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团圆似不谐>

《年味‖庆静年》【二】

幸福的家庭都相似，母爱父慈，

不幸的孩子，总是罪该万死。

“笨手笨脚的，我怎么就命不好生了你这个笨儿子。你怎么不去死，给我滚出去玩，别在这里碍事。”厨房里传来妈妈的怒吼声，一听就是在迁怒胆小怕事的哥哥。

“小林比你聪明一百倍，还有脸骂儿子，你厉害你咋没去考个大学，为何初中都读不完。”父亲帮腔哥哥道，母亲小时候成绩太差，外公外婆就不让她上学了，仅上到初中一年级就辍学回家。

“总比你们全家有文化，没一个读初中的，赌博喝酒个个精通。中午你咋不喝死算了，竟然还记得晚上要回来尽孝，假仁假义的，就从没见你对爸妈给过好脸色。去你*的，早受够了你们虚情假意的一家人了。”妈妈竟然开口率先骂起人来。只见哥哥满脸含泪的走出厨房，路过我旁边把我撞了一下竟然都毫无知觉，显然是刚刚在厨房被骂得够呛。

《年味‖庆静年》【二】

“你骂谁妈妈呢？草你*的，你们家那几个兄弟姐妹有一个好货色吗？嫌贫爱富的，自从我大伯死后都不正眼瞧我一眼，当年你大姐二哥像个哈巴狗一样跟在我大伯后面左一句‘亲家书记’右一句‘亲家书记’，至今我可是记忆尤新。草***的，你以为我不敢揍你吗？”只听厨房里顿时昏天黑地起来，哭骂声啼哭声灶火讥笑声棍棒嚯嚯声夹杂一起，让人整个身心都难受起来。此时我更加不敢进厨房了，可是也不敢离开。只见妈妈顾不上妹妹啼哭直接冲了出来，后面老爸操家伙追打，手拿一把冒烟的火钳，显然他们这是吵架吵出真火已经互相伤害起来。妈妈边跑边高喊“杀人啦！*娘养的，二狗子打人杀人了！”老爸属狗排行老二，妈妈急火攻心下常常骂他的诨名。

老妈见我呆鸡般站在门口，想都不想用脚踢飞了我，嘴里骂道：“原来是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去了这么久，肯定躲起来玩了。”我一个踉跄没站稳，被老妈踢滚到厨房门口一角。肚子阵阵麻木剧痛传来，眼泪止不住掉了下来，我却始终忍住没喊出声。远处传来爸妈的叫骂声和哭喊声，厨房传来妹妹的哇哇大哭声，都在撕心裂肺。

我缓缓站起来走进厨房，低下头去哄坐在摇篮里大哭的妹妹，替她擦汗眼泪。不一会妹妹止住哭泣，脸颊尤自挂着晶莹的泪珠。还好晚饭已经大致做好，只剩一锅八宝粥独自在锅里熬着，盖子放在一旁，丝丝气泡蒸腾。此时我还哪里有心思记诵那两首歌谣，呆呆想着自从记事以来的种种。

记忆中爸爸妈妈也曾和睦相爱过。爸爸还曾是个爱好广泛的文青，围棋唢呐看书看报书法都懂一二。我问过爸爸，他说虽然自己小学毕业，爷爷却是教他比学校还多。那时爸爸还教哥哥練大字，我要学的时候他却说“女孩子家有什么好学的，一边玩去。”我就跑到他书房翻看他的杂志历史以及那些最爱的连环画。大约那个时候也是哥哥最开心最活泼的时候，不像现在胆小怕事，终日不言不语。哥哥那时很聪明的，总能问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爸爸妈妈都回答不上来，只好尴尬夸哥哥厉害有钻研精神，想知道答案只好自己多读书自己学习。那时候我既羡慕哥哥能写大字又羡慕他好奇心大能问天下事，最厉害的是他得不到答案时自己摸索看书寻求答案，而且给我解释得头头是道。哥哥喜爱武侠小说，老爸的金庸梁羽生武侠系列都被他翻看得滚瓜烂熟，说自己长大要做个侠士英雄让万人敬仰，只不过妈妈见他看小说痴迷，怕耽误学习，把他爱看的书全锁了起来。

