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在夜空中眨着眼,月亮一会出来了,一会又进去了,大地也跟着一会明,一会暗,好像是白天,又好像是黑夜。
“你爸是个贪污犯,你就是小贪污犯、贪污犯……”有枝子的同学王刚、李丽……她周围围了一堆人,几十双眼睛,几十双手,齐刷刷瞪着眼,又齐刷刷伸着指头,她拼命闭上眼睛,使劲捂紧耳朵,但那声音还是把她惊醒了。
她嘴里喘着粗气,两手捂着耳朵,她做梦了,做恶梦了。
她多么希望这个梦是假的,可这个梦就是真实的现实。前天下午,上完第二节课,大家都在学校操场玩,枝子也在操场上玩,突然王刚、李丽大摇大摆向她走来,阴阳怪气地说:“喂,小贪污犯,玩得还挺开心的。你还不知道你老子被公安局抓走了吧!”
枝子:“你们说什么?我爸只是国营单位的普通领导,怎么可能会贪污,你们不要胡扯了,再胡说我就对你们不客气。”
王刚、李丽一同侧着肩膀向她步步逼近,并厉声叫道:“好一个野丫头,好心告诉你,还真是给脸不要脸了。同学们都给我上,好好收拾收拾这个小贪污犯。”接着大家一齐起哄,脚踢的踢,手推的推,还有吐唾液的,像洪水般向她包围过来,那阵势像暴风雨。
枝子只是一个初中三年级的学生,哪见过这阵势,早吓得晕了过去,任他们肆意宰割。等她再次醒来时,只感到浑身疼痛 ,她摸摸还能动弹,头脑清醒,并无大碍。她要坐起来,两手先撑着地直起来,可又觉得浑身无力,就是在同时,听到了一个很微弱的声音:“枝子,你终于醒了。你可急死老师了。”
枝子努力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副大眼睛,接着是班主任李老师那张和蔼可亲的脸,她这才缓缓出了一口气,低声问:“老师,她们了呢?”
“谁?她们啊!早被我熊一顿,赶走了。”
“哦!老师,我没事。”
“没事就好,你吓死我了。”
“老师我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我怎么糊里糊涂就成了小贪污犯,我家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李老师向她靠了靠,摸着她的头舒缓地说:“孩子,你还小这事跟你无关,很多事你还不懂,也不要多想,你先早点回家吧!”说完又把她扶起来。
枝子穿大街、走小巷终于回到了她所住的小区,她飞快地跑向二楼,她的家门紧闭着。她使劲拍了又拍,好久、好久,里面没有一点动静。她无力地瘫软在地下,头靠着门,手扶着地。
很久、很久,像是在做梦,又分明很清晰。先是一个轻轻的脚步声,接着门猛地开了,她身子向后重重跌去,刚好靠在了一个人的腿上。忽然头顶上响过一个声音:“又一个祸害精,你还嫌你爸把我坑得不惨吗?你怎么还靠着门睡起来。”说着就揪住了她的头发。
枝子疼得咧着嘴叫:“不、妈,我只是太着急,我爸爸到底怎么了?我的同学们都在说……是真的吗?”
“你爸,他好着呢!暂时死不了,只是关几天。”说完松开手,就进了卧室。随手“啪”把房门关了。
枝子揉着发疼的头发,还想再说两句,可她伸伸脖子,还是不得不把头重新收了回来。她有些不解,她这个后妈怎么反差这么大,早上出门时,还一脸笑容,把她送下楼,临走时还不停地向她挥手,并一个劲嘱咐让她放学早点回来。她不懂,只一会儿工夫,世界一切都变了,她同学、她后妈。
那天晚上,她没有吃晚饭,她后妈更没有来叫她。当黑暗笼罩着她的小房间时,她连鞋也没脱就躺在了床上,她想着、想着,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当她被她后妈高跟鞋“嘎嘎……嘎嘎嘎……”声惊醒时,她发现天已经亮了。
她揉着眼,迷迷糊糊地走出了卧室,一眼看见她后妈拉着个行李箱,正要出门,她惊奇地问:“妈,你这是去哪呀?”她的后妈连头都没回,就径直下楼去了。
她想上去拉住她的手,让她留下来,可她竟没了一丝勇气。这一走,她后妈再也没回来,枝子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人。
她才十五岁,正在上初中三年级。转眼失去了爸爸,又没了妈妈。她一下子颓废了,学也不上了,把自己囚在家里。
她在屋子里烦躁得不得了,不停地在屋里来回走着,一会走到窗子前把窗子打开,只几秒钟她就又烦躁地关住了。当她再次打开窗子时,突然看见对面的窗户是开着的,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忽然从窗子里露出了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一脸笑容,好像朝她笑,又好像不是。
她感觉这个男孩好陌生,好像从来都没见过。她正准备关上窗子,她觉得他不存好意,就在那一瞬间,从他窗口飞出了无数个透明的肥皂泡,那泡泡一串串接一串串,一串断了立刻又连上了,排山倒海般向她靠来,有单个的,有双的,淡青的,暗红的,哎哟哟!她忍不住伸出双手跟着泡泡舞动,终于接出了一个,落在了手心,立刻又破了。
开始她想笑,笑那个男孩十四五了还玩泡泡,后来她被他的大胆、专注所感染。她也要学学那个叛逆的男孩,制造属于自己的泡泡,享受自己的快乐,让黯淡的生活再次焕发出原本属于它的光彩。
她不知道哪来的力量,像两个小人在后面推着似的下了楼。她比他还张狂,大胆 ,她在两楼的中间空地上吹起了泡泡。她引来了他,她吹一下,他吹一下,她吹出了大,他吹出了小,像两只倾情演绎的蝴蝶,在空地上飞着、舞着。此刻他们忘了身份,忘了年龄,他们只是玩泡泡。
临走时,他告诉她,他的名字叫恒星。枝子看着他闪闪发光的眼,她觉得他就是她心中的星星——启明星。从那一刻她决定,她要上学,要等爸爸出来,要让她爸爸认为他的女儿是天下最出息的女儿。
第二天一早她就下了楼,没想到恒星早就在楼梯口等她。
“喂,加油,一起上学。”
“喂,一起加油。”
他们先是相视一笑,接着伸出两手“啪啪……啪啪啪……”在空中一击,像是多年的朋友,无限地默契,无限地沉默。
路上他告诉她,他是昨天才搬这里的,他还说他就是专意为拯救她而来的。
“哦,难怪昨天见到你时感到那么陌生,原来是新来的。我才不让你拯救呢!你还是拯救你自己吧!”说完枝子害羞地朝前跑了。
“等等我。”恒星甩开了双腿。
“你怎么总跟着我,我到了——县五中。”
“我也到了——县五中。”
“怎么我们在同一个学校。”
“你在哪一个班?”
