她是营业部长得最漂亮的。我不能说她长得漂亮,也不想说,只能说她的漂亮除了本身不丑以外还得靠同事衬托。
这是大众办公室,计划部挨着营业部。营业部的任何人只需要轻声细语说上任何一句话,计划部的人都能听见。为什么她们能这么自信以微弱的声音能够传入计划部这里?我到现在也不太清楚。而林佳说话尤其轻,就像蚊子,幸亏我听力好,或者说她传音技巧高,总能让我听见,每次都是轻飘飘一句“加单”,理由总是客户急需,所以我不得不将订单排上去。
有时我在想,明明两个独立的部门,为何计划部总受营业部指挥,后来得出结论:联系太深,总有一方被动。这个联系是客户,公司为了客户,那我也得为了客户,所以营业部任何人因为客户的枢纽而成为我的领导。但许多订单看似急不可耐,其实都堆在了仓库,只待客户一声令下就交货了,这让我觉得被欺骗了,进而感觉累。
林佳坐在营业部第一排第一个,我坐在计划部最后一排最后一个。她每次加单都会回过头盯着我,她每次盯着我,我都能感受到,因为每次空闲的时候,我都盯着手机而不是电脑。眼睛的余光就像多事的孩子总能捕捉到不该捕捉到的东西,我只要发现上前方异动,就会习惯性地将眼神从手机上挪到异动点,而那个异动点就是林佳。
每次两人的眼神交际,她都礼貌性一笑,然后“加单”一声,随之我的电脑右侧属性栏就会闪起她的头像。我和她的聊天记录基本是这样一种形式:
林:加单:XX公司XX订单,谢谢。
我:收到。
我现在极度讨厌“收到”一词,也极度讨厌林佳的头像。
我上夜班的时候,林佳基本也在值班,每次值班的时候,因为大众办公室各部门的人都走光了,她也相当放得开,两脚搭在办公桌上,有时候穿连衣裙也这样。有次我从楼梯口上来,看到她办公桌上露出两只脚就猜到她又是那种老板似的坐姿。我路过她座位时看了她一眼,发现她走光了,但是有安全裤,所以也没算走光。非礼勿视,有时是视而非礼,我总不能来到偌大的办公室仅剩一人的情况下看都不看她一眼吧,那就显得太高冷了,更何况林佳总让我加单,我可不能表现出对她高冷的态度,即使我真的讨厌她。女为悦己者容,我希望她能感受到我悦她,希望她也能容我,好让我少加点单。
而她,总是能在我看她的时候回以三分疑惑带着并不明显的笑容,这笑容让我觉得和她并不容易打好关系,这笑容我称之为隔离式笑容
我曾有段时间刻意讨好她,趁着晚班给她送水果,以此贿赂她。她每次都以隔离式笑容回意,我每次都觉得是无功而返。后来送了一段时间后,我发现她让我加单的次数明显减少了,我得意我的手段。又到后来,加单次数又增多到以前一样了。
我问她为何加单数量波动这么明显。
她说水果没了。
我只能说好,只要利于我的工作,这些小恩小惠都无可厚非,于是我又启动了送水果计划,这做法一度让我觉得自己是外卖员。
直到今晚,我依然带着一根香蕉两颗荔枝,放在她办公桌上。因为我不想送,但是不得不送,这三个水果就一个字——操。
“你能不能换点花样,每次都是香蕉荔枝。”她竟然有些挑剔了,搭在桌上的两腿不住地抖动着。
我觉得这是刁难,也是不祥征兆,意味着我要动脑筋变着花样给她送水果了,不能再按部就班地循环往复了,我由此心烦,因为我不知什么时候成了一个不爱动脑的人。而现在,我要为了她动脑了。
“下次给你带点不一样的。”
“你又喝多少啊?别加错单了。”
我把她的单加好后才发现有问题问她:“你怎么总是在我喝酒的时候让我加单?”
“你哪天不喝酒?”
我这才发现她说得有道理,看来我习惯了喝酒,把偶然当必然了。
然后就是彻底的死寂,两百多平的办公室只存在产线轰隆隆的机器运转声。林佳靠着座椅,双腿依旧搭在办公桌上,刷着手机。
我则像往常一样看着手机发呆,这样看起来就像是有事在做的样子。原先刚来的时候,我爱盯着电脑发呆,那样看起来像在工作,尤其是领导上来的时候,我就将手放在鼠标和键盘上,这样就更像了。后来呆久了,我发现其他部门的人没事的时候都盯着手机,那我也不能另类,所以也开始盯着手机却不知做些什么,当余光看到有人靠近我座位时我就随意打开一个新闻app装作阅览的模样,这样不至于让他们知道我在发呆,因为空闲时还发呆的人可能会被误认为神经病。
半夜的时候,呆毛经常过来给我送宵夜。
呆毛是产线经理,按理说官比我大,但是产线受我牵制,他们产线做的是慢是快,好不好做,都看我如何排单。刚来的时候我排错了单,招来产线不少工人的抱怨,呆毛就跑上来指着我数落起来,因为他知道我是个新人,知道我排错了单。我因此经常被呆毛数落。后来我依旧排错了单,但是呆毛不敢数落我了,因为我和他对骂过几次,他的脾气也就没那么大了,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我也学会了万能理由——客户急需。
这个理由理论上可以让我肆意妄为。我第一次对客户又爱又恨。爱他们供我找借口,恨他们供林佳找借口。
林佳电脑上也有产线排单情况,每次呆毛上来时都会对我露出隔离式笑容,每次我都有种走光的感觉。
后来有一次,产线因为我报复式的乱排导致工人罢工歇机了。呆毛一上来就扳着脸瞪着我,就像一个质问男友为何分手的怨愤女友。
