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宠(上)

作者: 濯繁 | 来源:发表于2020-03-30 10:50 被阅读0次

    今日是景王纳妾迎府的日子。

    纳的是盛京中最擅长唱戏的姑娘,好像是唤月窈吧!其实,这姑娘的名字不错,既有戏子的风情也有孤傲的清冷,只可惜,这可不是一个清冷的主!只因唱戏的姑娘是贱籍,不是个地道的姑娘,即便得了天家贵胄景王的亲睐,却也难逃卑贱之身。

    这不虽然景王看重她,摆了几桌酒席迎她进府,但是却是个最下等的侍妾,只不过看着热闹些!

    盛京的人都知道景王迎了一个戏子进府,都在背地里笑话这个所谓的正牌王妃。都说这王妃丑陋不堪,才使得景王去那烟尘之地偷了腥,总之,怎么难听怎么传!关键是,那月窈姑娘的名字竟和景王妃犯了冲,景王妃唤舒窈,复姓纳兰。

    人人都说,这是景王在打王妃的脸呢!

    入夜,景王府中。

    舒窈坐在窗边,旁边点着高高的蜡烛。她静静地看着手中的《孙子兵法》,听嬷嬷抱怨着这一切。看着嬷嬷如此义正词严,舒窈抬起头笑出了声,“嬷嬷何必如此气呢,王爷纳妾也是正常的,不是吗?”

    嬷嬷有些小心翼翼提醒着,“王妃您可不能掉以轻心,老奴听说这烟花之地的女子最会使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说不定,那女子便是对王爷下了什么迷魂术!”

    舒窈是最不信鬼神迷离之术的,对于嬷嬷的猜测也不附和只是笑笑。

    “王妃如此美丽动人,王爷竟还去外面偷腥,传出如此难听的话来!难道他不知他争位是要靠着纳兰家的吗,竟敢如此明目张胆的纳妾!”

    其实,嬷嬷说这话是逾矩了,有些不敬,若是被那景王听到,恐怕今夜是不用睡了。

    “早也纳妾,晚也纳妾,他身边又不可能只有我一个人!”

    虽是伤心话,却在舒窈的眼中未见伤心色,反倒是平静至极,像一汪深海。

    “王妃难道就不吃醋吗?”

    舒窈笑了,笑着带着讽刺,“我为何要吃醋,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这桩婚事本就不是你情我愿的,不过是天家的旨意罢了!”

    说完,舒窈便继续看着手中的《孙子兵法》,都说女子喜欢柔情风月,多看些诗词典籍之类的,可舒窈却独钟爱这男人才读的《孙子兵法》,眼中还尽是光,根本没有景王纳妾的伤悲。

    恐怕,众人都没有想到吧!原本等着看舒窈闹场,可人家却是根本不在意。

    次日,那昨日进了府的月窈姑娘便来了,这姑娘来得早,那时舒窈都还没有起来呢!不过她是景王的正牌王妃,月窈是该来拜见敬茶的,舒窈只能撑着睡意上妆。

    舒窈仔细打量着这站在堂下中间的月窈,的确是生的不错,低眉顺眼,倒也算规矩。舒窈倒也不想与她多说,只等着敬了茶,让她出去。

    只可惜这月窈不是个安分的,在敬茶时偏偏打翻了茶水。滚烫的茶水烫红了月窈的手,月窈连忙跪了下来,极其卑微地匍匐在地,

    “王妃恕罪!”

    舒窈紧皱着眉头,有些不悦,这小动作又岂能瞒过她呢!

    “你的手没事吧!”

    既然月窈是在她这里受的伤,那她自然也免不了责任,只能开口询问。

    “婢妾无事,是婢妾不好!婢妾便先告退了”

    舒窈看到了月窈忙遮掩下袖子挡住的伤口,红红的一片却是烫得不轻。舒窈只能命人拿了自己这里上好的伤药给她。

    月窈千恩万谢过了王妃,便退下了。

    舒窈看着她背影,眼神却暗了暗。

    嬷嬷是个直性子的,直接便开骂了,“王妃,你瞧这贱小蹄子,居然敢当您面耍这花样,我们是不是该出手教训教训她?”

