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前，伏羲燃火而青烟生，烟袅冲天而灵识聚，感为一仙，天帝赐名为青譞。
——《浮仙记》
青譞归于战将沉渺上神座下，入住星漏阁，令主管天地人间青烟聚散。
初上九重天时，众仙都想看她如何散烟。可青譞情识未开，只知天帝命她听令于沉渺上神。沉渺又是个喜欢戏弄众仙家的，不管好奇的仙人来了多少都不肯点头让青譞布烟。于是来星漏阁的仙家越来越少，他们也都不喜青譞起来。
仙雾下稀薄的光洋在星漏阁，柔辉满浮，酒香漫漫。沉渺上神躺于流沙靠上，浅酌梨花酿，看着青譞将院内的花木一一修剪、细致酌量地添水，兀地问她:“你不在意众仙是否与你交好，又为何对草木这般上心呢？”
“青譞本生自草木，该念其牺己成我之恩。”
“呵，这六界有众仙、众生，各在其位、各司其职才能得此亘古安定，你才得存于此，为何不念恩呢？”
青譞折腰拜他，“上神说得是，但不许我施烟的可是上神您啊！”
沉渺被堵得无言，一挥长袖，将她理好的荆卉掀翻，冷笑着说:“你再理一遍，这样更显得你念恩。”
青譞也不恼，只应一声“诺。”又拾弄起来。
自此，本就不满天帝将如此法力低渺的微仙分到他麾下的沉渺上神，越发看青譞不顺眼，开始想方设法刁难她。先是遣了众仙仆，要青譞一个人打扫管理星漏阁；再百般贬低她种的花、做的菜、酿的酒；隔三差五说有物件丢了，要她在天界险恶偏僻处找、跳进瑶池里捞；或是说自己要梨花酿酒，盯着她徒手在南天门后种出来一片梨林；后来又想出新法子，逼青譞偷偷下界寻金瞳赤蛇来养……一队魔族入侵时，还推青譞一人应战。
这么久以来，沉渺未教过她半点法术，青譞仙力依旧低微，唯唯能应敌的就是生烟一术。只是，除了天帝无人知晓，青譞每施一次生烟之术，自身都会大损一回。青譞力撑青烟幻境，让魔兵自相残杀，渐渐抵御不住。有仙娥不忍，去请沉渺上神出战相助。而沉渺仍躺在流沙靠上，仰头喝酒，淡淡道:“她既归我座下，迟早是要独自应战的，无妨。”仙娥便只好去禀了天帝，天帝盛怒，调了天兵，动乱止息。
烟阵生，烟阵散，来去无迹。
直到南天门那场青烟完全散去，沉渺才后知后觉担心起青譞。沉渺上神赶到时，魔兵天兵皆退去了。青譞倚在一树白梨下，素衣染红血，似睡还醒。见他来了，青譞挣扎着要起来见礼，终是作罢。
青譞苦笑:“魔军已退，只是可惜未护住这一片梨林不受折损。”
沉渺上神看着满身血色的青譞，心狠狠疼了一下，忙带她回去。
星漏阁仍未召回散走的仙仆，沉渺笨手笨脚地照顾青譞养伤，而后又一同护养那片梨林，两人的关系意外温融起来。
本来沉渺和青譞应战不力受了天帝的责罚，可突然有日，天帝说青譞施烟平乱有功升其为上仙，又赐婚魔君降苍，着礼乐仙君亲办出嫁事宜。在天界的人看来，青譞这样的普通仙子嫁去魔都等于羊入虎口，沉渺想去找天帝为青譞申鸣，青譞倒是事不关己的模样，仍是种花修草，甚至……似乎很甘愿嫁去魔都。
“你愿意嫁给降苍？”沉渺上神终于忍不住问了出口。
青譞未停下补植槿树的手，反而问沉渺上神，“为何不愿？”
“他是魔族！之前伤你的都是他的魔兵！而且你与他素不相识就要这样草草托付终身吗？”
“是魔族又如何？我嫁于他有益于天界，况且我与他早就相识，他也待我极好。”
“什么？你与魔君早就相识？”
“我去人间寻赤蛇时是他帮我，我找不到你丢的物件也是他帮我，他会偷偷给我带好看的小玩意，会为我疗伤，可以为了我放弃攻打天族，又允诺我万里红妆，”青譞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到:“我为何非得留在星漏阁受你欺负呢？”
沉渺心下一惊，“青譞，我……”