我说客户急需。林佳带着隔离式笑容说我的订单没那么急需,可以往后排。那段时间,我已经停止对她的水果供应了。
这话就像一根点燃的火柴扔到干燥的稻草堆里,呆毛直接迈步近前,指着电脑让我重排。
我原本被揭短后尴尬化作叛逆,将林佳的单调到最后,然后告诉他,可以了,不用重排了,其实还有其他人的许多单都是乱排的。
呆毛指着电脑的手由此指向我。
我不知道为何人类讨厌被人用手指着,但是其他人都觉得这是一种对尊严的冒犯,所以我也要觉得如此。尽管我并不觉得尊严受到冒犯,因为我有错在先理应被冒犯,有错认罚,挨打要立正嘛。但我得合群啊,我得装作被冒犯的模样,装作生气的模样,所以我和他打了起来。
他三十出头,比我大几岁,体力相差不大,个子和我差不多,理应咱两势均力敌,最后点到为止,料想林佳应当出来劝架,我下台阶重排,他作为白班经理也应风度罢事。
可是事情完全偏离我的预料,这家伙打起架来贼生猛,我就像他的夺妻杀父的仇人一般,被他疯狂输出。林佳将椅子转过来看戏剧一样看着我被疯狂输出。
我不知是气衰还是力衰,最后竟然站着不动了,因为一点打架的欲望也没有了,后来我知道这是气衰,不是精气神的气,是底气的气。我做不到装模作样。
于是我站着让他打了许多下,呆毛竟然越打越嗨。我说我重排。他竟然打得更嗨了,嘴里还骂骂咧咧起来。
这让我火冒三丈,我瞬间变成了呆毛,对变成我的呆毛疯狂输出,他节节败退。最后被打到楼梯口,他步履一乱,身体往后一仰就要跌落二十几级的阶梯,我眼疾手快朝他一薅,抓住一把草,是他的头发,情急之下将他硬生生拽了回来。
我因此成了他的救命恩人,虽然这救命恩人也是差点让他遭殃的人。
我看着手里的一把头发,心里感慨万千,这是呆毛的命。而呆毛原本并不秃的头也秃了一块。剩下的在他脑袋上就像深秋的凋零后残存的树叶,看起来呆呆的,他的绰号由此得来。
后来林佳终于站起身调停,彼时的我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像唱戏的,衣服被呆毛扯成了宽松版;呆毛看起来也就少了一片头发。
后来呆毛再来办公室就沉默了许多,不知是因为我救他一命的缘故还是他也意识到不能成为我这样的人。
后来我也心平气和为他调单,因为我再也不想装模作样,那就是出丑。甚至为了让他们产线便于生产,有时候给他改单,按理说订单不能改,但是为了让产线好做也就改了,前提是出了问题他自己承担,这话不是我说的,是他说的。由此,我跟呆毛的关系就处好了。
白班经理自然有许多应酬,晚上不在位也是时常的事情,出去应酬后剩下的东西打包回来就成了我的宵夜。虽然是剩下的东西,但也是询问我之后才带回来的。他也时常喊我出去宵夜,但是都被我直接拒绝了,因为困想睡觉,因为要加单,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反正就是不想一群人在一起说些场面话做些场面事,我觉得不如一个人发呆。
相处久了,呆毛人挺好,好在直接,好在不坏。他把宵夜放到我桌上后就看向林佳。林佳好看,但是我却欣赏不来。跟我关系好的人去欣赏她也让我心生不快。我看着桌上的剩菜剩饭,觉得他不是怕我饿,是怕看不到林佳。
“再不走,珍珍就要来了。”
呆毛懂我的意思,珍珍是他刚交的女友。
林佳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了,营业部十二点就可以走了,我得到早上八点。
“饿了没有?吃不吃?”
我推了推桌上的餐盒礼性地问林佳。
纯粹是客套,但是林佳却看向我点头,刹那之间,我有些蒙圈,因为以往几次我问她,她都是摇头或“谢谢”。“谢谢”这句话真是好用,可以表示接受,也可以表示拒绝。有时候在林佳加单的时候,我真想跟她说声谢谢,又怕她觉得我是受虐狂就算了。
我第一见到珍珍的时候简直惊为天人,因为我第一次见到这么丑的女人,她的眼睛像蛤蟆,嘴巴像鲢鱼,就这两条就够丑了,再加上西瓜子脸拼盘,那就丑到另一个境界。可是她身材好啊,挺壮实。这不是我说的,是呆毛说的。我估计这是呆毛挑了好久才挑出来的优点,但从他看向珍珍充满爱意的眼神和他竹竿儿似的身材,我又觉得他是真的喜欢壮实的女人。
珍珍在产线搬运组,因为纸板轻,所以搬运组都是女人,而珍珍是里面最年轻的女人。我曾问呆毛是不是看上珍珍的年轻,呆毛说不是,是因为她有种特殊的魅力。是丑到极致否极泰来产生的特殊美感吗?这话我当然没问,我那时只觉得呆毛审美变态,如果不是的话,那他俩儿就是真爱。
虽然珍珍不是我女友,但是却影响到我了,因为是大众食堂,所有座位随便坐,我也随便坐。但呆毛不随便做,他就坐我对面,所以珍珍就坐他旁边,每次吃饭我都不敢抬头,因为珍珍长得确实影响我食欲。我有好几次瞟到她都差点呕出来,我不知道珍珍有没有听到干呕声,但是我极力在控制了,因为尊重,所以压制了我的本能,我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
而从那晚林佳接受呆毛带给我的宵夜以后,她就时常坐在我身边吃饭,但也不会主动跟我说话。可是我还得讨好她,所以得主动跟她说话。
“好吃吗?”
“吃饱没有?”
