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井

天井，就是屋子边上的一处院子。

家里的天井在我出生前就造好了。听奶奶说，是爸妈在结婚时修建的。一直没有多大变化，直到后来搬家，才渐渐荒芜了。

天井见证了我的出生、童年和少年时光、还有我和奶奶两个人的回忆。

天井的中间种有两棵果树：一颗石榴树，一颗梨子树。一在中间花坛，一在东角菜地边上，都是奶奶手植的。印象里没见梨树结过梨子，但每年中秋前后，熟裂的大石榴，其鲜美味道，现在想起依然忍不住流口水……

除了两棵果树，奶奶还在院子里种许多蔬菜：小油菜、韭菜、番茄、茄子、丝瓜、刀豆，还有别些叫不出名字的蔬菜。夏天在天井摆张圆桌。全家围坐在一起吃晚饭。饭菜都是当季时蔬，院子里采摘的。太阳将落未落时摆碗吃饭，收桌时已是星光漫天。有萤火虫，一闪一闪的，似与星辰争辉。

花坛边上，还种有些薄荷跟仙人掌。仙人掌开出的花有黄有白。凋谢后留下一颗果实，流鼻血的人吃了可以止血。我小时候好静，在花坛边看蚂蚁搬东西，能蹲一整天。起身时，脚一软，脑袋经常会和仙人掌来个亲密接触。奶奶边骂边细心地帮我把头发里的毛刺挑出。

天井北面连着一片竹林，边上有一条河。以前，大清早奶奶会在河边刷牙洗脸、淘米洗菜、清洗马桶（那时候都是木制的马桶，每天都要清洁，很麻烦。技术改变生活。）。到了中午又在同处地方淘米洗菜。河水流动不息，很干净。等我再大些，水质遭到污染，我们劝奶奶用自来水淘米洗菜，她同意了，但早晨在河边刷牙洗脸的习惯，又过了两年才改掉。

98年大洪水时，河水暴涨。天井里的水没到脚肚。中午做菜时，找个脸盆到院子里捞条肥鱼，下锅红烧。现在想来，觉得好生奇妙。后来小河越来越脏，再也见不到鱼了。有一年，邻居大叔在河里捞起一只大甲鱼，大伙都赞叹是个奇迹。

每年中秋节，有个传统叫“贡月华”。在天井摆张方桌，选八样水果放在上面，通常是苹果、橘子、梨子、石榴、菱角、莲藕、西瓜和哈密瓜。人们会对着月亮祈愿。祈愿完了，奶奶端出自己炒的南瓜子、杜瓜子还有花生米，都装在一个白瓷碗里。瓷碗是奶奶一次在庙会上买来的，很便宜，人家都说她买得划算，奶奶很开心。

冬日的晴天，看到奶奶拿出一只布缝的袋子，我的脸上就会乐开花。我清楚这袋子是拿来做豆沙的。奶奶会自制豆沙，以备过年前做糕点用。甜甜的豆沙，我非常爱吃，她会特地给我留出一大碗。那样的日子，天井里的空气一整天都是甜甜的。

如今奶奶过世快十年了，天井也变得越来越荒芜，但这甜甜的气息未被时光冲淡，反而越来越浓，留在我的味蕾里，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