青譞却不给他辩解的机会，折腰，道:“礼乐仙君说我要准备嫁给降苍魔君，不便再住在星漏阁，今日便会移出去，往后也不会再麻烦沉渺上神了。感谢上神这三百多年来的‘照顾！”照顾二字咬得格外重。她再抬眸时，都是清冷的光。
看着青譞走远，沉渺上神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千百年来未曾有过的喉咙发紧。星漏阁的植物仿佛从这一瞬顿失生气，凄冷萧萧。
多少年没有天族与魔族的联姻，这一次礼乐仙君顺着天帝的授意把事情操办得空前盛大。一时间，众仙家里前来献媚于青譞的大有人在，青譞移居熏棠阁后却婉拒了所有来道贺送礼的仙君。也有了功夫读些从前未读的书，种些从前未种的草木。闭门谢客，鲜少出门，倒有了几分人间娴静女子的模样，
梨瓣雨，花影缠，天光疏残。
“深花枝，浅花枝，深浅花枝相间时，花枝难似伊……深花枝，浅花枝……”沉渺上神口齿不清地唱着。他不知是第几次醉倒在梨林里，终于换来青譞的一次搀扶。
青譞将他送至星漏阁便走。沉渺此刻却眼眸清亮，施法定住青譞，轻声:“青譞，本君一直有一个去人间看雪的夙愿，可无奈在天界无仙肯陪本君前去，你可否在去魔界之前陪本君下凡一趟了此夙愿？”
沉渺以为青譞不会答应，她叹了口气，终却答了好。
自青譞搬出星漏阁，不懂照顾草木的沉渺已养死了院内大半植木，清冷了庭院也清冷了自己的心。沉渺想见青譞，想看她照料草木的身影，可太晚了、太晚了，她马上要嫁去魔都，或许再也不会相见。能如何呢？不可能带着天兵天将去踏平魔都，让降苍主动放弃迎娶青譞啊！自己不怕受伤、不怕殒命，可天兵天将不该如此白白牺牲。天族与魔族已然议和，自己怎能为了私情挑起战争，况且……况且青譞心里是恨着自己的吧……自己对青譞真是不好啊……无人与她交好，她满身伤痕皆是沉渺一人害的啊！之所以想和她一起看雪，是因为那一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雪落在头上，也算作白头啊，人间有情人不是说白头到老吗？就算是假的，也好啊。
夜幕浓，灯火昼，清气冷浸。
“本君听闻这里的梅园最适合看雪，所以……”沉渺上神解释着。
“知道了。”青譞打断了他的话，沉渺也不再做声。
细雪渐渐越下越紧，只有落雪簌簌，暗梅含香。沉渺上神和青譞离得很近，却觉得青譞是那样清冷疏离的模样。暮雪，冷梅，暖灯，幽香，雪片躺到两人头上，青丝成雪。沉渺上神多想就这样下去，没有天族与魔族，没有天帝与降苍，就这样只有自己和她。就算青譞不喜欢自己也没什么，她还能留在九重天便好，自己还能看着她便好。可自己和青譞怎么就这样了呢？
青譞其实不喜欢人间，被逼下人间的时候遇到了很多危险，只是还好后来下凡时有降苍相助，此处这满园梅花也与她相亲。
‘梅和雪当真是绝配，若是再来三分月光便是人间绝景。’青譞想着。
“喵～喵～”
两人突然听到了猫叫，青譞折身想往梅林深处探去。
“青譞，不一定捉得到的，别去了。”沉渺挥袖要拦住她。
“这天气猫儿怕是冻坏了，我只去寻一寻，你便站在此处吧。”青譞打开他的手走了。
猫叫声越来越近，青譞轻轻移开梅枝弯腰过去时终于看见一团乳色的猫。招手它便过来了，青譞也就抱在了怀里。猫咪一个劲儿往她怀里钻，青譞险些将它摔了下去。
顺着它的毛，“猫儿冷坏了吧？”
“确实冷坏了。”猫儿竟开口说话了。
青譞眼睁睁看着怀里的猫变成了这男子，一时愣神。
他倒握住青譞的手，轻笑“譞儿也是觉得冷呢，却还想着要暖我？”
青譞愣了愣，低声，“谁知道猫儿是你变的……”
这时沉渺上神担心青譞，追了过来，见那男子，拱手作礼，“见过降苍魔君。”
降苍点了头，示意听到了。
“不知魔君来此有何要事？”沉渺上神淡淡问了一句。
降苍冷哼，“你拐骗我未过门的娘子来此，竟还问我为何而来？”