“再来一碗吧。”
她就说:
“嗯。”
“嗯。”
“嗯?”
和她说话总是简单,我希望她一直这么简单,主要是我实在不怎么善于讨好别人,只需要让别人感受到我的心意就可以了。
“你是不是没有胃口?”呆毛问我。
“有啊,怎么了?”
“那你刚才怎么想吐又吐不出来的样子?”
“喉咙干。”说到这,对视呆毛的我的眼睛的余光又不争气地瞟到了珍珍,这下还未下胃的食物一下子呕了出来,直接掉到饭碗里。我看见林佳一脸嫌弃。看见呆毛愣住了。看见珍珍有些担忧。看见我自己脸红了。
希望林佳不会因此多给我加单。
后来林佳给我加的单果真再也没有增多了,看来送水果还是管用的。只是自我在饭堂呕吐的事情发生后,林佳似乎疏远了我不少。这让我不知道是因为送水果还是呕吐的原因才让她减少给我的加单量。
我对凡事都好奇,对这个问题也有些好奇,如果是因为呕吐的话,那么以后还送啥水果,不是白白花钱吗。所以我又一连做了许多恶心她的事情,比如在她吃饭的时候打喷嚏,崩得她头发都飘了起来;在她办公桌座位旁用手擤鼻涕,然后把沾满鼻涕的手在衣服上擦干净。并且中断水果供应。结果她不仅越来越嫌弃我,更是将加单量提升到了历史最高。这让我确定她不是喜欢我的恶心,而是喜欢水果。于是送水果计划继续。加单量又明显下滑了。
自从她第一次接受了我的客套夜宵以后,往后只要是呆毛带来的夜宵,只要我问,她都要。看来她从第一次开始就一直容易饿。
饿当然是难受的,比如生病时的珍珍,呆毛又必须待在产线走不开,珍珍又没人照顾,于是呆毛就让我打些饭菜给珍珍送回去。
中午你不吃饭吗?我就不信你这么忙。这是我对呆毛的疑问。
这几天单量太多,我需要时刻盯着,不像你,排个单就坐那玩手机了。呆毛一边说一边对产线的工人指手画脚看起来很忙的样子。
我只能点头,毕竟关系在那。珍珍住在男宿舍楼旁边的女宿舍楼,两楼靠的很近,有些楼层如果打开窗户是可以一步跨到对方宿舍楼的,像这样可以互通的楼层都是高楼层,不怕小偷,所以也不设防盗网。珍珍就在住在最顶层。
敲门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这是第一次给女生送饭,可惜是别人的女朋友,不,不可惜,一点也不可惜。珍珍蓬头垢面地打开门,苍白的丑脸又丑又可怜,让我不知是吐还是怜悯,幸好我中午没吃饭,所以只剩怜悯。
“吃吧,呆毛走不开,让我送过来的。”
珍珍点头,有些落寞,接过我手上的午餐,我感触到她的手冰凉,这让我更加怜悯了。对别人女朋友本不该怜悯,但是她长得丑,怜悯是可以的,不用避嫌。
“好些了吗?”
“还是那样。”
“吃药了吗?”
“没买,我生病一般不吃药,吃药会降低身体免疫力。”
“嗯。”
我下来后,跟呆毛打电话找他要药钱。
呆毛听后就转给了我,然后买了感冒药以后再次来到珍珍门前。
敲门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挺可笑,没想到第一次送药也是因为别人女朋友。
珍珍开门时手里端着饭盒,正在吃饭,我见她鲶鱼似的嘴上都有几颗饭粒,看来身体素质不错,不愧这么壮实,生病了食欲还是这么好。
“药你拿着,你想吃就吃,不想吃就顶住。”
珍珍连忙摇头,蛤蟆似的眼睛流露出感激。
“药钱是呆毛给的,你放心拿着。”
珍珍这才露出笑容,感激中多了许多温柔,接过感冒药。
林佳的加单量越来越少了,而且最诡异的是,她竟然买水果送给我,而且在食堂吃饭的时候,竟然将自己碗里的菜夹到我的碗里。这对我相当费解,我从不认为我有这么大魅力。何况她并不丑,追求者肯定不少,所以他不至于毛里求疵吧,最主要的是我本有求于她才对她这这么上心的,她现在对我这么上心难道有求于我?
现在上夜班时,她还主动跟我搭话。
“谢谢你每天晚上送给我水果。”
“废话,不送你能给我减少加单量吗。”当然,这话肯定不能说,我还得礼貌一下,“不用,都是同事,再说你经常照顾我,让我清闲不少。”
这就很扯淡了,明明是我送水果在先,清闲在后,然而我非得说成清闲在前,送水果是感恩。话说回来,现在每天晚上都换着花样给她送水果,一根甘蔗两颗李子,一根香蕉两颗荔枝,一根黄瓜两个番茄,连果蔬都用上了,还是那个字。我不想做的事情,总要表现出一点不满,不然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谢谢你总将宵夜分一些给我。”
“别谢,你不知客套张嘴就好,我能不给吗?再说第一次你接受了,第二次我能不问吗,我一问,你不就要吗,我不问,你不能要,那你再把我加单量提高了咋办啊。”这话也不能说,“谢啥呀,我又吃不了那么多,不能把食物浪费了,同事之间这么客气干嘛。”
“难道你就没想过一个女生不断接受你的好意是有原因的吗?”林佳声音突然似撒娇起来。
我头皮发麻,莫名其妙。
“那都是你逼得。”我没敢说。“是因为你见我工作比较辛苦,但是直接帮我又不好意思,所以为了避嫌,只有通过收取一些并不需要的好处交易似地帮我忙。”
“不是的,你好好想想。”
我好好想了几个晚上,想来想去,也就是她可能喜欢我,可是喜欢我为何又要通过索取来体现她的喜欢呢。减少加单量是喜欢我的体现还是交易的体现。这是个让我异常纠结的问题。
那只好通过实践来证明了,我断了他的水果供应,每晚也不再问她要不要吃夜宵,对她不管不顾,持续了一段时间后,我的加单量竟然仍旧没有增多,这让我更加纠结。
他送给我的水果,我全部还给了她;她给我夹的菜,我全部夹回去;她点的夜宵外卖,我全部不要。这让呆毛连连称赞,说我是方丈级别的人物。林佳无法了,直接问我什么意思。
“我不想吃,不想要。”
“为什么?”
