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天读到一本日记,很有感触。由于这种语言几乎没人能读懂,暂且在此翻译一下。
第五纪元,地球历2017年3月30日
我的代号是F8。
我是轮回部一个普通的执行者,主要负责主脑命令的最后审核,以及轮回阀的操作。轮到我值班,无所谓,反正休假也没事做,这个行星早就逛腻了,该行星目前文明产生的所有文化作品也都看过了,除了一些特别出众的能让人多看几遍,其他大部分也都是垃圾。
据上个纪元的同事透露,亚特兰蒂斯文明以及一些魔法文明产出的作品都很有意思,可惜烟消云散,到我这什么都不剩。
总之,除了工作,我的确很寂寞。
也不知这本日记是写给自己的还是写给谁的,如果有人能看到我的文字,为避免不知情人士读不懂,我尽量用浅显的语言描述,并且再次解释一下。
所谓轮回部,就是命运集团下面的一个部门,主要管理灵魂的轮回。至于命运集团,你应该能够理解吧,这个星球上孕育出了生命,所以主脑把这颗星球也纳入了管理范围,主脑会精确计算出每一个生命的命运轨迹,接下来由我们执行就好了,顶多会对个别生命轨迹进行微调。
至于怎么调,这就是规划部的问题了,他们都是些恶趣的家伙,总是想搞点大新闻。比如,拿破仑轮回为希特勒就是他们的杰作,当初我执行轮回的时候也是心情很复杂。还有某个东方国家的伟人,他的命运也被精心安排了下。
这里就不多透露了,免得上司找我麻烦。总之,我的大致工作就是审阅待轮回者的生平记录,再将他初始化后,放入对应的轮回轨道,启动轮回阀,就这么简单。
平时我也很少写日记的,主要是今天看了一位待轮回者的生平,心里难得出现一种叫做抑郁的情绪。
他的命运似乎有人工操纵的嫌疑。
为什么我会这么怀疑,因为他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类,没有任何稀奇之处。本该平平淡淡度过每一生的,结果命运路线发生了变动,并且每个轮回轨迹都一模一样,无法逃避。
在我看来,这事估计是上头规划部某个家伙私自动的手,有明显改动过的痕迹。批示的大佬应该也能看出来。由于此事无关大局,并且那个家伙背景深厚,所以居然无需审核就能通过。
不管再怎么说,这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啊,只因为你的一点恶趣念头就让这可怜人类永世不得逃离命运囚笼,真的是一种悲哀。
不好意思,我的牢骚有点太多了,在这里就先说说这个可怜的人类。
01 韩逊
据我观察,他原本命运轨迹很平淡,毫无波澜。这一世,他轮回到了明代山东登州府一户韩姓殷实人家中。作为长子长孙,韩逊深得全家人的偏爱,然而却没有恃宠而骄,如同他名字一样谦逊有礼,温柔宽厚。并且天资聪颖,13岁就考中秀才,事发前还未及弱冠,正在为乡试做准备。
按照修改前的命运轨迹,他将中举,从此前途不可限量。
这一年,韩逊在一次三五好友的集会上偶然遇见了一位名叫林雯(字语思)的姑娘,生平头一次在心底泛起了涟漪。自此韩逊总是不由自主找机会接近林雯,两人见虽谈不上熟络,倒也还能聊一两句,多少算个朋友。逐渐地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令他有些魂不守舍,茶饭不思,寝食难安。
