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只休息了两个小时,我却再也提不起睡意。于是我打算到寨上购置些酒水,给家里帮点忙。
从爷爷的老木屋出来的时候,夜幕还未撤净,零星的挂着些星辰,星光朦朦的,像是惺忪的睡眼。四周的山风呼啸而起,掠过林海,穿过堂屋,最后落在人的肌肤上,带着晨露的微凉,渗入皮肉中。哪怕是在夏天,也能感到丝丝凉意。
我搓了搓手臂,准备启程。由于昨夜刚下过小雨,使门前这一条蜿蜒向上的青石板路上染了不少水迹,这第一块青石板上有一个小凹槽,里面有青灰色的烟垢。记忆中爷爷喜欢端起板凳坐在门前,吸一口旱烟,看到我们一家人从小路尽头过来,就把烟斗敲落在地,吐出云雾后露出灿烂的笑容。那青色的烟像缕缕的云,只是这夜色未曾褪去,我看不见了。
低头走着,心情不禁有些烦躁。那石缝间的野草又长了出来。毫无章法地生长,东倒西歪的,实在是缺乏美感。总想着除去,可我又深谙“春风吹又生”的道理,索性就放任了,反正田间小路大抵都是这样。鞋子踩在石板上,嘎吱地响。这时候万物都还在睡与醒之间,我羡慕它们能够入梦、暂别分离,不像我这个失眠客,所以便控制自己的脚步不至于扰人清梦。
路的两侧是一片竹林和一田旱地。都说“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可那群老竹却斜斜地长着,朝向东方。不知道是风吹,还是他们的本意。或许是这山坳太偏僻了,所以它们想伸头望望外面的世界。我总觉得它们像爷爷佝偻的背脊,那一点向往便是里面流淌着的髓。旱田没被精心打理过,只潦草地种着些草料。哪怕是在夜的遮掩下,也能辨别出浓浓的绿色。对于田旁牛棚的黄牛来说,长着的便是它的美食。哪怕被人套上犁,赶到田上,用辛勤的劳作来换取也很知足。爷爷也总是用蹩脚的客家话教导我:“木元(化名),你要好好读书,不然就像爷爷一样能吃一顿饱饭就满足了。”记忆片段被风吹起,我揉了揉眼睛。
接下来是一段上坡路。下行总是不费力气,上行却是个考验。我望向远处的苍山,这时夜色已经转淡,青黑色的林海直到视线的尽头,幽寂得让人难生杂念。而蛰伏已久的蝉鸣也悄悄响起,在山林中回荡,使人分不清声音是来自身前还是远方。山风也善解人意地放缓,不似戚戚向前声。
再走了几步,不远处的农舍传来一声嘹亮的鸡鸣,高亢得盖过了风声与蝉嚣。路两旁低矮的野草叶上,露珠们倒不是很急,悠悠然地晃荡一圈,再轻轻一跃,落在地上,啪嗒啪嗒连成一片。别人家猪圈里的猪也被惊醒,不满地呼噜呼噜。一时间,山林渐渐热闹起来。这声音有些熟悉,一周前爷爷躺在床上对我说:“木元,要好好读书,哪怕重新来过,也不能放松。”当时耳边也是林中的风声蝉鸣,但只觉得聒噪至极。
昨夜的雨水在脚旁汇成小流,随往事向下淌去了。
夜色退得快了。当我走到山路尽头时,黑色已经殆尽。我转过身,忽地,远处的苍山中央露出淡淡的圆形轮廓,而后,一缕光束先发而至。初阳穿过云雾,洒过木屋,经过竹林东侧,落在青苔斑斑的石板路上,也照进了我的心头。晨曦过境处,木屋前抽出新芽,竹叶婆娑起舞,露珠折射着七彩的光。一颗朝阳,在群山拱卫下冉冉升起。所有的瞬间,都被我定格在心里。
我系紧了头上的白色布条,转身去购置酒水。而山路下方,唢呐与锣声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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