“我……”来人间看雪的理由可以糊弄青譞，可拿来与降苍说未免太荒唐了。
降苍也懒得与沉渺费口舌，转而将青譞拉到怀里，在她额上一吻，温柔说到:“譞儿，再过一月余我们便成婚了，你若喜欢看雪，我日日陪你看。”
青譞笑着，“我倒不大喜欢看雪，只是喜欢梅花。”
“那有何难，本君就在魔都种满梅树，本君要让魔都所有的花，都为譞儿而开。”降苍深情款款地对她说。
“阿苍……”
青譞那一次下界是为了找一条金瞳赤蛇，只是青譞这种小仙在人间比普通凡人厉害不了多少。在不平山深林里追捕大蛇，几次险些被伤。说来也巧，降苍也在不平山寻宝物，正好遇见了累倒在荒林的青譞。了解了事情原委以后，降苍装作普通男子，说自己是捕蛇世家，帮青譞捕到了赤蛇。这便算作认识了。
而后降苍闲来无事，在沉渺为难青譞时又暗中帮了她几回。被青譞发现端倪后承认了自己是魔都的人，只是青譞也从未觉得魔都与九重天有什么不同，天族人与魔族人有什么不同，也多是因为无人跟她讲。降苍是唯一一个真心待她的，自然不会因为他是魔族而斩断关联，知晓了身份反而不用悬着一颗心。
日子悠闲过了两三百年，直到魔族部分魔兵叛乱，要攻上九重天自己称帝，青譞应战。降苍来迟，见青譞被伤，愤怒到杀那些叛乱的魔兵杀红了眼，才知道青譞在自己这里已经那样重要。费了大气力给青譞疗伤，又平息了叛乱便上了天庭要求娶青譞。这三百年来青譞受的委屈降苍都清楚，虽然帮她化解了不少，可怎么能再容忍心上人在九重天受苦。
“更深天冷，若沉渺上神无其他事情，本君便送譞儿回去了。”降苍抱起青譞不等沉渺回答便走了。
沉渺看着降苍带走青譞，看着青譞掩不住的笑意，再回过神来时发觉已愣了许久。后来沉渺上神还是把藏在袖子里的花灯自己去河畔放了，星火摇曳，露气清寒。
身为战神，沉渺上神这千百年来是有多寂寞，不与众仙交好的何故是青譞，本是沉渺啊！战神之功，战神之威，战神之敖，使得沉渺不肯与仙家深交，都是点头之识罢了。而若青譞一上九重天就得到众仙人青眯，沉渺如何甘心？若日后人人提起他沉渺上神想到的都是会散烟的青譞如何得了？青譞越是恭顺，沉渺越是想看她发怒、她顶撞、她反抗。只是青譞对九重天的仙人啊，都是淡淡的、淡淡的，从来不怒不恼，宁愿战死也不违抗半分，只有清朗草木情。这草木情如今却是桃花满陌，香醉八荒。青譞便是沉渺那所谓的情劫吧。
青譞要的嫁妆推省了许多珍宝，只是求了天君恩典，将所有她养的荆卉都带走。天君欣然准许，并赐了专门修养天宫草木的仙娥姻姻陪嫁。
“姻姻是个好名字，我见你也欢喜，看来日后照料草木有好帮手了。”青譞第一次见姻姻时这样说。
姻姻也是勤快，没几日就将要带走的草木都清点好了。
“主儿，熏棠阁的植物都点好了，只是还有一事要问过主儿才好办妥。”姻姻在青譞学刺绣时说着。
“你说。”
“那南天门后的半亩梨林是否要一并带走，奴婢听说，那是主儿亲手种的……”
青譞想了想那梨林，一时走神，针尖刺破了指尖，血珠便冒了出来。
“哎呀！主儿……”姻姻忙拿手帕要包。
“没事，”青譞将葱指含到朱唇，尝到血味便拿了出来，“梨林生了根，想来移走也不好护养，比不得这院内的盆栽缸坛，便罢了。”又看了看姻姻:“这几日你忙累了，快去休息吧。”
“诺。”姻姻作了礼，转身。
“哎！姻姻。”
“主儿有何吩咐？”姻姻又转过身来探问。
青譞从嫁妆箱子里随意挑了条金镶玉如意，递给姻姻，“这便送予你了。”
姻姻忙跪下，“姻姻不敢，这是主儿的嫁妆，出嫁前是要反复清点的，若姻姻接了便是私吞之罪。”
青譞点点头，“也是，可惜我除了草木什么都没有，也没什么旁的送得出手的，待去了魔都，我再正式赠与你这如意，这些箱子里的首饰你若喜欢，到时也随意挑去。”
“姻姻谢过主儿。”
“嗯，去休息吧。”
“诺。”姻姻作礼，退出门去。
