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高歌吗？我是总厂设备科的马文东，你能否抽时间到我这儿来一趟？"
高歌接到这个意外的电话，心里有些嘭嘭跳，马文东是厂设备科的老大，她认识这个人，可从来没打过交道，找她会有什么事？
民品车间不景气，大家纷纷往外跳。总厂缺人，各部门都在从民品车间挖人。高歌好像知道设备科找她为什么了。
前段时间劳资科也找人询问过她，她选择了留下，如今呢？
她曾跟自己说过"谁都可以走，高歌你不可以"，因为这里有她放不下的东西，她设计的新产品还在改进试制中。
可是，上个月她拿了二千三百元的工资，交了儿子的托费，女儿的饭费，所剩无几。
生二宝之前她的职位升到了技术部经理的位置，可是生完二宝的高歌没有赶上厂里的人才评定，她现在只是一名普通的技术员。
虽然重返岗位的她负责设计的新产品摆在展品区的显要位置，虽然新产品时常被车间当作开发项目报往总厂，报往集团总部，但车间内部从未对此立项。因为新产品还没有市场还未能盈利，一直处于耗钱状态。
可是高歌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整个焊工班调走了，调到热处理车间，听说一个月能开一万。
技术部一起工作多年的老同学进白宫了(厂办公大楼)，成了劳资人员，听说上个月开了四千多。
一起参加质量培训，处理质量问题，多年良好合作的祁姐调走了，成了厂质量人员。
技术部副经理也调走了，成了厂技术科的测试人员，据反馈每个月可以开六千左右。
车间里到处在传，销售老总有意购买民品车间。
上个月总厂停了两年的人才评定重启了，高歌也报了名，被评上部门级人才每个月可以加三百元，够给儿子、丫头买零食了。
她交材料时偷偷看了厂技术科申报人员的材料，她觉得自己还是有一定把握的，除了作为主要设计者完成过几个产品开发项目，她还是两项专利的主要发明人。
结果劳资科负责材料初审的人，觉得她写的项目太多，为了满足劳资关于篇幅和页数的要求，她不得不删减了几个项目。
材料过审后，又经过了笔试面试，高歌以为要一两个星期才能出结果。
可是面试后的第四天去厂部办事的同事回来告诉她，人才评级结果已在办公大楼公示四天了。
原来面试结束的当天就公示了，其上没有民品车间任何一个人，无论是初评的还是晋级的。
高歌觉得浑身冷的发颤，高歌不知道自己的坚持还有什么意义。
终于，高歌敲开了设备科经理的门。
"坐"
"嗯嗯，马经理您找我过来是？"
"嗯，是这样的，高歌你是学机械的吧？那儿毕业的？"
"是，长治机电的。"
"九几年毕业的？"
"九七"
"今年你有四十了吗？"
"四十三了"
"你家二宝多大了？上幼儿园了没？"
"四岁了，去年就已经上了"
"高歌，是这样我这里的李姐明年要退休，她的工作很琐碎，男孩子一般不愿意干，坐不住。″
"我了解你的能力，这份工作你干起来应该很轻松，因为，你学机械对设备不陌生，好上手。而且你今年四十多了，还有其他的想法吗？"
"哦，没有，没有。"高歌对自己设计的新产品此时实在无话可说。
"你这次人才评定是不是没评上？我可以给你透个实底，民品车间在集团总部已被列为抑制发展企业，原则上不再投入不再扩大。"
"你每个月在民品车间的收入应该没有超过四千块钱的时侯吧。你回去好好考虑考虑，你如果过来，工资一定比民品车间高，人才评定这块，李姐是厂级带头人，你干这个工作，部门级应该不成问题。这一两天尽快给我个回信。"
"马经理，是这样的，我在民品车间负责的新产品还没改进完成，不知道车间会不会放。"高歌终于还是把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
"这个你不用担心，只要你同意，我会去找劳资科，找领导协调这件事儿。"
"好的，您让我考虑考虑，和家里人打个招呼。"
走还是不走，高歌反复思考了一个晚上。