是什么时候这种和谐友爱的环境不见了呢？我仔细回忆。是的，就是大爷爷去世不久，似乎一切都变坏了起来。爸爸把所有书籍束之高阁，常常搓麻将喝酒回家。家里不见了欢声，就只有抱怨声。再后来就是醉酒吵架声越来越大，似乎在比试谁的喉咙更厉害，好像有理的都是高声反驳的。到最后妈妈开始咒骂，爸爸开始动手掐架，好在妈妈腿长能跑。我们三个小孩此时只能自生自灭。小妹没人照看，肚子饿得不行时，只有吃她自己拉的粑粑，且妹妹记事后，老妈没事还拿小时候妹妹的糗事打趣她，这让妹妹和妈妈的关系一直是那种面善心不和。

我和哥哥那时尚且自不顾暇，他们一“打仗”没饭吃，我们就去爷爷大伯叔叔家蹭吃蹭喝去了，妹妹是不敢带的，怕挨揍找打。哥哥学习成绩也下降了，学前班能考前两名，到二年级就掉队了，然后老妈就开始骂哥哥傻学习搞不好，打他刺激他，恶性循环下成绩越来越差。至于我反正女孩子他们也不管，没压力的我成绩反而不好也不坏。印象中，一年只有三天是最为快乐的，那就是冬至腊八和小年。偶尔就连这几天也没忍住，妈妈继续唠叨抱怨咒骂爸爸没用穷光蛋直至骂娘，爸爸忍无可忍下反击回骂就成了现在这样的残局。

我甩了甩脑袋，推着妹妹的摇篮车出了厨房，准备去卧室躲一躲，却见外面已是另一番景象。大伯大妈叔叔婶婶爷爷奶奶都来了，分作两边在劝解爸爸妈妈，妈妈尤自骂骂咧咧说手脚都被爸爸打肿烧黑了，伸长手臂给大妈三婶奶奶查看。爸爸只是一言不发，似乎他这一通怒火把中午喝的烧酒也都发没了。三姐大哥五弟见到我和妹妹，转过众人溜进屋来。八弟躺在三婶的怀里睡得香甜，六弟尤自站在叔叔身后牵着爸妈衣角(九妹那时还没出生)，眼光艳羡，神色畏缩，望着我们不敢过来，大概怕三叔三婶，据说在家挨打都跟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咦，七妹这是怎么啦？脸上还挂着泪珠呢！”雪姐上前蹲下捏捏妹妹的脸蛋说道，大哥和五弟走进卧室找哥哥玩去了。

“还不是爸妈大喊大叫喊打喊杀吓着妹妹了啊，老妈又是骂哥哥怎么不去死，又是一脚把我踹翻，肚子还痛着呢！”我撇撇嘴道，“这个世界我真是不懂，好好的一家人打打杀杀的，哭爹喊娘的，还是你们家好啊，大伯大妈都没见过吵架的。真羡慕你们，三姐！”

“我还没死呢二哥怎么会死，他定会长命百岁的。呵呵，我们家妈妈一生气，我爸自己出去串门去啦，吵不起来的，后来妈妈脾气也越来越好。咦，我闻到好吃的啦！是红枣桂圆莲子八宝粥的味道！”雪姐边说边查看我的肚子。

“你这鼻子真灵的，狗子大黑都不及你鼻子厉害吧！”我笑话三姐道。

“你才是狗鼻子嘞，瞎说。咱们去厨房先搞点吃的吧，他们还要吵半天的。”雪姐说着帮我推着妹妹又往厨房走，望着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叔叔伯伯，估计没半小时劝架解不开矛盾。妹妹兀自呀呀喊着要雪姐抱她，我只好将妹妹抱起来送到三姐手里。雪姐满脸温柔接过妹妹贴着她耳边说道：“哟，我的小七妹，我来教你唱支歌哈‘腊月初八，*****……’”像是怕我听见。

“三姐，你太坏啦！歌谣教给妹妹都不教给我！”我抗议道。

…… ……

门外妈妈的咒骂声时时传来，走廊上空飞过几只黑乌鸦“嘎……嘎……”，叫声令人好不心烦。幸好有三姐银铃般的欢声笑语划过耳膜，像是温暖的春风，也像久旱的甘霖，又像是喜鹊的歌唱。耳旁妈妈的咒骂声似乎也渐渐不闻了，傍晚的余晖撒在厨房外一角，分外明亮。刚刚被妈妈踢到的肚子也不再那么疼痛了，我举手又揉了揉肚子，确认过精神喜悦胜过肿痛。土灶柴火仍在劈啪作响，熬制许久的八宝粥越发香气扑鼻，清风徐来，我抬头看到雪姐发光的笑脸，只见她嘴角上扬，一汪口水没忍住滴落下来。三姐怀抱中妹妹稚嫩的小脸早不见泪痕，扎巴小嘴，眉毛弯弯，酒窝浅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