“不为什么。”
“我那么讨你厌吗。”
说着就红了眼,眼泪流了出来。
“不讨厌了。”我发现现在竟然不讨厌她了,真是操蛋,因为她的好感冲刷了我对她的厌恶,这是什么思维。我应该讨厌她的,即使加单量依旧没有增多。
“不讨厌那就是喜欢。”
“不喜欢。”
“那你是什么意思?”
“不讨厌也不喜欢。”
“那是什么状态。”
蒙圈状态。
我没跟她说话了,她也没跟我说话了。我在蒙圈,她一如既往,被我一次次拒绝任何好意。后来有几天她没来上班,我也不能拒绝她的好意了,这让我倍感失落,就像丢失了一百万一样。我想跟她打电话,但是又不知以什么名义什么理由去联系她。上班时我依旧盯着手机发呆,只是心里竟然有些空落落的,这到底是缘何而来呢。是因为不习惯没有人让我拒绝了吗。
下班后,我拨通了林佳的电话。她感冒了,鼻音有些严重。
“怎么了?”
“没什么,拨错了。”
“拨错了就挂了吧。”
“嘟嘟嘟——”
我听着盲音心里更失落了,这个女人竟然不知不觉入侵我的内心。
我又拨通了电话。
“又怎么了?”
“你没事吧。”
“感冒而已,能有什么事。”
“你住哪,我去看看你。纯粹同事之间关心而已,再说你经常帮助我关心我,我也不能没点表示。”
“那就来吧。”
她在外租的房子,并没有住在公司分配的宿舍里。我按照她给的地址来到她门前摁响了门铃。她披散着头发打开门,吓我一跳,因为平时她打扮得都算精致,发型从未这样潦草。
“我吓到你了?”
“你脸好苍白啊。”
我看见她的脸苍白得就像云朵,瘦小的身躯穿着睡衣,一脸还没睡醒的样子。
“没事吧?”
“没事能请假吗。”
我多言了,也废话了,拿出买好的感冒药递给她。她接过后依旧站在门口,并没有让我进去的打算,再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就是风言风语。
“你还知道关心人?”
这话问得我莫名其妙,关心人谁都会,只是该关心谁不是谁都会的。
“你是我同事嘛。”
“呵呵,不错。”她惨白的脸笑起来有些阴郁。
我站在门口不知所措,她也站在门口垂着眼睑不知是盯着地面还是我的下半身。
“走吧, 小心传染给你。”
“嗯嗯,那我走了。”
我走到楼下才发现手上拎着的一袋水果忘了给她,怪不得她一直盯着我下面看呢。所以又折返回去再次摁响门铃。门打开后,她披头散发调侃似地盯着我。我将手里的一袋水果麻溜递给她。
“谢谢。”她眼里流露出似有似无的笑意,白皙得缺乏血色的脸挂着疲惫笑意,这些看起来都再不像隔离式笑容了。这让我顿生爱怜。配上她漂亮的容颜,让我怦然心动,原来我对病态的美这么没有抵抗力。我发觉我对她有那个意思了,可是她终有康复的一天,我不确定对正常状态下的她仍有那个意思。
这几天,呆毛心情似乎比较糟糕,也没看见经常围着呆毛转的珍珍。我来到产线时,呆毛正对着电脑发呆。我看了一眼外面,珍珍面无表情地在搬运着纸板。
“你俩咋了?”
“没咋了。”
他仍旧对着电脑发呆。
“这几天都没见你和珍珍一起吃饭,是不是闹别扭了?”
呆毛长叹口气:“爱情太难了。”
我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呆毛瞬间跟我急眼。看来你还不够郁闷,我对着暴走的呆毛说。
“男人的脑袋不要随便拍!”呆毛郑重其事道。
我伸出手朝着呆毛脑袋再次准备拍下去,却被呆毛直接拿捏住手腕。
“哪有男人跟女人闹矛盾的,你算什么男人~”最后我唱了出来,呆毛泄气地松开了手,一脸无奈。
事情起因是珍珍想买一条连衣裙,这样穿着凉快。呆毛就说,你穿连衣裙不好看,身材太壮实了。珍珍就恼火了,说,当初你不是说过喜欢我身材结实的吗?这意思就是你前后不一,口是心非。
呆毛也恼火了,说,我是喜欢你结实的身材,所以你只要看起来结实就可以了,为什么非得买条连衣裙呢,连衣裙穿在你身上不好看。
然后珍珍赌气似地果真买了一条连衣裙。只要是下班就换上,原先她在厂里的时候穿着宽松的运动服,看起来干练利落,现在换上连衣裙之后,上半身就额外彰显壮硕,看起来极其别扭。用呆毛的话说就是:“感觉就像炒苦瓜还放了一把糖。不知啥滋味。”
我没看过珍珍穿连衣裙的样子,所以不好评断。
“他为啥想突然想穿连衣裙了呢?”