过于明显的变化使得长辈察觉到了韩逊的异样,再三逼问之下,韩逊不得已才交代了实情,并且更加清楚的认识到:自己恐怕真的爱上她了。
就在这一刻,在命运之轮的转动下,在主脑的运转下,韩逊被篡改过的命运,陷入了无尽轮回。
韩逊此时也该论及婚嫁了,长辈还特意遣媒婆去林家了解一番。可惜这林家即使曾声势显赫,祖上在朝为官,可如今因家主被贬西南蛮荒之地,家道因此没落。韩家长辈怎能满意,正巧登州知府卢大人千金待字闺中,韩家家主还能和卢大人攀上些同窗情谊,只要集中运作下,没准真的能娶到知府千金。如此一来,不仅韩逊发达了,整个韩家也能再上一个台阶。
韩逊从小就听长辈的话,甚是懂事。可是他这回铁了心要违背长辈,一连几天,将自己锁入房中,甚至滴水米粒不进,出门的唯一条件就是让家人尊重自己的意愿。
毕竟是家中的希望,长辈也不想逼得太狠,只好先哄韩逊出来,讲好条件,答应让他娶林雯过门。
可韩逊又是个讲理之人,不想强取豪夺,希望能自然地赢得林雯芳心。
这就令韩家长辈有些恼怒了,给韩逊下了最后通牒,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内要是娶不到林雯,那就乖乖去娶卢家大小姐,到时候就算韩逊饿死,韩家长辈也不皱一下眉头。
韩逊也意识到长辈是动了真怒,不敢怠慢,只好尽全力追求那个林家姑娘。一开始,林雯对韩逊还是蛮有好感的,小伙子一表人才,又才华横溢,难得温润如玉,并不纨绔。
正所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韩逊关心则乱,不懂得与姑娘家相处,过于缠着人家。糖吃多了,总会腻的,时间久了林雯也不胜烦恼,甚至在韩逊面前也忍不住皱眉。
直到她终于忍无可忍,留下一纸书,就此闭门不见。
韩逊闻此噩耗,整个人失魂落魄,当天晚上就一病不起。韩家人急了,赶紧联系知府家问名纳吉,指望能借着这场婚事为韩逊冲冲喜。
就在迎亲前的那天晚上,韩逊从迷迷糊糊中忽然清醒,痴痴地喊了一声:“语思……”,接着猛地喷出一口淤血,气郁而亡。
他的躯体被下人发现后,早已冰凉。手边微皱的纸上,正是林雯那清秀的字体:
【我断不思量,你莫思量我。将你从前与我心,付与他人可!】
(注:林雯摘自南宋时期词人谢希孟所作《卜算子》)
02 苏灿
韩逊之后,他又经历一系列审批流程,最终经我手,轮回至了民国,成为一名叫做苏灿的青年。
当时由我审批,却还没留意到他命运的异常。
地球历1930的上海滩,正是一个风起云涌的时代。记得那时,规划部很忙,不断为各种人物调节命运。毕竟主脑的随机性很强,有时候的确是需要一些人为干预。可苏灿的命运,就被过度干预了。
苏灿是混迹于上海市井中的游手好闲之徒,家里穷苦,兄弟众多,也没人管他,于是就与自小玩到大的朋友一起混入了青帮的外围,做些小打小闹的事情。虽说平时没个正形,但也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本心还是向善的,有机会还托人找了一些书来读,梦想着有一天,能够当个医生或者律师。
这天,由于青帮人手调动,苏灿这种外围成员竟然被派到大世界门口看守。这地方可是有机会亲眼见到黄金荣、杜月笙这种大佬的,万一受到赏识,那可是一步登天!