    舒嫔却没有生气,只是紧皱着眉头,好半晌,才说道,“算了,这次便放过她。只是……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她,只觉有些熟悉!”

    月窈从王妃那里出来后,她的侍女便小心翼翼地说道,“主子,要不要将王妃给的药送去外面看看,免得王妃在里面掺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药给我!”

    侍女将药递给了月窈,有些不解。而此时的月窈早已没有方才的恭顺与害怕,取代的是阴冷与狠毒。

    月窈拿着那药在手中把玩了两下,接着勾起一抹冷笑,一把将药丢进了水里。

    心想着:纳兰舒窈,你自以为是纳兰府的大小姐,我倒要你看看你是如何被我打败的!

    果不其然,夜晚时分景王顾筝来了,一身怒气,黑着脸。

    舒窈那时早已洗漱,换上了寝衣,正坐在案桌旁撑着头看书,见顾筝来了,也没有起身行礼,只是抬头看了一眼,随即淡淡地说道。

    “王爷来了,舒窈有失远迎!”

    景行顾筝长得一表人才,眼神像是一片深海,让人有些不敢直视,王府中的人都对他有些恐惧,除了纳兰舒窈。

    顾筝见她这副淡定的样子,眼神深了深,随即不满地说道,

    “王妃倒真是闲情逸致!”

    纳兰舒窈没有回答,只是看了他一眼,有些淡漠,

    “王夜一年四个春秋,来抚清台的日子手指都能数过来。当时,王爷娶我时,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人前做好自己的身份,人后各不相干。不知,王爷今来,有何贵干!”

    顾筝听完她的话,脸完全黑了,却也无法反驳,只能阴沉道。

    “月儿的手,王妃是不是该给本王一个解释!”

    “解释什么,她的手伤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纳兰舒窈依旧没有抬起头,丝毫没有一丝畏惧。

    顾筝冷冷地看着她,“她是在你这里受的伤,你难道不该给个解释吗?”

    顾筝的话听着是生气的样子,可眼中却不见愤怒之色,这其中的渊源也只有他自己知晓。

    纳兰舒窈终于把头抬起来了,眼神冰冷,

    “王爷若是认为是我伤了她的手,想如何处罚便如何处罚!”

    “你…!”

    顾筝这回倒是有些气了,伸出手指指着她。

    纳兰舒窈看了他一眼,放下书朝里间走去。

    见她如此淡漠的模样,顾筝眼神有些暗,好似有火星在燃烧,在她身后阴沉说道,

    “纳兰舒窈,不要以为你身后有纳兰府便可以如此放肆。本王可以选择纳兰府,也可以放弃纳兰府!”

    顾筝说完这句话便疾风离开了抚清台。

    两更天,纳兰舒窈从噩梦中惊醒,满头大汗,脸上尽是恐慌。

    此时屋外正下着雨,雨打着外面的芭蕉,一滴一声,纳兰舒窈想起方才自己所做的梦,她梦见纳兰府被满门抄斩,血流成河,爹、娘、弟弟都被人割下了头颅。

    虽这只是个梦,她还是后怕不已。

    想起顾筝说的那句话,“本王可以选择纳兰府,也可以放弃纳兰府!”

    第二日用过早膳后,纳兰舒窈连忙让人备了马车回纳兰府,也遣人告诉侍妾月窈不必过来请安。

    纳兰舒窈急匆匆出府,月窈刚好在身后看着她,眼神有些阴狠。

    马车到纳兰府时,纳兰大人还没有下朝回来,只见了纳兰夫人和小少爷。

    纳兰舒窈的弟弟今年不过十二三岁,她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带了好吃的,好玩的给弟弟,跟弟弟玩笑了一会儿便支走了他,和纳兰夫人说些体己话。

    纳兰夫人见自家女儿一大早便赶了回来,定是有话要同家里说,连忙拉过她的手道,

    “窈儿,可是发生了什么!是不是那进府的小蹄子算计你了!”

    看着母亲这个样子,原本想同母亲说说昨夜的梦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到最后过了好半晌,吐出一句。

    “娘,女儿想你和爹爹弟弟了!”

    纳兰夫人也只是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回府前,纳兰舒窈还是忍不住拉着母亲悄悄说了一句,“娘,告诉父亲在朝堂上要小心些!”