“以为自己身材挺好呢。”
“不见得,可能只是想要在你面前展现柔弱的一面吧。”我笑着说。
呆毛抿了抿嘴,有些无语,说:“我不用她展现出女人柔美的一面。”
“因为你就够柔美了。”我摸了摸他的肩膀,瘦弱的身躯,文弱的气质,和珍珍真是绝配。配不配不仅看相不相似,更看互不互补,这是在我见到呆毛和珍珍在一起之后得出的结论。
“滚!”呆毛并不觉得自己柔美。
“我觉得你应该包容一些。哪怕闭上眼睛。”
“行,这是你说的。”呆毛放出一句莫名其妙的狠话就继续盯着电脑发呆了。
当我拖着疲惫的身躯躺在床上的时候,我似乎看到了一个影子鬼鬼祟祟地来到我床边,盯着我不说话,我吓得浑身僵硬,就在这时我听到熟悉的声音:“走,我带你去看看穿连衣裙的珍珍。”
“你特么是个神经病吧。”我惊怒道。
呆毛一把将我从床上拉起来,拖着我来到了他的宿舍,我万般无奈下和他来到窗前,对面是女生宿舍的窗户,两扇窗户相差不到两米。这高度,很熟悉,知道了,是珍珍所在的宿舍。
“近水楼台先得月这句话是对的。”
“别废话了,走吧,等你看到珍珍穿连衣裙的样子就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苦恼了。”
说着,他把窗户打开,然后一手抓着窗棂,一手够向对面的窗户,“唰”一下将对面的窗户拉开,里面很暗,看不到里面任何人。据我所知,每个单间都是一白一夜搭配,也就说是每个单间都算是一个人住,另一个人总在上班。
呆毛腾身一步跨了过去,就像一个体操运动员一样圆满落地,看来是个惯犯。随后他朝我招手。我摇头,这样降临女生宿舍会不会太突兀。
“咱们为啥不走正门?”
“反正我觉得这样更刺激,不过今天不必要刺激。”说着,呆毛一瞪眉让我赶紧过去。
既来之则安之,我学着呆毛的动作一步朝对面跨过去,来到珍珍的寝室。
但是入眼却没人,我看向呆毛。恰在这时就听到珍珍的声音从旁边的床上传出来吓我一机灵:“你走,我不要你来见我,你不是说不喜欢我这个样子吗。”
我有些尴尬,不知道该不该发声,这俩儿还闹别扭呢。
呆毛深呼一口气,过去一把掀开被子,只见珍珍一脸娇羞地藏在里面,看到珍珍的那副样子以后,我只觉得活见鬼了。
呆毛怕的不仅是穿连衣裙的珍珍,更是穿上连衣裙化妆的珍珍。就见珍珍的眼影几乎涂成了大熊猫,大红唇描摹地像屁股,睫毛也刷了不知多少次,翘得犯了盖儿了。
蓦地一见她,我只觉得五脏六腑吓得要跳出来了。蓦地一见我,珍珍娇羞的眼神顿时充满惊慌,愤怒地看向呆毛。
“呃……”我看向呆毛,非常能理解他,但是他带我来看珍珍这个样子就有些不厚道了,毕竟珍珍是她的女朋友,女朋友怎么能随便让人家看呢,更何况这么吓人,膈应他一个就够了,还把我带过来膈应我。
珍珍腾起身,身上还穿着大红底碎花吊带连衣裙,宽阔的肩膀将两条吊带撑得让我担心马上会裂开,不知是壮硕还是饱满的胸部看起来相当有质感,但我一点也不敢肯定其柔软度。上半身将连衣裙撑得鼓鼓胀胀,下半身露出充满力量感的小腿。
我觉得眼睛有些发胀,这副打扮是个正常男人都接受不了吧,就像如果有一天呆毛穿着高跟鞋浓妆艳抹站在我面前一样接受不了,因为不仅不是那种风格,更是一种扭曲。哪怕珍珍确实是女人,但是她那身形样貌绝对不能按照女人的标准去装饰。
“你让他看看你这模样吓不吓人。”
我想保持沉默,但是连保持沉默的权利也被两人的眼神给剥夺了。珍珍充满希冀地盯着我,呆毛也充满希冀地看着我。
我不能辜负呆毛,因为呆毛是我朋友,也不能伤了珍珍心,因为她是呆毛的女友,所以我只能辜负呆毛了:“珍珍虽然打扮得比较夸张,但是都是做给你看得,你不要光看表面,你要看她的本心,那是希望你的爱与理解,她只想将自己最美的样子展现在你面前,她何错之有?我希望呆毛你好自为之,不要辜负了珍珍的一片心意,珍珍,以后就这样打扮,呆毛会感受到你的美的。”
最后一句完全是怨言,报复呆毛膈应我,也报复呆毛置我于两难之境。
此后呆毛一直没理我,但是他们两个却和好如初了。
林佳病假结束后就正常上班了,我看着恢复健康状态的她,当初那种怜爱和悸动又消失不见了,我总不能为了喜欢她而让她老是生病吧。可是她长得明明那么漂亮又对我那么主动,我却为何喜欢不上她呢。
林佳也越来越主动了,竟然当着全办公室人的面给我倒水,给我小零食,对我嘘寒问暖,甚至邀请我吃饭。我都一并拒绝,我还布知道我对她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而林佳这个办公室的大美女倒追我的事情被呆毛这个呆毛给散播出去,让我就此陷入被动。
周围的产线,办公室的,其他部门的,许多人都说我得了便宜还卖乖,说我欲擒故纵,说我装模作样,说我没资本还装高冷,总之就是说我装逼。
我最讨厌别人说我装,但是我不能因为怕别人说我装而去装。我在装与不装之间一时之间难以抉择。
后来一天,呆毛喊我团聚,人少,就珍珍,于是我同意,他说把林佳也带上,我说林佳跟我没任何关系,但是呆毛直接一个电话打到办公室去了,林佳接听后一直点头然后带着似是而非地笑容看了我一眼。我只觉得这笑容暧昧得像抵挡不住的暗箭。
晚上,林佳一直跟着我,我极其无语,周围不少人眼神戏谑地瞟我,有些人的眼神直接就不装了,赤裸裸地表示:还装啥犊子。
好吧,我就这样成了一个应该喜欢林佳的人。我直接一把抓住林佳的手,很温暖,林佳挣扎了一会就罢休了,因为我以一副自信的癞蛤蟆的眼神和姿态展现给了周围所有觉得我应该接受林佳爱意的人。
我牵着林佳的手走出厂,走到大街,走到不知什么时候两人的手分开了。这还早晨,太阳晕红,光芒羞涩。林佳的脸却始终那么白皙,即使我牵着她的手的时候。
我问她:“为何突然对我这么好?”