天族与魔族联姻和好的大事天帝格外重视，礼乐仙君也是事事督谨，用了最短的时间筹备了最盛大的婚礼。青譞出嫁那一日，天界的桃花应喜齐绽，众仙都称道这是一段良缘。
“主儿，这魔君马上就要来迎接你，你何苦跑出去一趟？”
“那梨林总归是我亲手养护的，以后恐怕少有机会再照看，我再去看一眼，很快就回来。你就守在门口，不许人进去就不会有人发现的。”
“诺。”
说是守在熏棠阁，姻姻却担心青譞，偷偷跟了去。
姻姻不敢跟得太紧，在梨林中找到青譞时，却看见沉渺上神抱着青譞……忙逃回熏棠阁。
姻姻兢兢战战地陪青譞去魔都。路上问过一次青譞在梨林做了些什么事，青譞只说看梨花，姻姻也就不好再问。
降苍与青譞拜过堂后带青譞去居处。降苍将盖头掀开时，青譞满目都是梅花，一时惊得说不出话。
“娘子可喜欢这漾梅阁的青梅？我说过我要魔都所有的梅花都为譞儿而开。”
“阿苍……谢谢你。”
“我都叫娘子了，你是否要叫一声夫君来听听？嗯？”
青譞低下头，“夫君……”
降苍将青譞抱起来，向屋内走去，“这才乖……”
姻姻在魔界，十分不安，在梨林看见的那一幕不断地在脑中浮现。又因为青譞未顾及送她首饰、如意的事情总觉得不舒坦。便在魔都暗中说青譞与降苍是表面和睦，青譞实际是天族奸细等谣言。本来青譞就不知该如何与人相处，除了同降苍待在一处就是侍弄花草、读书写字，有了姻姻的那些似真似假的谣言，魔都人也就不知不觉地孤立了她。以至于姻姻不在时，一个为青譞添茶的人都没有。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漾梅阁的青梅大多落泥了，青譞看起来不免难过。
“是我考虑不周，梅花是冬日里才有的，其他时候也就不好看了。春日里该看桃花才是，我原来的院子里有一株大桃树，让人移过来给你看，嗯？”降苍搂青譞在怀里说着。
“那移过来不就伤了根基吗？”青譞抬头问他。
“无妨，我用法力给它疗伤便是，况且这春日是它生长的好时候，不会轻易枯的。”
“好，我一定好好帮阿苍养着桃树。”
……
姻姻在房外听见青譞那一句伤了根基，想起来青譞来魔界之前在九重天说的话，又想起来沉渺上神与青譞的纠缠，心想，“这脚踏两只船的主却一点惩罚都没受，反而深受魔君宠爱，我便要让天宫的人来修理她。”
青譞在日影里临诗，姻姻进来添茶。
姻姻突然问青譞:“若是，有一日天族与魔族开战，主儿会帮哪一边？”
青譞头也不抬，“不会开战的，阿苍答应过我和天帝。”
“我是说如果，主儿，如果呢？”
青譞搁下笔，偏头看姻姻，稍稍思量。
“若是开战，我自然是帮阿苍。其实天界与魔界有何不同呢？不过是大多数仙人觉得天界是白，魔界是黑罢了，你看魔界的桃花也很美啊。”青譞推窗指给姻姻看。“我在天界不曾受过什么温暖，天帝的偏对不过是因为我有利用价值，只有在魔界我才是阿苍放在心上的人啊。阿苍知道我不喜欢战乱，当初在人间看见两军作战，死死伤伤，我就好难过好难过，他都懂的，他不会开战的。姻姻你别担心，我和阿苍正商量着为你择个夫婿呢，你有了归宿就不会想这么多了。”青譞笑着对她说。
姻姻忙跪下，“姻姻不嫁人，姻姻是唯一一个陪主儿出嫁的，想一辈子服侍主儿。”
青譞拉她起来，“说什么傻话呢？女孩子大了总是要嫁人的啊。说起这个，倒是我糊涂了，曾说要赠首饰给你。”青譞将那箱子拉出来，要姻姻过来挑。
“这个适合你，花一样的小女孩子就应该打扮得比花更漂亮，那如意也拿去吧，同你一样讨喜。姻姻若是看上哪家公子，便与我说，我和魔君为你做主。”青譞拿了樱色步摇给姻姻戴上。
姻姻低下头，弱弱地回了“是。”
沉渺上神带天兵来魔都宣战的时候，降苍正在帮青譞酿桃花醉。
“譞儿，等我回来。”降苍摸摸青譞的头，怜爱地说。
“知道了，我先把桃花醉埋下去。”青譞笑着。
降苍点点头，走了。
青譞将手里的桃花瓣扬了，叹气。