    纳兰夫人是忠勇侯府的嫡女,也是见过大场面,大事情的,也没有惊慌,只是回了一句,

    “窈儿放心,娘晓得!”

    纳兰舒窈回到景王府是正巧碰到了月窈。

    “正巧在这遇见王妃娘娘了,婢妾见过王妃!”

    是碰巧吗?恐怕早就恭候多时了!

    纳兰舒窈心中一阵冷笑,并没有开口。

    “王妃娘娘是回娘家了吧,婢妾听说纳兰府可是世家望族呢,难怪王妃气派通身!”

    虽是恭维的话,但是纳兰舒窈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好像在月窈提起纳兰府时眼中闪过一丝恨意,也不知是不是她看错了。

    既是如此,纳兰舒窈也不想与她多说,准备上台阶离开。

    月窈眼一瞥,伸出脚绊了一下她。没想到纳兰舒窈没防备,竟台阶后倒了下去。

    月窈正窃喜自己的小成功时,突然出现的顾筝却将纳兰舒窈接住了。

    纳兰舒窈落入顾筝的怀抱,两人静静地看着。月窈看着这一幕,连忙跪了下来,柔弱地说道,

    “是婢妾不好,请王爷、王妃恕罪!”

    顾筝这才放开了纳兰舒窈,两人甚少有过这样亲密的接触,不免有些微微地尴尬。两人还未开口,嬷嬷便上前狠狠打了月窈一巴掌,恶狠狠地说道 。

    “你竟然敢绊倒王妃娘娘!”

    月窈被那一巴掌打得眼冒金星,眼泪瞬间便落了下来。

    顾筝见了连忙将倒在地上的月窈扶了起来,看向嬷嬷的眼有些不善,

    “本王的女人何时伦到你一个奴才掌掴,你眼里还有没有本王!”

    嬷嬷还准备开口,纳兰舒窈却叫她退下,走上前一步看着顾筝和月窈两人,淡淡说道,

    “嬷嬷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难道我一个王妃还没有处置一个连侍妾都不算的通房吗?”

    顾筝黑着脸看着她,月窈连忙哭道,

    “是婢妾不好,王妃娘娘打得对,是婢妾未能及时拉住王妃娘娘,才还得王妃娘娘差点摔倒,是婢妾的错!”

    不得不说这月窈的确是个极有头脑的,一两句话便颠倒了黑白,让所有人以为她纳兰舒窈是个狠毒嚣张之辈。

    顾筝搂着月窈的肩膀,对她说道,

    “不是你的错,是王妃自己没有站好。走,本王陪你回落枫台!”

    走时,月窈得意地看了纳兰舒窈一眼,眼中嘴角的笑意难掩。而顾筝看纳兰舒窈的那一眼,却充满许多情绪,让人捉摸不透。

    顾筝两人才走了一截,嬷嬷便连忙说道,

    “娘娘,这小蹄子留不得了!”

    纳兰舒窈却勾了勾嘴角,“无碍!”

    半个月后,顾筝便抬了月窈做了个正当的侍妾,消了贱籍。

    那日纳兰舒窈于湖边赏花下棋,月窈走了过来。

    “月窈参见王妃!”

    纳兰舒窈拿着手中的黑棋,思索着,根本不搭理她。

    嬷嬷上前道,

    “月侍妾虽已做了王爷的侍妾,但是也难逃卑贱之身,怎能与王妃娘娘同名讳呢,还是请快些改了吧!”

    月窈眼中闪过一丝僵硬,而纳兰舒窈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还请王妃恕罪,婢妾的名字乃是王爷亲赐的,婢妾不敢自作主张!”

    嬷嬷却立马气了,说话也不那么客气好听了,

    “你是不敢啊还是不想啊!”

    月窈看了眼纳兰舒窈,连忙跪了下来,“王妃恕罪!”

    嬷嬷本还想开口,纳兰舒窈却摆手止住了她,眼神中闪过一丝打量,随即轻声道,

    “你从前的名字是唤什么!”

    月窈跪在地上,好一会儿都没有回答,脸上的脸色有些阴沉,却只能开口,“回王妃,姓月,名离恨!”

