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桃花山下春当时
文/胡美云
住在桃花山下的人们很少会郑重其事地说出“春天来了”这样的句子。春天到了,冰雪融化,泉水叮咚……,当山脚下的和平小学半敞的木制窗棱里飘出这样的句子的时候。繁盛的春天已经炸开在桃花山脚下的每块旱地或者水田里了。
田沟里的水欢畅了起来,田梗上的知名或不知名的草将身杆子都努力的挺直了,极力地向远方眺望着,麦子绿了,油菜花也不再羞涩,日渐水灵的身子欢快地舞着。便有拿着铁锹或者肩上扛着锄头悠悠而过的人们,远远地面还没照到招呼声就响过了几条田梗:她二娘你也来荷(锄)草了啊。铁锹或者锄头便一天天的光亮了起来。
油菜花的开放似乎是一夜间的事。仿佛一觉醒来,整个的田间就黄灿灿的一片了,浓郁的菜花香伴着嗡嗡的蜜蜂声,便有难缠的瞌睡接蹱而至。油菜花的盛放奏响了大地的万物复苏之势,同时繁衍出许多总也忙不完的农事,蜜蜂在耳边嗡嗡而行,驾不住地微闭了双眼,轻点了几下头,便有罪恶感漫上心尖:这么忙,怎么能睡觉呢。
偶尔从田间村道上有衣裳褴褛却一脸迷之笑容的疯子走过。隔壁的老太太会无比紧张地将小孙子拉到怀里,然后满脸悲悯地一声长叹:唉,菜花开了,疯子又多了啰。
菜花开了,疯子为什么会多了呢?我没有去问过母亲,菜花开时的母亲太过忙碌。我也没有去问和平小学我的老师们,我需要用无数个不同的猜测版本来修补空闲时间里的无趣。
但是,周末还是有可寻的乐子的,可以和邻居小伙伴拿个小瓶子,拿根小棍子,找间年久的土基屋。那些有了年代的土基墙因为风吹雨打日晒的,便有了些一点点的小孔洞,小小的孔洞成了不爱归巢的蜜蜂的家。却给无聊的我们增了许多的乐子,用小小的瓶口对着孔洞,细细的树枝轻轻地往孔里捣鼓几下,便有受了惊的小蜜蜂慌不择路地一头钻到小小的玻璃瓶里了。阳光透过瓶身,金色的小蜜蜂扑腾扑腾,“嗡嗡,嗡嗡”,春天在瓶子里,春天在金黄的菜地里,蜜蜂的家呢?瓶子打开时,小蜜蜂便有了家吧?
而我们,早已靠在暖暖的稻草窝里,开始思考久远的人生:我们,什么时候才会长大呢?暖暖的阳光后面是太阳柔柔的笑脸。
太阳暖了大地,毛绒绒的小鸡也随着春天一起出现了,开始时是在每家每户的屋子里,“叽叽叽,叽叽叽”的,声音嫩得像身上的小绒毛一样,叫人忍不住的就想捧一只到手心来,轻轻地抚一抚,捏一捏。于是,留在家里看小鸡的孩子将小鸡把玩死了,这样的事也是常有的。
待得小鸡大一点能跑时,就要开始成群地放养在外面了,放养的小鸡怕走错认错,于是等乡间摇着拔浪鼓的有些年纪的货朗来时,就要买些染料给小鸡做记好。桃花山下的人把货朗并不叫作货朗,远远的当拔浪鼓声隐隐响起时,便有从窗户口飘出的大声呼喊:卖零零的唉,卖零零来这边,给我拿包洋红。洋红就是染料,兑了水,鲜艳艳的极是好看。大人们再忙,也会抽了空一只只地给小鸡染上色。你家染了红色的,我家就染绿色的吧。真正买撞色了也没有关系,隔着底矮的小院墙,站着,商量下:你家染小鸡左边的翅膀,我家染右边小鸡右边的翅膀,要不,我染在小鸡尾巴上也行。于是,连春天的小鸡也五颜六色的像花一样好看起来,一群一群地房前屋拐闲闲地溜达着,觅着冒尖的草芽,觅着刚醒的小虫儿。
桃花山下的桃花呢,自然也是要应时而开的啊。我一直深信,所有的果树里,再也找不到比桃树更大方的树了。春天的小草冒芽,桃枝泛绿的时候,孩子们一蹦一跳地在乡间小路踢踏一下,一棵细细弱弱的小桃树便出现在了眼前,寻着根,连着未脱离的小桃核一起铲了带回家,养在菜地的角落或门前小院里。小小的桃树,第一年散了枝,第二年开了花,第三年便有小毛桃儿拿来解馋了。桃树一年年长大,从最初的站着拽枝儿摘桃,然后,爬上树的枝丫间摘桃、嘻戏……直到有一天,母亲说:那棵桃树你们不能再往上爬了啊,拿根细竹篙子去打桃吧。我才发现,桃树已经老得只剩下斑驳的枝干和依然饱满的果实了。而我,也早已经长大。
又是一年年至时,当桃花山下曾经的少年,用千里之外的键盘固执地敲击着“春天来了……”时,桃花山下的春天应该又如约而至了吧?
可还有毛绒绒的小鸡成群结队叽叽喳喳地叫着?油菜快黄了。桃花一定会应时开放,我知道。因为,我种的那棵桃树,依然会在记忆的春天里繁花满树,夏天里硕果累累。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