走，新工作完全能胜任，不走，只能在压抑中工作，走，有点舍不得这么多年的同事，留下来，会跟着销售老总干吗？
走，你设计的新产品会何去何从呢？有人接手画吗？以后的人生平平淡淡，甘心吗？
但是呆下去有希望吗？
好吧，走！
做好了决定，第二天高歌就给了马经理回复，得到的答复是静待劳资科的通知，原来他已经和劳资科和总厂的陈书记谈过了。但是因为要召开党代会，做为民品车间党代表的高歌需开完党代会再办调动手续。
两天之后高歌也等到了车间总经理和销售老总的约谈。
"为什么想走呢？"
"感觉年纪大了，不够能胜任技术工作了。"工资低的事儿此时就不要说了吧！
"对人才评定还有意见呢？我们也去找总厂了，不过今年是没办法了。"
"没事，我想得开，必竞都中年妇女了，工作不会耽误的。"
"决定了？"
"决定了。"
"好吧！你想走，我们不能强留，只是你得等到党代会结束再走，你必竟是大家选出来的党代表。"
"好的，我知道。"
"你到设备科的工资应该也不会太高，那儿也是个后勤单位。"车间总经理说。
"可能和这儿差不多，不过压力会小一点儿吧！四十岁了有点儿设计不动了。"
"高歌，是他们找的你，还是你找的他们？"销售老总也开囗了。
"是他们找的我。"事到如今有一说一吧！
随着领导的约谈，高歌要调走的事儿传遍了整个车间。
"走吧，在这儿有什么好！"
"高歌，你设计的这个东西不要了，你走了谁干啊！"
"高歌，定下来了？什么时侯走？"
"唉，你还有地儿走，我们都不知道去哪儿。"
"高歌，这个图纸的事儿，你还管吗？先给我出两张图吧！"
在大家好奇的状态下高歌开始整理自己的物品，整理自己设计完成的图纸、文件夹，新产品整整四次改进，全都是高歌自己完成的，其间有许多零件都更改过，高歌进行着一一核对，分类，归纳，建立清单，汇总曾经写好的调试说明书，试验要求，检测报告。
期间高歌问过技术部的经理，谁来接手她的工作，她差不多已整理完毕，如果需要，她就再整理一份文件目录清单，用做交接用。
经理却一直没有清楚的指定接手人，只是说整清、存储好了就可以。
"唉，你问问，要不我们请这个马经理吃饨饭吧！"
"一来表达你的感谢，二来表达你的决心。"
几天之后，老公见高歌调动的事一直没动静，不放心的问高歌。
"不用吧，人家忙的不行，我去回复人家都没见到人，都是电话里讲的。"
"都说了，得等到党代会以后。"
"你们什么时候开党代会？″
"下星期。"
党代会如期开完了，一天，两天，高歌还没有等到办理调动的通知，却听到了总厂空降了一位总经理的消息。
走到那里都能听到"高歌，怎么还没走？″的问侯。
高歌的心渐渐沉了，想给马经理去个电话，或当面问一下。马经理的电话就来了。
"高歌，不好意思，你那个调动的事暂时办不成了。"
原来自己的第六感这样准确。
"厂里新来的韩总经理，要求定员定岗，三个月内不允许人员变动。"
"你先好好干你的工作吧！调动的事以后再说。"
"好的。谢谢您！″高歌除了这句什么也说不出来，说了也没用吧！
原本就知道人生如戏，可轮到自己，让自己面对这么一大型"社死″现场，除了尴尬，除了心灰意冷，还能再演点儿什么？
"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摸摸自己的脸，还好脸皮又厚了一点，中年妇女有什么可怕的呢？
不过笑笑别人，被别人笑笑而己。
人到四十依旧没活明白的高歌，时常想起这次尴尬的调动，难道是因为没请马经理吃饭？
又或者是因为自己在党代会小组讨论会上，向兼任董事长的党委书记、以及纪检委书记，直接表达了总厂对民品车间不闻不问，抑制发展的政策的不满？
有生以来唯一的一次党代会，高歌你怎么就不能好好听听领导读工作报告，好好投个票选选党委和纪委人员，提什么意见，出什么风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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