于是,苏灿身边的“兄弟”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苏灿却有些无奈,他新借了本书,本想用功读一下,然而这种任务不能违背,何况还有钱拿,他只好随众人一同前去。
上海大世界果然是灯红酒绿的人间天堂,任他日寇在东北炮火声起,我自歌舞升平。无数上流社会的男男女女进出于此,苏灿杵在门口左顾右盼,极为羡慕。
突然间,他的目光定住了,周围所有的霓虹灯光,所有的繁花似锦,苏灿都视若无物。此刻他的眼中,只有一个人,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知道她下了车后,从后门进去,苏灿还在直勾勾地盯着她消失的地方发呆。
身边的朋友看不过去,往他后脑狠狠扇了一掌,并留下一句话。
“她是大世界的台柱子之一,陆纤雪,不是你这癞蛤蟆能够触碰到的人,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可是苏灿怎能忘记她那动人的笑靥,用尽了人情,才在后门位置寻得一个差事。每天无论风雨,都在这里等着她的出现。
幸运的是,陆纤雪十分平易近人,不像白玫瑰那样高冷,苏灿没错居然还能和她聊两句,一来二去,也算是相互认识了。
就在两人发生交集这一刻,苏灿的命运轨迹最终还是落入无尽循环轨道当中。
第二天,他与陆纤雪接触的事情就被人捅了上去。
陆纤雪虽说不是黄、杜这等大佬的囊中之物,却也不容苏灿这等下人染指。堂口随即派人下来捉了苏灿回去,狠狠折磨了一番,确认并非有所企图之人,这才留得一条小命。
苏灿不知道的是,他能够活下来,陆纤雪的求情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然而,青帮某个觊觎陆纤雪的头目并不想这么白白放过他。既然已摸清了苏灿底细,所以正好可以交给他一个任务。
此时正是常凯申大肆清剿上海革命党的阶段。他们怀疑,革命党有一些人潜伏在青帮内部伺机而动,所以需要苏灿这种无关紧要的小角色去跟踪各可疑人员获取情报。
那个暗中的头目只给了苏灿一个月时间,必须提供有用的东西,否则,就把苏灿扔到黄浦江中喂鱼。
苏灿念及陆纤雪,并未逃离上海,反而留在这个最危险的地方,一边与陆纤雪相处,一边战战兢兢地执行那个难于登天的任务。
国党、革命党、青帮、洪门等各种力量犬牙交错,苏灿犹如一叶扁舟,在这暴风雨中随时可能倾覆。他好几次遇到危机,堪堪靠自己的小机灵化险为夷。
在刀尖上起舞的日子令苏灿恐慌不已,他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死后就再也见不到陆纤雪了。
被命运扼住咽喉的窒息感令苏灿不禁加快了对陆纤雪的攻势,他想法设法找机会就想着能多和她说几句话。
很快,陆纤雪就对苏灿的死缠烂打产生了厌恶,原本那一丝丝的好感也荡然无存。最终,她也如林雯那样,忍无可忍,隔着车窗,对苏灿淡淡地说了一句:“感君千金意,惭无倾城色。苏君,我们就此别过。”
苏灿心灰意冷,一蹶不振。
终于,在几天后的某次行动中,一心求死的苏灿调转枪口,面向了青帮的那位头目。头目肩膀中了一枪,逃之夭夭。可惜苏灿却当场身中数枪,一命呜呼。
03徐亮
苏灿轮回时,我终于发现了端倪。前两世的命运轨迹过于相似,不像是主脑的风格,有明显的斧凿痕迹。
带着疑惑,我还是执行了轮回,他这一世又来到了地球历的21世纪,成为了一个普通人,普通的家庭背景,普通的学校,普通的公司。
按道理,主脑给他安排的这种路线是毫无意外的,完全没有大的转折。可是在地球历2017年,硬生生出现了偏移。
循规蹈矩的20余年,徐亮并没有成为一个受女生欢迎的角色。至今只谈过2次恋爱,一次是高三毕业,一次是在大学中。自从工作以后,面对压力,以及频繁出差,他并没有展开新的恋情,也没有为了排遣寂寞就刻意去寻找另一半。
这么多年来,徐亮并不知道自己在等谁,独自看电影,独自吃火锅,独自旅游。陪伴他的只有他的文章和他的梦想。
徐亮只是偶尔会憧憬,也许真的有那么一个人在不远处同样等着自己。
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他加入了一个叫简书的平台,在这里他除了写作,也认识了很多来自五湖四海,志同道合的友人。微信群中,大家每天都聊得非常开心。除了这一点,徐亮的生活依旧淡然若水,毫无波澜。
这天早上,他内心中的这种平静被打破了。
