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蒋小丽两只手各拎一个大号塑料袋,进门,随便往找个座位坐下,朝着里间喊:“一个驴肉火烧,一碗清汤,快点啊!”喊完,摘下手套,往其中一个塑料袋里一扔,搓起冻得发麻的手。
窄小的柜台里边,胖胖的女老板挤在那,漠然地看一眼蒋小丽,往小票上写了几个字,又把眼睛移到手机上。
蒋小丽听见手机里发出的声音,是一出宫斗剧。
里间的门一响,一个高大的身影钻出来,手里端着蒋小丽要的火烧和汤,直接放到她的餐桌上,然后坐到隔开的一桌,摆弄自己的手机。
蒋小丽一口火烧一口汤,吃得稍稍有些冒汗。透过袅袅上升的热气,一眼一眼瞟着玩手机的服务生。
没办法,蒋小丽是个颜控,非常严重。虽然自己长相普通,但是挡不住她内心对帅的狂热追求。
眼前这小哥,驴肉火烧店的服务员——魏勋,太特么帅了。两条大长腿,宽肩膀,脸庞棱角分明,有着蒋小丽偶像杨洋的感觉。当然,气质上差着。真杨洋,也没有她蒋小丽够上的份。
“嗨,有蒜没?”蒋小丽冲着魏勋喊。
“有。”魏勋答应着,起身进厨房拿蒜去了。
胖女老板抬眼扫了蒋小丽一眼,眼神里带着不耐烦。就她,每次来了,又是醋,又是辣椒油,又是蒜,吃个东西,老多事。
“结账!”蒋小丽抽出餐巾纸,擦着嘴。
魏勋从柜台拿了条子,递给蒋小丽。
付完钱,蒋小丽摸了摸口袋,忽然叫起来:“哎呀!我手机哪去了?快快,你给我打个电话试试,别弄丢了。”说着,一个一个数字报出号码。
魏勋拨通电话,铃声从蒋小丽手边一个塑料袋子里传出来。
出门,魏勋忙上前帮蒋小丽掀起厚重门帘。帮着蒋小丽把一个塑料袋放进电动车筐,另一个放在脚边。
一鸣笛,蒋小丽的电动车开走,拐进前面不远处的一个小区。
那是个带电梯的高档小区。
2,
蒋小丽是附近超市的营业员,下晚班的时候,就在外面随便吃一口。自从一个月前,偶然进到那家新开张的驴肉火烧店,就不再往其他小吃店跑。一个是那家的火烧真是好吃,另一个主要原因,是那家服务员帅,蒋小丽……看上魏勋了。
今天终于搞到了帅哥电话,蒋小丽兴奋得睡不着,搜了下这个电话号,还真搜到了帅哥微信。一申请,就通过了。简单翻了翻他的朋友圈,跟蒋小丽看到的情况差不多,这家店的生意不温不火。
以前,那片儿是县城最繁华的街道,属于中心地带。后来,随着县城规划,中心往东南偏移,再有,对街上摆摊的小商贩打击治理,这条街渐渐萧条。不远处,一个老旧小区拆迁改造工程正在进行中,每天,机器轰鸣,尘土飞扬,人们出行更是避开这条街,绕着走。
街道两边的商业铺子,成天处在装修期间。饭店换服装店,服装店改美发厅,美发厅不行,甜品店……反正店铺主人赚租金,租客换了一茬又一茬。
不知道这家火烧店能撑多久,要想撩小哥,得赶紧下手。
再下晚班,蒋小丽不去火烧店了,而是点开手机叫外卖,送餐的,就是店里的魏勋。
第一次,魏勋看到是蒋小丽点的餐,还吃了一惊。
后来,就习以为常。
蒋小丽点餐的时候,店里基本没了食客,魏勋偶尔也会帮蒋小丽些小忙,拧个灯泡,修个水管什么的。
接触中,蒋小丽了解到,魏勋是个孤儿,没什么太大文化,也没什么太大本事,在小吃店里,其实也就是跟着打杂,干些粗活。秘制驴肉,那是店里的方子,有女老板的老爸弄。
蒋小丽心里一个声音欢快地喊着:合适合适,太合适啦!