‘这一天，终于是来了啊。’
姻姻是天帝赐的人，与青譞没有深交，自然听命于天帝，效忠于天界。从颠倒黑白的谣言到突然问天界魔界开战，青譞和降苍早就知道姻姻有异心，也早就知道这一战避无可避。沉渺上神带天兵前来讨伐的理由是魔君降苍密谋诛仙作乱，姻姻为人证，青譞那段帮降苍的话为物证。莫须有的罪名降苍如何去辩，战便战吧。姻姻倒是领会了天帝的意思，抖出沉渺上神在梨林抱住青譞上仙的事情，企图挑拨，毕竟，还无人知道青譞生来的施烟之术有多厉害。降苍想起当初种种，再看青譞的眸子里皆是怀疑。青譞听了，亲手将姻姻赐死，无人上去拦一步。
“主仆一场，我也是欢喜你的，只是你生了邪心，再留不得，我也不折磨你，给你个痛快了。”这是青譞对姻姻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没什么好解释的，魔君信与不信都罢了，我也懒得在意了。”青譞面无表情地看着降苍说。
降苍看着青譞，觉得她的眼神同以往不一样了，是自己伤了她的心吗？降苍犹豫着要去牵青譞的手，她却不给机会了。
沉渺上神那时，不过是同青譞表白心迹，青譞不想听，要离去，被沉渺留了一下，恰好被姻姻看见。沉渺上神如今听姻姻道来，偏解了意思，一时气恼，对降苍起了杀心，诛仙剑向降苍刺去。青譞却一直盯着剑尖。那一场青烟，迷了所有人。
“沉渺，你真的喜欢她吗？如今她散了，再也不能待在本君身边了，你可满意？”降苍红着眼问沉渺。
沉渺上神没有说话，只是心里很空很空，脑袋好沉，在做什么呢？不是原本只想来一解相思，或者，将青譞带回天界吗？却亲手杀了青譞？青譞为什么就不肯再听自己说一句真心话呢？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呢？为什么自己总是做错呢？
青譞为降苍挡了沉渺的诛仙剑，成烟散尽。天界魔界停战议和。
“这一战本君没了许多无辜的魔兵，又痛失爱妻，无意再战了，甘愿向天界称臣，只求四海八荒和平安稳，这盛世桃花开到下季。”这是降苍最后说的话。从此，深居漾梅阁，不再出现。
六界再无战事，也就无人再关注沉渺上神，无人知道他一次次醉倒在那片梨林，是为了什么。
青譞说对了，她再无缘回来看这片梨林了。
灵聚而生仙，灵散而烟灭，终此天上人间，再无青譞。
——《浮仙记》
后记:
“你回来偷桃花醉了。”降苍颤抖着对她说。伸出手想碰她的脸。
女子躲开，跳上桃枝，“这坛桃花醉本就是我亲手所酿，何谓偷？我不过是想起来了，来取罢了。”说完便要走。
“譞儿！”
女子回过头，“这世间早就没有青譞了。魔君还是忘了吧。”
他还是红着眼放她走了，即使知道她怕是再也不会回来。
喃喃:“本君此生唯有的三次眼红都是因为你啊。”
青譞受了诛仙剑却没有死，因为她及时散烟，避开了锋芒，并没有生生受那一剑。只是她想明白了，既然自己本是青烟就该聚散无常，这世间本没有什么能牵绊她，沉渺不能，降苍也不能，至于草木，凡界皆是。梅与雪，三分月，在人间。
坐于人声鼎沸的小酒馆，她细细雕着手中的木簪，不时吹落细细的木屑，不时饮一口清甜竹叶青。看着袖下浅浅的油渍发了会儿呆，皱了眉，招呼小二过来又擦了一遍桌子。走时，留下一锭白银和一只木色桃花簪。酒馆外写着酒字的旗子在夕阳浅风里摇晃。这一年的桃花又开了，该寻个僻静处住一阵子，赏花酿酒了啊。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老巷子里跑过的孩童轻轻地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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