“你觉得突然吗?我觉得一点也不突然。”
“我以前只是想让你少给我派点单让我清闲一下,后来咱们身份似乎调换了一下,但是我却搞不懂你有什么要我做的。”
“我要你喜欢我。”
“我不懂。”
“我一直以为你喜欢我才对我那样殷勤,后来我发现你竟然是为了工作的便利,这让我很不爽,所以,我就是要让你喜欢上我。”
“好吧,你赢了,我喜欢上你了。”
呆毛和珍珍已经等候多时,珍珍对着一桌子菜不断咽着口水,完全没看到我们。呆毛一边用手肘怼着珍珍,一边尴尬地冲我们笑。
我倒是不在意,只觉得珍珍很本真,林佳坐在我身边,细嚼慢咽地吃着喝着;呆毛也细嚼慢咽地吃着喝着,眼神在珍珍、林佳和我身上飘忽不定;我实在没食欲,一点也不想吃,却大快朵颐吃着喝着,因为我不想因为没有胃口而被人说是装逼。
吃好后,我想回家睡觉,但是呆毛说溜溜圈,消化一下,林佳点头赞同,然后挽上我的手臂表示挽留,我不想装逼所以只好去散步。
沙井这边晚上实在没什么散步的地方,倒是吃的地方多,各种小吃甜品饮料店,各路排挡苍蝇馆应有尽有,在夜色笼罩下的灯光辉映中,我越来越看不清自己了。
“我已经喜欢上你了,林佳。”
“我知道。”
“满足了吗?”
“不满足。”
“为什么?”
“因为你给我的喜欢还不够多。”
散完步,我送林佳回家,林佳让我进去坐坐,然后我就进去坐坐。林佳端杯水给我,然后我就接着喝。林佳坐在我身边,然后我就靠近她。林佳让我去洗澡,我就去洗澡。让我躺在床上我就躺在床上。
林佳慢慢地趴在我身上,问我为什么像个僵尸一样。
我说我第一次。
那你为什么硬不起来?
因为我是第一次,不会硬。
瞎说,第一次不都硬得挺快的。
无疾而终,我和林佳睡了一夜,啥也没做。等林佳呼吸平稳睡着后,我睁开眼,看着风吹动着窗帘左右摆动,看着窗外的树叶随风摇曳,看着夜色肆无忌惮吞噬着这座城市渐渐消失的光亮,这一切都那么寻常,我觉得堵得慌。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林佳已经离开了。我来到公司时林佳如无其事坐在座位上,看也没看我一眼。
但是林佳成为我女朋友的事情传遍了整个公司。我彻底和林佳在一切了。
我原先还嘲笑呆毛和珍珍的恋爱男女关系,现在我没资格嘲笑了,因为我也成了那样。林佳只要有空就过来和我温存一会儿,一点也不顾及大众办公室其他人的目光。她和我亲密不是让我抱着她,而是然我依偎在她怀里。所以大多时候,我看到她过来后就要起立让位,然后坐在她身上将脑袋伏在她胸口,这招致不少人的嘲笑,笑我是个娘娘腔。但只有我知道我只是想要稍微好受一些,因为反过来的话,我会更难受。
晚上,我们依旧在林佳的屋里相安无事,我搂着她,或她搂着我,我们就像母子或父女那样纯洁。林佳问我是不是阳痿。我真想说是,但我不是为何说是呢,何况看林佳样子似乎还不满足我给他的爱。
接触久了才知道林佳挺有性趣的,她会尝试穿职业装、古装、洛丽塔逗我,最后一把握住我那里,最终铩羽而归;还会扮演各种角色挑逗我;甚至bdsm,她总是占据主动。后来我要求主动一会。于是我左手拿着小皮鞭,右手拿着红蜡烛,看着自缚于床充满渴望看着我的林佳,我只觉得一丁点兴趣也没有了,甚至想吐,吐我自己。
我越是这样,林佳越是对我有兴致,这让我极度费解,她不需要真正的男人吗?