一个长相普通的超市营业员,她没太高奢求,什么家境地位,她就一个毛病,颜控,长得好就行。也相过亲,不是她看不上人家,就是人家看不上她。蒋小丽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也清楚,自己贪图什么,所以她很现实。
遇到魏勋,她直接主动出击了。
听到蒋小丽的表白,魏勋愣了,不敢相信,他疑惑地问:“你不嫌我是外地的?你不嫌我没钱?”
蒋小丽笑着点头,“我就喜欢你这个人。”
魏勋愣了半会神,缓过来,一把抱住了蒋小丽。
3,
两个月后,将近年根儿,驴肉火烧店即将关门歇业,来年过了十五才能开门。
魏勋也要跟着回南方。他要回的,是自己当初长大的孤儿院。临走之前,魏勋跟蒋小丽借一万块钱。
“我一个孤儿院的伙伴,病得挺厉害。你放心,我过完年回来,赚钱都交给你!”
蒋小丽想都没想,直接把钱取出,交到魏勋手里。
魏勋接过蒋小丽的钱,回了南方。
从每天的电话视频里,蒋小丽看见了魏勋的伙伴儿,看见了那家孤儿院。魏勋没撒谎。
开春,魏勋回来了,俩人继续相处。
那天两人休息凑在同一天,就在蒋小丽家窝了一天。
魏勋去厕所的时候,一按冲水钮,不知道哪出了问题,水哗哗不断。俩人捣鼓半天,也没弄好。
“找个修马桶的过来看看。”魏勋建议。
蒋小丽拨了个电话,“大姐,马桶坏了,你找个人来修修吧。我就正常用的,结果不知道怎么就坏了。嗯嗯,行。”
挂断电话,蒋小丽对魏勋说:“有人来修。”
一会儿,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带着一个男人过来了。看了看,男人几下就给修好。
“小蒋啊,房子快到期了,你还租不租?我这房租得涨涨了。”
蒋小丽笑着对女人说:“大姐,我租啊,房租少涨点,别太狠了啊。”
俩人说笑着,告了别。
蒋小丽一回身,魏勋惊异地看着她:“这,这房子,不是你的啊?”
“不是啊,我租的。”蒋小丽欢快地说:“我哪买得起这位置的房子,这么贵。”
也是,一个超市营业员,一个月工资能有多少,别说这个位置的房子,就是城边上的房,也买不起吧。
4,
渐渐得,蒋小丽发现,魏勋不大上她这来了,微信也回的少了,电话也是,很少接。
一天夜里,蒋小丽突然肚子痛,痛得难忍,晚饭都吐出来。自己动不了,蒋小丽给魏勋打电话,开始几个都没接。终于接通后,蒋小丽刚虚弱地说一句:“魏勋,我肚子疼得受不了。你来……”
那边,魏勋声音轻轻,拒绝了:“小丽,你忍忍,太晚了,我明天一早过去看你。”
小丽还想说自己忍不了了,就听那边一个女声问:“谁呀?半夜三更的。”
“打错了。”然后电话挂断。
有一瞬间,蒋小丽忘了肚子疼,当疼痛再次袭来的时候,她差点晕过去。满头汗水中,蒋小丽向同事求助,被送到医院,急性阑尾炎,再晚一点点,就穿孔了。
魏勋是第二天到医院看蒋小丽的,把一个厚信封放在蒋小丽的床头:“你住院要用钱,这,是我上次借你的钱,放这了。”
魏勋坐在蒋小丽的床边,后背佝偻着,头垂着,哪有半分杨洋的样子。
“唉……”蒋小丽轻叹口气,指挥着魏勋给她端盆洗脚,洗衣,扶她上厕所,给她洗水果……能支使一天,就支使一天,蒋小丽心里,有她的打算。
一会儿,蒋小丽接了个电话,她父母要过来,便催着魏勋走了。
上学时候的蒋小丽,不漂亮,甚至,有点丑。因为这,没少挨欺负。班里有个男生,长相好看,蒋小丽心里偷偷喜欢他。蒋小丽多希望自己能突然变得漂亮,那样,就有资格跟男生说:“我喜欢你。”蒋小丽看到书上说,女孩子要自信。她就把头昂得高高的,刚进教室,就听见那男生说:“蒋小丽,你梗着个脖子,跟猪似的。”同学们哄堂大笑,蒋小丽颓然垂下头,恨死了那个男生。
长大后,父母总是催着她找对象,结婚。可是蒋小丽就是倔,非要找个帅的。有一次,她听见父母偷偷说话,怕是她嫁不出去。那一刻,蒋小丽心底嗖嗖冒凉气。
犟脾气的蒋小丽,就堵这一口气,她什么都不求,只要男方长得好,符合她的审美标准,就行。
所以,蹉跎到二十七八,她一路相亲过来,都没成。自身条件在这,人家给她介绍的,工作般配,但是,模样也般配。她自然看不上。
如果找不到帅的,那就单着,怕啥。
这个魏勋,挺合蒋小丽的心思,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想跟自己好。看他这表现,够呛。
蒋小丽有底牌,但是,她不想轻易抛出底牌。
她任性。她也认命。
5,
魏勋整个人变得更磨叽了,约见个面都难。
蒋小丽再想点外卖,让他送,发现火烧店取消了外卖服务。蒋小丽笑:“这架势,怕是要经营不下去了吧。”
这还难得住蒋小丽?直接杀上门去!
