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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现在住的地方离菜市场有5分钟的距离，油盐酱醋水果鸡蛋生鲜凉菜一类的东西在一楼，面条豆腐泡菜干货肉和菜在二楼。我习惯先跟一楼门口卖凉菜的阿姨打招呼，接着上二楼买肉，再去靠里的楼梯口买菜。熟了以后卖肉的阿姨见到我就会直接问“妹妹，今天要买几块钱的”，卖菜的阿姨倒是没有招呼我，大多数时候她都忙不过来，称称都得排队。起先我是在一个胖大叔那儿买菜，他会招呼我“妹妹今天吃点啥”然后递给我一个塑料袋，后来小艾跟我说里面那个阿姨那最便宜，经过对比，我再没去照顾过胖大叔的生意，偶尔路过他还是会招呼我，我也只好朝人家笑一笑。

在菜市场进进出出的这些日子，在我脑海里留下印象的大概只有我常去的那几个铺子，出了菜市场可能只认得凉菜阿姨，再过几年大家的交情应该也就是我多和她聊几句天她给我少两块钱而已，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今天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外面在下雨，站在单元门口纠结了半分钟还是决定不要回去拿伞，踩着拖鞋吧嗒吧嗒的跑进市场，凉菜阿姨正在卖卤肉，我冲她挥了挥手直接上二楼。一个矮个子阿姨走在我前面，抓着扶手一梯一梯往上爬，我自然很快就超过了她。上到二楼转弯的地方，另外一个佝偻的身影又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头发花白的我辨别不出性别的老人，从身形来看应该是个老奶奶，左手拄着拐棍，右手拎着一个红色的布袋，一点一点的往下楼的方向挪动，我经过她又回头看她，我没想过我会记下她，那时候我在想我要买什么菜炒肉。

十分钟以后我拎着我的芹菜豆干走到楼梯口，那个拄拐的老人才往下走了7个阶梯，我经过她又看了看她，这时候她开口了，确切的说是求助，我听不清楚她的发音，嗓子是哑的吐字也不利索，缓慢的肢体语言帮她表达了她的意图——让我帮她把手上的红色袋子拎到楼下。我接过她手上的袋子，比我的沉多了，然后站在她身边看着她吃力的往下挪，试图帮帮她，她又吱吱呀呀的说些我听不清的话。另外一个阿姨从楼上下来看着我们对我说“你帮她把袋子拎下去，放到最后一梯就好了，等她自己慢慢挪下去。”我看了看老人，又看了看阿姨，阿姨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老者用感激的眼神冲我点头。

我把袋子放在最后一梯又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左手拄拐右手抓着扶手，站在离一楼还有二十几梯的位置，她还要挪多久才能到一楼呢？十分钟还是二十分钟？那么艰难还是在往前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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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小时候大概是还在小学，十岁以前，有过跟妈妈去菜市场摆摊卖菜的经历。在我生长的小镇，集市里的摊贩有两种，一种是常驻的，在这趟街道上租一个固定摊位，卖什么的都有，都是些生活必需品；另一种是流动的，大多数是卖果蔬，附近农家村民自家地里种的菜树上结的果，成熟以后摘了在赶集这一天背到街上去卖。我和妈妈属于后者。

关于卖菜，这里头讲究一点儿也不少，保鲜期长一点的头一天晚上可以先摘下来准备好，比如辣椒和番茄。像空心菜一类的叶子菜就得凌晨去摘，因为晾上一夜过后会不新鲜。我妈一年也卖不了几次菜，都是当季地里的菜一家人吃不完，让它自由生长老了又可惜，所以零零碎碎的收罗在一起背去卖，我只有在暑假的时候跟着去过几回。

卖菜的摊位很重要，如果在偏僻人流量少的角落可能蹲上一整个上午都卖不了几块钱。为了占一个好位置，跟着我妈一起去卖菜就必须得早起，她背着一筐菜走在前面，我跟在她边上，太早没有车，只能走路，大概要走40分钟才能到集市，累了就靠边歇会儿。小孩独有的新鲜感和对事物的好奇不会因为这段路程而感觉到累，至今我都还记得那种感觉——

走在湿漉漉的清晨，野草上的露水会打湿脚尖，雾气会在发丝上凝成水珠，整张脸都泡在加湿富痒的空气里，蛐蛐和青蛙在田野里鸣叫，遇上天气好的时候抬头就能看见星星和月亮。马路边上的人家，有的亮起了灯，有的厨房升起了炊烟，有的还沉浸在美梦里，要是不小心惊扰了看家的狗，它们会爬起来睁开睡眼朦胧眼睛的叫上几声又趴下。我和我妈一路上很少说话，周遭太安静了，说什么好像都会被别人偷听了去似的。月光下的影子也跟着走啊走，突然吹来的一阵风让潮湿的衣衫贴拢汗涔涔的后背，鸡皮疙瘩也跟着竖起来，一下子来了精神，脚步也不由的加快，在太阳升起之前占到一个好位置才是正经事。

长大以后我妈没种菜了我也再没有踩着月光去早市，现在才发觉，那时候觉得很好玩不觉得辛苦大概是因为所有的重量都在我妈肩上了，她一点儿也没舍得分给我，现在也没有。虽然我们家没有靠卖菜维持生计，但从小就明白这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3°

我见过市场卖菜的阿姨下午坐在那里打盹，我叫她，她看了我一眼又继续打盹，我并没能唤醒她；也见过凉菜阿姨和顾客吵架，声嘶力竭据理力争；在我长大的小镇菜市场除了我和我妈，大多数流动摊贩都是村子里的留守老人，一年到头盼着儿女归来，害怕生病，就算熬夜早起一天卖菜也卖不了几块钱也不愿意变成负担……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被汗水打湿的衣服会干，占了一个人流量不错的位置，当日的菜可以卖完不收到假钱，然后去吃碗茶抽几口手卷的旱烟就是这些老人这一天最大的幸运了。而对于那个站在楼梯上的老人来说，最大的幸运不过于她还能靠自己和拐棍去逛逛菜市场吧。

我谈不上喜欢厨房和做饭，也不是迫于没有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条件，菜市场还是要逛的，总有一些路人是值得记住了，还有童年里的露水和月光，大多人都辛苦又努力的活着，为了自己或者担着肩上的那份重量，就像我之于我妈，我爱的人对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