珍珍和呆毛似乎已经过了七年之痒,尽管他们刚认识不到半年。这我明显能够感受得到,原先我见呆毛的时候总是能够在他身边看到珍珍,现在珍珍的出现都是随缘。而且两人每次见面都会来一场法国湿吻,即使当着我的面也是没羞没臊的,现在见面只是简单蜻蜓点水意思一下,更像表示尊重的法国亲吻礼。原先两人总是牵着手下班,有说有笑,现在两人的手在摆幅中如果接触到就牵一下,过一会儿就自动分开,两人即使同时下班也是刚开始同行,过一会儿就随着步幅拉开距离,谁也没想追谁,谁也没想等谁。妥妥老夫老妻的境况。恋爱谈得这么佛系,我闻所未闻。
林佳的脸色也越来越差,似乎我滋润得不够,或者滋润的方式错了,或者我滋润的根本就不是她想要的。但我们依旧亲热无比,我们依旧牵着手漫步在公司任何角落,我们依旧没羞没臊地在大庭广众下亲吻爱抚,我依旧没感觉,她依旧更加有兴致了。
“你是真的对我没兴趣。”林佳有些妥协了。
“没有,我喜欢你。”到现在,我已经不知道对她是什么样的情感了,我原先讨厌她,然后不讨厌她,到现在不知喜不喜欢她,因为她为我付出许多,我没资格说不喜欢她。
珍珍出事了,喊叉车搬运时因为纸板摞儿没固定紧实落下来砸倒了。我和林佳来到医院的时候,林佳半边身子包得像木乃伊一样躺在床上,吃着呆毛喂着的稀粥。呆毛还没发现我们进来了,珍珍就已经看到我们了,伸手示意我们随便找地方坐,我看着珍珍,感觉她不那么丑了,可能是纱布将她的丑遮去了一部分。
呆毛愁眉苦脸,没精打采,昨晚上了一夜班,白天还要照顾病号,见我们来了只是点头示意一下,手里的粥没吹直接往珍珍嘴里灌去,珍珍烫得直接喷了呆毛一脸,呆毛就清醒许多了。林佳连忙接过呆毛树立的碗勺代替呆毛。我让呆毛回去先休息一下。他的工作不像我,我排完单就直接睡觉了,一晚上过后精神抖擞。他不行,他手下几十号人不盯着不行。
呆毛点头,转而又看向珍珍,珍珍点头后,他才离开。
“这小子现在眼里一点也没我了。”珍珍边吃边说。
我挺喜欢珍珍直溜的性格,如果长得再漂亮一些,我肯定追她。林佳喂了一会儿就看向我,我会意接过她手里的碗勺,林佳去了洗手间。她是真不担心我跟珍珍闹出事情,关键珍珍长得太有安全感了。
我吹着勺子里的粥感觉特别别扭,要送到珍珍嘴里时珍珍嘴巴禁闭,眼里古怪地看着我。
我有些不好意思,可能珍珍不这样想。还是等林佳回来再喂吧。
林佳这一走就没回来,因为我手机里收到信息:我有些困了,先回去睡觉去了。
我盯着手里还未喂完的粥不知所措。
“她走了?”珍珍问我。
“嗯,她有急事走了。你还吃不吃?”
珍珍瞪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又瞪着眼睛看了我一会儿,说:“吃。”
于是我就开始喂珍珍,这又是第一次给别人女朋友喂东西,我只能说那两人心真大。
半碗粥喂了好像大半天一样,感觉时间太难熬了,甚至身上有些发热,走到窗前透气,然后跟珍珍告别。
“麻烦你了,你比那小子重情义。”珍珍说。
“不谢。呆毛也累。”现在的呆毛估计听到也不会那么在意吧,毕竟他们已经过了七年之痒了。
我回去时,林佳躺在床上盯着手机发呆。我看着她姣好的面容,苗条的身材,就是提不上任何兴趣,只觉得自己就像个窝囊废。我躺在她身边,从背后抱住她。她无动于衷。每次我抱住她,她都会转过身和我互拥,或者直接将我揽在她怀里。
我有些失落,松开手,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只觉得这个地方并不属于我,林佳也不属于我,因为我不属于她,而我像个傀儡。
这几天我见呆毛的眼里只剩下疲惫,眼圈跟画了眼影一样夸张,有些同情,就说:“珍珍还有几天出院?”
“肋骨、小臂骨折,脑震荡,需要留院观察几天。”
“你要是放心,我来替你照顾几天吧。”
“我极其放心。”呆毛一拍我肩膀,对我竖起大拇指。
我把这事跟林佳说了以后,林佳只是稍微一愣,然后点头,也不多说什么,她也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我不想要的是什么。真奇怪,请求自己女朋友同意照顾别人的女朋友,这只让我觉得荒唐,有种做梦的感觉。
接下来确实有些浑浑噩噩,我下了班就去医院看看珍珍。珍珍见是我过来,开始有些诧异,后来就习惯了,呆毛时不时过来看一下珍珍。有几次真是尴尬死了,比如我正在给珍珍喂饭的时候;我扶珍珍去厕所的时候;但是尴尬习惯就不尴尬了,万事只怕习惯。呆毛也习惯了,我也习惯了。
有一次,我来晚了,珍珍瞪着并不大的眼睛看着我,又不好意思说出口。我知道她应该是饿了。喂她的时候,她问我怎么现在才过来。我说有点小事。这在以前,珍珍是无论如何也不会问的,只是相处久了才显得随便。小事就是林佳又来兴致想要试试我,结果仍旧无功而返,彼时她表情显得有些认命了。
“你是不是和林佳闹矛盾了?”珍珍问。
“为啥这样说?”
