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楼十一天。从等候的床位到监护室门口,是六十七步。
十五楼十三天。从三号床到护士站四十一步,到开水房五十步。
六个电梯的停靠楼层,早记得如口诀般。每天早上探视的人流,壮观超过政府大院的上班。两边对着的高楼,似乎远远不够容纳。
这服务着七百万人的地方啊!
我就在这里完成了春夏的交替。我和三弟,默默着,直挺着。感觉没有过几天呢,忽然已经快一个月了。
父亲说要回家好几天了。他打破了好多人的想法,也击败了专家的断言。我们扶着他上厕所,他手揽着我的脖子,我和三弟紧紧揽着他的腰。他挪得很慢,一步大概几公分,但是他自己挪的。
你可以想象他有多瘦,他卧床已经二十多天,多数时候是绳捆索绑,如受制的囚徒。但他说他没打算长期卧床。护士们都不乐观,但我的父亲硬是坐了起来,在我们的护卫下下地活动了。
他紧紧地抓着我,我感觉他几乎要抓进我的肉里了,生疼生疼。我高兴。我感觉到他强烈的愿望。他看着另一张床,盯着,我知道他在攒劲,终于他开口,我们帮助他实现了目标,他一脸满足。几步之内,医生曾说他不可能达到。
当然我们最真心地感激医生。但父亲的渴望分明地在啊,他八十五岁还有如此的心性心气,我对老三说咱爹比咱们还厉害啊!他说,咱爹历来如此。
从母亲身体不好开始,与医院打交道就开始了。二十三年里,多少白大褂走过眼前。我这个不太好说话的人总不想看见搪塞和冷漠,怠慢和呵斥,一入医院就想逃。今年,这十五楼的医护团体,把我的认识和感受颠覆。护士比医生做得还要好,她们是我遇到的最有素质的一群白衣精灵。他们对我父亲,不喊“爷爷”不说话,经常逗得老爷子笑呵呵的。他们轻灵的身子在病室飘来飘去,把人们的希望一日日滋润地饱满茁壮。几十个病房,一百多号病人,他们一天得走多少路,说多少话?满脸的笑意总在脸上,双眼的热情毫不掺假,与家属亲切交流,竟让我这不好说话的人有了感动,觉得似乎是亲人了。
住院久了,和护士、医生甚至病友都能产生感情。医院,医院,它竟然也可是是有点温暖的地方,出乎了我的想象。
昨晚,蔡笑笑和董甜甜来查夜,对老爷子说:“爷爷,明天就要出院了,回家好好听叔叔们的话,不要闹人啊!行不行?”父亲说:“高兴了就不闹!”她俩哈哈大笑:“那你说啥时高兴啥时不高兴?”父亲说:“看心情!”我们都笑了,老爷子说话真简捷啊!
刚刚,晏晶、张艺丹、韩海会来护理,拉着老爷子的手说:“爷爷,你回家会不会想我们?”父亲说:“你们这群闺女,虽然经常吆喝我,但待我比我亲闺女都亲。我咋可能会忘了你们啊?”他眼角流泪了,三个小护士也背过身去,沉默了许久……
昨天是护士节,三弟说他给护士说“节日快乐”了。他从来没说过,憋了好久才说出来。
“我们回家,最重要的是要让咱爹加强营养,能活动尽量活动!”我告诉三弟,他点了点头。
楼下有这个城市最大的两棵法桐,我把它们的形象请进了手机。这参天的巨木,每日不变地迎接阳光和人们,无言里自带刚强,我瞩目过它们的四季。
临出门,我又回头深望了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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