“三四班。”
“真是巧,我也在三四班。”说着两人不约而同拉起了手跑向了楼上。
王刚、李丽在楼上看见枝子,大声指着喊道:“快看,小贪污来了,还谈起了恋爱。走,我们快看看去。”说着大家一同下了楼。
在楼梯口,大家一片喧哗堵住了恒星、枝子,大家起先互相打量着,就是谁也不说话。最后还是恒星说了话:“请让开。不让开我就不客气了。”说着就把上衣一脱,又在空中一甩,交给了枝子。
“不服气哪个先出来试试?”说着恒星攥紧了拳。
“还拼命呢!不错、不错,英雄救美。”大家顺着声音望去,说话的不是别人,是班里的大当家——马展,学校里有名的癞皮,学习一马哈,就是有几分拳脚功夫,因此学校里没有不怕他的,遇见什么事都让他三分。
“来,好小子,咱俩过几招。”说着他走了出来,同样把衣服一脱,往旁边同学身上一撂,就扎起了马步。
“都干什么的?快给我散了。”同学们一听是李老师,像逃命般跑向了教室。
就在此时,上课铃声响了。
“起立。”
“坐下。”
等大家都安静了,李老师指了指门口站着的恒星对大家说:“这位同学是我们班新转来的,他叫恒星,不但学习成绩突出,而且也会武术,在去年市武术节比赛中拿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大家一听把目光齐刷刷投向了恒星,心里大多是惊讶。惊讶于这样一个表面不太张扬的男孩还会武功,真是真人不露相呀!
接着李老师又叫道:“马展。”
“到。”马展唰地一声站了起来。
“要不要我替你们俩安排一场,也好让大家开开眼。”
“老师,开玩笑了。我只是喜爱,并没有真功夫。”
“那好,你坐下吧!”接着李老师又看了看恒星,对他说:“我看你和枝子挺有缘,你就先和枝子坐在一起吧!现在开始正式上课。”接着李老师转过脸在黑板上写了起来。
上完课,他们俩一块回家,他们并肩走着,有时恒星步子迈大了,落下了枝子,他会回头看看,然后笑笑,有时枝子走到了前面,恒星落后了,枝子也会故意停下来等等,等恒星赶上来了,他们继续赶路。到家了,他们各自向相反的方向走回家里,突然俩人不约而同回了头,四目碰撞在了一起,枝子脸刷一下子红了,接着又不好意思地“咚咚……咚咚咚……”跑向了楼。
要是逢上星期天,枝子就会把窗户开得圆圆的,那边恒星也会心领神会把窗子打开,虽然中间隔了一块空地,但从未把他们隔开。要是那个星期天,枝子看不到了恒星,枝子就心烦意乱地拿出纸在上面涂小人,他就照着恒星的眉眼骨涂,涂好了就拿在窗台上看,左看看右看看,觉得总与想像的对不上号,于是拿出纸又画。
突然对面的窗开了,她一眼望见了她心中的人,他朝她笑笑,她朝他挥挥手。她笑了,笑自己太谎谬了,笑自己一个人小小的人,为什么想那些不着调的事。她收了心,把青春的萌动摁在了深出,埋在了土壤中,她在等,如同在等一颗种子,让她悄悄出土,慢慢长大。
有了他,她快乐了,觉得生活有意义了,她不再是一个孤苦伶仃的人了,她学习认真了。几个月过去了,她们俩顺利考上县城重点高级中学。
一年后,她爸爸出狱了。自从那天起,学校里再没有出现过恒星的身影 ,楼下再也没了等她的人,她失望、无奈。她回家天天趴在窗台上看,只可惜还是一无所获。最后枝子终于忍不住敲响了他家的门,开门的是一位老太太,老太太望望她一脸茫然,她望望老太太,毕恭毕敬地说:“您是、您是恒星……”
“恒星、哪个恒星?”
“就是那个男孩。”
“哦!他呀!他是这里的房客,他退房走了。对,他给你留了一张便条。”说着老太太就回到里面桌子前,打开抽屉拿出一张便条交给了枝子。
枝子说了声“谢谢”,就下楼去了。她一边走,一边看,只见便条上这样写道:
枝子,对不起,我没勇气向你当面告别,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不过也只有这样了。你爸的事情你还不明白吧!其实当初是我爸把你爸拉下水的,我来这里就是为我爸赎罪的。你爸回来了,我也该离去了,要恨你就恨吧!要哭你就哭吧!只是愿你一生平安快乐。
枝子的心碎了。
一股风来了,撕碎了便条,便条上的字变成了风中的碎沫,不知道是爱还是恨。多年后,一直到她变成了别人的妇人,她每晚还在等,等心中的那颗星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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