【“一鸣-江门-连载主编”邀请“月轮”加入了群聊】
【“月轮”与群里其他人都不是微信朋友关系,请注意隐私安全】
在这个微信群里,新加入的妹子都会被大家怂恿着爆照。这位“月轮”熬不住大家的热情,还是爆照了,是个清秀的美人,并且她还发了一句语音,用甜美中透露着些许羞怯的声音表达对大家的感谢。
在这个瞬间,徐亮仿佛被雷霆击中,一边刷牙一边看手机的他,激动地不小心吞下了漱口的水。
徐亮并没有在乎嘴里浓浓的牙膏味,他脑中只有一个想法,也许她就是自己等待多年的那个人。
于是,徐亮亲不自禁加了月轮的好友,很快,月轮通过了申请。多年单身的徐亮此时甚至紧张地不知该说什么,有些不知所措。
【早上好啊/笑脸】
月轮发来的消息令他如沐春风,仿佛能通过文子看见她的笑脸。
就这样,两个人聊得很开心,无论上班中、回家路上、临睡前,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
“果然,她就是那个人吧。”徐亮意识到自己陷入了爱情之中,尽管两人之间相隔200多公里,但这无法阻止他越陷越深。
每当他遇见心动的人,陷入其中无法自拔,命运的车轮都会无情地转动起来。
徐亮拿着诊断报告,内心丝毫没有任何害怕、担忧、焦虑,甚至没有任何感情,唯有麻木。只有当他想起月轮时,才会出现一丝丝痛楚,麻木解除,这痛觉扩散到了他的整个胸膛。
直肠癌晚期,只有一个月了。医生已放弃,通知徐亮准备后事。
在生命的最后一个月里,徐亮的遗愿清单里只有一项,那就是真正恋爱一场,哪怕随后就会死去。他变得盲目、偏执起来,心底里似乎认为全世界都应该满足他这个将死之人,也不在乎月轮的感觉,加紧了追求的攻势。
一开始,月轮可能对他也存在着一丝丝微弱的好感,可随着徐亮的作死,这好感瞬间烟消云散,随之而来,厌恶感不断加重,直到忍无可忍。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等月轮发完这条消息,徐亮感觉到了月轮的冷淡。
他终于幡然醒悟,苦笑中伴随着心塞。自己这种无谓的执着又是为何,强扭的瓜不甜。既然自己命中本该如此,何须强行拉他人下水?月轮有她自己的生活,若是真的喜欢她,就默默为她祝福就好。
【月轮,我错了,不该这么缠着你。你别皱眉,我走就好。】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灰色小字右边鲜红的叹号如图滚烫的烙印,深深烙在徐亮心脏。强烈的无力感令他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代号F8
三次轮回,一个月的期限,对爱情的追求,韩逊、苏灿、徐亮这三世的循环如出一辙,他无论如何挣扎,也无法逃出。
我的代号为F8
我写这篇日记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他下一世的轮回文件,只知道他该去的轮回轨道。但是我相信,下一个轨道也不会有什么变化的。
我从不会对一个普通人这样关注的,但是今天我已无法忍受。既然徐亮最后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又何须再次轮回呢?无谓的轮回只是满足规划部的恶趣味罢了。
我已下定决心,做出改变。
第五纪元,地球历2017年3月31日
今天我私自潜入规划部把他的命运轨道做了调整,并未按照制度执行轮回,徐亮现在还是徐亮。
此时主脑已经发现,剧烈的敲门声意味着他们来抓我了。从此我将失去这份工作,在命运集团中,失去工作也就没有了继续存在的意义,也就意味着死亡。
所以,永别了。我并不后悔。
你看不到,我此刻是面带笑容在写这些字的 :)
译者按:
原文中有部分具体信息,译者在此做了忽略处理。但经译者本人前往查看,那个徐亮的确是存在的。他就在上海某个医院的病床上。据医生说这位病人当天差点要被宣告死亡。最后一次电击却又让他心脏恢复了跳动。更神奇的是,恶性肿瘤竟然完全地消失了!这让那些医生直呼奇迹,差点要把徐亮切片研究。
我在病房外偷偷瞄了一眼,徐亮正在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眼神中充满着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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