    “怎么叫了这个名字!”

    纳兰舒窈的脸色瞬间变了些,眼中是让人无法看懂的情绪,她直直看着跪在地上的月窈,眼中似是有一丝模糊与不解。半晌了,纳兰舒窈却还看着她,月窈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看见王妃正看着自己,忙低下了头,低下头的神色眼中尽是浓浓的阴狠。

    而纳兰舒窈却在她抬头的瞬间似是看到了什么,眼眸一紧,瞳孔一缩,又过了一会,才朝月窈伸出手。

    “起来吧!地面硬,别伤了膝盖!”

    纳兰舒窈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了许多,伺候的人都不禁侧目,这还是那个清冷孤傲的王妃吗?连从小伺候纳兰舒窈的嬷嬷都很是不解自家王妃的态度。

    月窈的脸上出现一丝疑惑与惊讶,怎么这王妃不按着自己的套路来。月窈看了眼纳兰舒窈又看了眼她伸出的手,不知她的做法,却还是只能将手放了上去,无法拒绝。

    “谢王妃娘娘!”

    纳兰舒窈还未松开月窈的手,月窈想松开却被拉得紧紧的,月窈看向纳兰舒窈,她的眼神中似是有一丝悲伤与自责,月窈被她突如其来的态度打乱了阵脚,只能轻轻唤了唤,

    “王妃娘娘!”

    纳兰舒窈这才松开了月窈的手,她从未如此失态过,一旁的嬷嬷起了警觉性。

    “我这盘棋还未下完,一个人下也没有意思,不如你同我来上一局?”

    纳兰舒窈看着月窈如此说道。

    月窈虽是不解却也没有拒绝,只能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执白子。

    两人静静地下着棋,平日里争锋相对的两人突然如此,让王府中的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纳兰舒窈喜欢下棋,棋艺曾被皇上亲自称赞过,而月窈的棋艺竟与纳兰舒窈不相上下。

    一局下来,自是纳兰舒窈赢了,月窈神色很是平淡却也不忘恭维,

    “王妃娘娘棋艺高超,婢妾佩服!”

    纳兰舒窈勾了勾嘴角,笑中带着温柔,而她接下来说的话更是让人震惊不已。

    “什么王妃娘娘,婢妾的,我看你我有缘,你以后可唤我姐姐!”

    照理来说,月窈同她都是伺候景王的,倒也说得过去。但是这话若是从纳兰舒窈的口中说出来,便只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月窈自恃自己头脑心机不错,如今却因纳兰舒窈的话乱乱分寸,她才进府,可不希望一招被纳兰舒窈打倒,连忙起身惊恐地说道,

    “婢妾卑微,不敢与王妃娘娘论姐妹!”

    纳兰舒窈看着她如此神色,眼神暗了暗,轻声道,

    “妹妹唤月窈,我唤舒窈,两人都有一个窈字,这便是缘分,怎么你不肯唤我姐姐吗?”

    众人不禁侧目,缘分,王妃这话说出来你信吗?恐怕是冤家路窄吧!况且这名字你确定不是王爷故意让你难堪吗?

    这件事王爷里伺候的人传了个遍,有人在假山处窃窃谈论,顾筝在暗处听了个清楚。

    一天夜里,许久不曾踏足抚清台的顾筝来了,让人备水沐浴,看样子是要歇在王妃这里了。

    可纳兰舒窈却清楚,还记得两年前两人大婚,人人都以为两人在新房里颠鸾倒凤,却不知一人睡床,一人睡贵妃榻。今夜也该是如此!

    入景王府两年,纳兰舒窈的肚子从未有过动静,顾筝的母妃淑贵妃都不知催生了几次,可还是依旧。可是真相却是,纳兰舒窈嫁入景王府两年,却一直是冰清玉洁之身,二人从未行过周公之礼。

    只因这桩婚姻不是你情我愿,只不过碍于天家赐婚只能从命。

    顾筝在里间沐浴,纳兰舒窈在外间看书,她平日里最喜欢的《孙子兵法》换成了姑娘家喜欢的《诗经》。纳兰舒窈看着,隐隐约约能够听到里间传来的水声,眼前的书也看不下去,完全打乱了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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