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东山根

作者: 许登祎 | 来源:发表于2019-02-16 16:25 被阅读135次

    东山根,夕阳斜,枯草连天飞。西风廋,孤雁过,残羽落败草。几坟莹,散落坐,魂魄何处落?

    这是东山根的屲台子。几片云拥抱着在上面飘过,三只大雁倾斜着追逐掠过,两只兔子傍地闪行,一个我漫步在此,踽踽穿行在或大或小或高或低或新土覆盖或陈草披挂或座落在明地或躲藏在暗处的一堆堆土丘之间,更确切的说是一座座坟莹之间。

    这里是村子的公墓区,这一座座坟莹下便歇息着村中几十年上百年生长于斯幻灭于此的祖辈先人。

    我看到一座偌大的坟堆,坟是旧坟,上面是一簇一簇的稗草。碑是新碑,高大的水磨石碑身,黑色光亮的碑面,面上刻着正楷字体,一位慈祥的母亲平静的坐着碑面上部,下面跪着她的两个孝儿孝女,再下面跪着更多的孝孙。从碑文看出这位慈母去世已经二十余年,而贤孝子孙跪在这里泣拜母亲是公元一九九六年四月五日。也许母亲去世时,子女或因为经济条件或因为路途不便或因为立碑日子的不妥或者是其他种种缘由,让这位母亲一人孤单单的睡在这儿多少日月。现在,子女儿孙就跪在母亲脚下,日日夜夜陪伴着母亲祖母。

    这位母亲我是知道的,宽厚仁爱,勤劳朴实,与左邻右舍非常和睦,所有的温良恭俭让,在她身上有着完美的体现,她的子女也毫不谦虚地传承了这些美德,继承着母亲的善善念念。旁边是座新坟,上面还没长草,前面立着两盆花,左边是一盆菊花,黄澄澄的随风摇曳,右边轻轻摆动的,也是一盆菊花,红艳艳的笑脸盛开。这很可能是她的丈夫,应该不久前才来到这里,陪伴早走的妻子。

    往上走,是一位铁匠。这是一位技艺精湛的老人,打得一手好铁,掌握着老道的火候。年轻时专门打造大刀长矛,其利虽不比干将莫邪刀,吹毛断刃,但若与他人打造的大刀争锋,对手往往缺牙开豁,甚至断头折腰,而此刀毫发无损。再后来土匪遁迹,改为打犁打耙,打锄打铲,甚至打造牛的鼻鉆马的脚蹬,都经久耐用,使它名扬四乡八方。现在,他带着一身好手艺,日夜在此叮叮当当。

    在往上走,是一座朴实的坟,里面躺着的,是一位德行满身的九十六岁耄耋老人,他临走时还博览着报纸兴国利民的国家大事,关心着教育文化方面的政府良策。他是村里最长寿老人,一生办校兴学,教书育人,村人莫不谛听他的忠国大义,孝善之理。走出村的青年学生,都接授了他不倦的教诲和渊博的知识。现在,它安然无悔地躺在这里,一望无余看着这村这川这博爱的世界,他深知,千年的中华文化正在重新启航,自信地走向世界。在他的身边,静开着一束莲花,注解着他的一生。

    拐个脚的背阳阴屲处,躲着一位鳏寡老人。孤独了一生,经受了人生的磨难,体味了人间的冷漠无情和奸诈,他孤独的岁月嘻笑丑陋和邪恶。你说他傻,他能给不同的树种接嫁,枝枝成活,如李子伢接在桃树枝上,长出的桃李果酸甜可口,香味满园。你说他弱,他能一顿吃得三碗黑瓷散饭,吞得下十八个拳大的包子,当然也能一手拎得起一副碾场的碌碌。生产队饲养院的高头大马发情,扬蹄叫嚣着要去找草驴偷欢,但他一只大手拽圆缰绳,几个回合几个圈子转下来,枣红大马只有在扬起的尘土中低头臣服,恢恢打着响鼻向情人暗表歉意,没办法,我还是先耕了这晌地吧,晚上回来吃上两格子奖赏的灰豆再亲热吧。他的一生沉默寡言,逃避与成年人的交往但热心于孩童的无邪欢笑,村里不少孩子在他的“百草园”庭院中留下了童年的欢声笑语。

    沿着小路向上,崖边有一个土块砌的洞口,土块已经塌落,里面一个年轻的士兵在这里安睡了五十余年。他姓甚名谁,无人知晓,只听老人讲他是一个河南娃,当年一个解放军部队路过在此驻扎,几日后发现他的遗体漂浮在村北的水塘,其因其果,隐于岁月。但他从河南家乡跟随解放军一路走来,千里路途,一定吃了不少苦遭了不少罪,也一定经历了无数次战斗出入了许多遍枪林弹雨。我不是军人,但容许我给你敬个礼吧,只因为您为了我们生活的这个太平盛世,把魂魄驻留在千里他乡。

    沿着东山根高高低低坎坎坡坡往上走,座座坟莹静坐着,或旧或新或高或低的墓碑显示着他的生卒姓名,孝子贤孙。还有一些,无名无姓坦然静卧,岁月逐渐抚慰磨平了他们的头颅,朴实低矮地成了大山的子女,把他们显赫的身份,精彩的一生,如溪流如海,积土成山谦谦虚虚消于无形,厚厚实实长成大山。

    徘徊在这些坟堆间,我在想,躺在这里的人们,生前各自不同,身后一致地安于黄土。唯一不同的,是生前一路的行程,几百年来,有的人一路阳关大道,有的一生磕磕绊绊;有的人富甲一方,酒肉穿肠;有的人穷苦潦倒,终日为粗茶淡饭奔忙;有的人高官厚禄,衣锦还乡;有的人足不出户,如蝇如蚁。有的人骄横跋扈暴殄天物,有的人谦虚谨慎温良恭俭。

    站在屲的高处,我想,这一座座一堆堆坟莹,终归黄土一杯,人啊,生于偶然,死于必然,匆匆一生,追逐何物?又想,如果不追逐于物质,精神和魂灵,与飞过的大雁傍地走的野兔何已?

    此时此刻,我立在他们之间,背靠着千年万年的东山,巡望眼前无尽的大地,以及大地上的人们,我知道,这满目的荒凉即将在春风中苏醒,绿的草红的花,树的叶果的蕊,都将热热闹闹生意盎然地迸发出来。我也知道,人们在辞旧的日子中,正在抛掉旧的烦恼和困惑,思考和安排了迎接春天的准备,勤勤恳恳,过个安安稳稳的一年;努努力力,达到张灯结彩的一个小目标;也有的人在盘算,今年将为村为民为大家作哪些事实彰显那些益德;更有能力出众,胸怀为国为民者奋勇地前行。千百年来,这种生命不断消失在这里,躯体归于黄土化为大山。新的生命又洋洋洒洒在东山前的这块土地生长。继承着他们的一公一德,善念文明,延续升华几千年的文明绵绵奔流而来,现在是不是要靠人们一代代接着流淌下去?

    望着面前这块生息之地,我又想,一个人,当他闭目的时候,依照自己的能力大小,平平安安度过此生,他是坦然的;为家为村做一些事情,他会欣慰的;为国为民作更大更多的事情,他会安心的。当一个民族,坚韧不断起起伏伏,绵延不绝几千年的历史,跌跌撞撞却又浩浩荡荡行走至今,是不是更因如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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