女老板更胖了,窄小的柜台都快装不下她。
魏勋给蒋小丽上了餐,钻进里间忙去了。
其实,店里跟以前一样,没俩人。
他忙,他能忙啥?忙着躲着蒋小丽呗。
蒋小丽边吃边冷笑。一眼一眼瞟着后厨的门。
女老板脸沉沉的,不时从手机上抬眼,盯一眼蒋小丽。
蒋小丽感觉到那目光,刀子似的,似乎要割开她的秘密。
蒋小丽突然喊起来:“魏勋!有蒜没?给我拿一头出来!”
魏勋手里拿头蒜,给蒋小丽放桌上,刚要走,蒋小丽拉住他的衣角,“慢点!我有两瓣就够了,剩下的,你慢慢装。”说着,塞进魏勋的口袋里。
魏勋低头快步进了里间,走得急,走得慌,在门口撞了一下。
蒋小丽噗嗤笑出声,抬头,胖女老板正瞪着她。
蒋小丽照常来这里吃火烧喝汤,使唤魏勋。
一直到初冬,蒋小丽再来火烧店,带来个男人,衣着普通,帅气不输魏勋。
看到蒋小丽身旁多了个男人,女老板难得的给了好脸色,魏勋居然如释重负。
饭毕,魏勋如常帮他们掀开厚门帘。门前一辆白色宝马,灯光一闪,蒋小丽和男士上车,走了。魏勋眼看着车子驶向拆迁建好的新小区。
那个小区旁边,正在建一所小学,新小区,学区房,房价已经超过原来蒋小丽租住的高档小区。
难道,蒋小丽又去那个小区租了房子?
可是车子呢?
6,
魏勋简单一打听就知道了,其实,拆迁的老旧小区,就有着蒋小丽的房子,她租房,只是一时过渡而已。
新建成的小区里,有她的两套房,她的手里,有几十万的补偿款。她的爸妈,在这个县城另一端,还有自己的楼房。
蒋小丽知道自己的斤两,不过一个普通人,她没想着去傍个大款,她没那资本。她就想找个帅点的,穷点没事,能自己劳动,养活家,过普通人的日子,就行。
她就这点贪心,只为给心底的伤疤镶一道好看的金边。别的,对她而言,都不重要。
虽然女老板一直都对魏勋怀着心思,但是,魏勋仗着自己长得不错,觉得自己应该有更好的出路。
蒋小丽对魏勋表白之后,魏勋开始也是对蒋小丽有意思的。住高档小区的女孩子,能出手借给他一万块钱的女孩子,能差到哪里去?
只是后来,发现蒋小丽的房子是租的,魏勋犹豫了。
女老板的生意虽然不好,虽然要起早贪黑搭辛苦,但是毕竟是个买卖。蒋小丽呢,当地人身份,不过一个营业员啊。这一比,俩人的差距就出来。
魏勋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原来,蒋小丽的身价,是他和女老板不吃不喝二三十年才能赶上的,当然,在他们的火烧店一直能营业下去的情况下。
魏勋叹口气,在现实的计较与算计里,他的帅气,错过了一份单纯的欣赏与惦记。
帅气的男人很多,而蒋小丽,只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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