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今年75岁。
做了一辈子木工,到老来做不动了,改作雕神龛。
去年十月份,出了一次事故。
父亲在机床上刨木板,不小心,木板滑掉了,刨刀直接刨在左手上,从虎口开始整个手掌上的肉几乎翻了一半过来,并且皮肉搅碎在一起,流了很多血。
送到县人民医院,医生不肯收,说治不了,建议我们去市里的医院。
我和弟弟又把他送到县中医院,也说治不了,还是建议我们送到市里的专科医院去。
我和医生发牢骚:不就是点外伤么?怎么就治不了?
医生说:这需要植皮,还伤到了筋和神经,我们目前确实没这个能力和水平。
开车送父亲到邵阳市大祥区人民医院,办理了住院手续。
住院期间,医生每次治疗时,问他痛不痛?
他总是回答说不痛,可以出院了么,我还要回去做工呢,耽误了人家上神龛的时间可不行啊。
母亲生气地说:你痛也说不痛,让医生怎么了解情况,怎么给你治疗?
父亲说:这又不是什么大病,回去在村里的诊所里敷两把草药也能好,需要浪费这么多钱么?
医生说:老人家,你这个伤很严重的,不好好配合治疗,可能你这左手就废了,以后就不能做工了。
在医院住了半个月,父亲一直吵着要出院。医生问我们还需不需要植皮,父亲反对说:我人都要进黄土了,还植什么皮,只要不影响做工就行了。
办理了出院手续。
回来后,父亲就开始动手做工,稍微用下力,手又开始流血,不得不停下来。
休息了几天。
做惯了工的父亲,一停下来就不知道做什么,觉得时间特别难熬。上街去闲逛,碰到熟人和人家聊天,从早上聊到晚上,都忘记了回家。
母亲就唠叨:你不吃饭难道就不觉得饿么?碰到个石头你也能说上一周,人家有什么事上家里来找你也找不到,出门也不带上电话......
没几天,父亲又开始做工,先做轻活,雕神位牌。过了段时间,开始做重活,在机床上刨木板,拿锤子用电锯打钉枪,忙来忙去。
父亲忙起来的时候,从早到晚都不歇息,忘记了日月星辰春夏秋冬,只有看到做好的神龛立在他面前的时候,脸上才露出带着成就的笑容。
订做神龛的客户各种各样。有人等神龛做好,却说没有钱,暂时不装了。我和弟弟都说父亲:订货的时候你要收些订金,这样就不怕人家毁约。但是到了下次,又会碰到同样的情况。父亲根本就没有收人家的订金,还帮着人家说话:谁都有个为难的时候,他确实家里困难,暂时没有钱......
当然,也有客户是土豪,订做神龛的时候,不讲价钱,而是看人。有一回,有人要订个神龛,他说他一直在找这么一个师傅,要人品好,忠厚老实,要儿女双全,还要求祖上兴旺发达,出过达官贵人。
他找到我父亲,符合他的所有条件。他要订一个神龛,装在他的别墅里。
碰到这样的主顾,父亲完全可以把价钱开高一点,人家根本不在意这些,但父亲一分钱都没多收人家的。
受了这次伤以后,父亲的身体比以前差远了。以前冬天从没感觉到冷,现在一歇下来就要烤火。以前一整天不吃饭他不觉得饿,现在经常深更半夜起来找吃的。
父亲的一生充满曲折,甚至可以说,有点传奇。
八岁以前他是地主家的少爷,八岁以后就成了地主狗崽子,伴随着被欺侮长大,自学成了木匠,改革开放以后开始做生意,成为县城有名的农民企业家,然后因为各种原因,吃过十年的官司。到老来归于平静,以雕神龛为业,这些等以后慢慢写吧。。。。。
365挑战日更营第008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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