“下班后,你们不……”后面的没说,珍珍脸已经红了。
我脸也红了,但我很难解释什么。
“没关系,有什么事情就直说。”珍珍声音亮堂,盯着我说。
“没什么。”我摇头。
“还是不是朋友?同为女人,我能给你出出点子化解你的难题。”
“没有,我这题不难,只是时间问题。”
我回家后,林佳在床上玩手机,我也不想上床,打电话给呆毛想聊聊天,呆毛接通后那边传来嗡嗡的机器噪音。我挂断了电话。看了一眼植物人一样的林佳,她盯着手机似乎并不知道我回来了。
于是我又来到医院,似乎下班比上班还无聊,珍珍见我又来了明显诧异许多,然后问我有啥事吗。我说没有,只是无聊。
她看了看窗外,暮色渐浓,夕阳就要归隐云天。我才意识到我来的不是时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已经让人想入非非了,更何况是晚上呢。
我刚要走,珍珍就喊我:“你要无聊的话,我可以陪你说说话。反正你也照顾了我这么多天,算是补偿一点点了。”
我看了看珍珍,想和她聊些什么,又不知道聊什么。
珍珍明显误会了,说:“我女的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
这方面,我倒不介意,我是怕呆毛介意。只是又有什么聊的呢。我又为何走到这里来呢,像是平日的这时,我都在喝酒消磨时间,自从跟了林佳后就很少喝酒了。想到这里,我看向珍珍,上下瞄了一眼,这壮硕的身材应该可以搞点酒吧,虽然绷带拆了七七八八了可以自如活动了,但是毕竟是病号,还是算了吧。
“有话就直说。”珍珍有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在里面,“别磨磨唧唧的。”
有一刹那,我觉得要是林佳是珍珍该多好。“我想喝酒。”
“那就买酒去,我也喜欢喝酒。”
“算了吧,你虽然差不多要出院了,但现在毕竟还在医院察看,要是喝出什么问题来就功亏一篑了。”
“别婆婆妈妈的,赶紧的,我也想喝点酒,提前庆祝一下。”
“不行。”
“你要不去,我就自己去。”说着,珍珍直接下床,准备推门出去。我拉住她的手臂。她力大如牛直接一膀子将我甩开。
“我去,你休息一下吧。”我连忙说。
“这还差不多。你要是敢跑,我就和你绝交。”
我终于能够体会呆毛的不易了,这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儿。
“你喝多少?”
“别问了,你只要知道你喝不过我就可以了。”
“有种。”我笑着说。
我拎着两袋子,一袋子下酒菜,一袋子酒。全部放在珍珍床上,她直起腰靠在床上,说:“今晚不醉不归,你量小,所以你喝多少,我喝多少。”
“牛逼。”我给她竖起大拇指。
打开一瓶白酒,然后再给她打开一瓶白酒,她接过闻了闻:“还行,先来一口。”说着和我手里的酒瓶碰了一下。我直接来了一大口,这几天实在太憋屈了,我感觉自己就像被围困的羔羊,囚牢却是我自己,如何突破这片囚牢是个很难解的问题。
珍珍二话没说,直接一口灌入经口下肚。这种喝法,一看就是老手。
“以前经常喝?”我问。
“咯——是啊——咯!”珍珍说,“自从来到这里就没喝过了,有些不适应。”
“慢点喝,夜还长。”
“嗯,可以慢点。”
说着,我俩儿又喝了一口。
我虽然爱喝酒,但是酒量却并不行,但在女人面前就算喝倒也绝不露怯。
“我真羡慕你和呆毛,就像老夫老妻一样随意。”
她听后猛灌了一口,说:“羡慕啥,我还羡慕你们呢。”
“可别,不然呆毛会有意见的。”要是呆毛知道我在林佳面前硬不起来,恐怕会笑掉大牙,更不会羡慕。
“他有啥意见啊,我跟他谈恋爱以来,都是我有意见,他就像个女人一样,我不主动,他也不主动。”
“所以当初是你追的他?”
“屁!他看起来闷骚得很,总是上产线撩我,我怎么可能跟他不清不楚的,所以我直接就问他到底喜不喜欢我,不喜欢就别和我说话。”
“然后你们就在一起了?”
“对啊。”说着,她又灌了一口。
“你们呢?每天过来照顾我,家里那个不要了?”
“她看得开,她想要的我也给不了。”
“听起来很深奥,不过我觉得生活本来就很简单。说生活复杂的都是自己复杂。”
那我太复杂了,“或者是个蠢蛋。”我更愿意成为蠢蛋,因为蠢蛋单纯,所以快乐。
“也对,呆毛就是个蠢蛋。”
“林佳也是蠢蛋。”
“管她是不是,先喝再说。”
咕噜一口,没半个小时,咱俩儿手里的酒瓶就差不多见底了。
后来又喝了多少,我也不知道,因为已经醉了,醉了就啥也不顾了,谁还顾得了喝多少酒,反正买来的酒全部干完了。
珍珍已经熟睡。我看着她,依旧那么丑,蛤蟆眼鲶鱼嘴,觉得她要是林佳那就再好不过了。我闭上眼的最后一幕是林佳和珍珍两人的身影,融为一体,我跟林佳或者珍珍疯狂做爱。
我醒来的时候吓我一跳,呆毛凑在我面前,感觉就像撞鬼一样。林佳蜷着手瞪着我。我看到珍珍嘴边还有许多呕吐物,护士正在收拾。
“轻度胃穿孔。”医生过来看了一眼珍珍说。
呆毛一听就急了,要揍我,我也懒得抵挡了,只想好好睡一觉。见我这样,呆毛可能也不忍心就这样把我揍了,揪着我的衣领说:“她从不喝酒的,你灌她那么多酒干嘛?”
我愣了一下看向珍珍,这个蠢蛋。“对不起。”
我看向林佳,林佳一直瞪着我,一副让我交代的模样。我主动过去拉着她的手将他带回去,她挣扎。她越挣扎,我越用力,最终把她带回她家。
“你生什么气呢?”我真的不知道。
“你太敷衍了,你把我当什么?”林佳彻底对我失去了信心,不对,是对她自己失去了信心。
“我把你当我女朋友。”至少我没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情。
“别扯淡了。你根本不喜欢我。我也认了,我对你已经没有耐心了,你滚吧。”林佳露出了久违的隔离式笑容,并且真的恼火了。我想更多的是恼火她自己,我是被迁怒的受害者。
“滚之前,你不想证明一下,我确实喜欢你吗?”我骗了她。
然后将她扑倒在床上,林佳有些惊讶,但是眼里也充满希冀和自信。
我闭上眼睛,借着残留的酒劲,就像昨晚喝醉的最后一幕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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