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知秋

锦瑟知秋

一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知秋抬头看了看窗外，暗了下来天快黑了。密密麻麻的小光点开始出现，像是夜空的星星。透过油纸的窗户，看清楚了是孩童手里的灯笼。孩子们乱跑，宛若带着星河游荡。知秋想了想，记起来今天是元夜，起身披上素衣出门。

长街上灯火摇晃，人群熙攘，路边茶闹酒暖，孩童穿梭在行人群中，众人皆是快活模样。远处石桥在烟雾弥漫中倒也有些美妙。桥上人入对出，确有“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感觉。可能是自己一个人生活太久了，觉得那些热闹根本不属于自己。知秋四处走着，望间一处人众多，红灯笼排成排高高挂起，每个灯笼下扯着一张小布条。原来是灯谜，谜题用墨写在了布之上，知秋近了看去，都是什么“润物细无声”“入竹万竿斜”一类十分简单的。细细读来，多有玩味，并没有什么难的。

知秋在红色中穿行，眼角的余光却落在了一张普通的布条上，上面有一首诗，当然是一个谜题。知秋去看那谜题：“天上人间两渺茫，琅玕节过谨提防。鸾音鹤信须凝睇，好把唏嘘答上苍。”这首诗读起来好生悲凉，可是，谜底是什么呢？知秋还在想，忽然一个清脆的男声从身后传来：“是风筝罢。”惊的知秋出神，急忙转过头来，却看到一张清秀的面庞，微微一惊。那位公子看起来年纪和自己相仿，可是衣发飘逸，眼睛里闪烁着光芒，有些远离尘世的不凡之气。

“公……公子何出此言？”

“能够连接天上人间的，报信的不就是风筝吗？是不是，这位姑娘。姑娘有所不知，这是贾宝玉悼念林黛玉的诗，明面是风筝，其实，深深的对黛玉的思念。”

又接着说：“这首诗放在这，显然不合适。”

知秋显然有所触动，身子微微一颤，道：“……原来是这样，公子果然学识过人。”

“学识低微，不足挂齿。”

知秋欲言又止，可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讲了出来：“公子是做什么的？”

“山上的一个道长而已。请问姑娘芳名？”

女子脸微微一红，仿佛有了什么心事。“知秋……”

“一叶知秋，好美的名字。”白衣道长忍不住夸赞。又寒暄了几句，两人转身走了。临别之际，知秋不时的回头望。看见道长远去的背影，她竟然有些许心动。

路走到一半，知秋才意识到，连人家姑娘的名字也没问，觉得有些尴尬，而且那个年轻人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有道长。想回头问下道长的名字，道长却早已经走远，没有办法，只好暗自苦笑。

锦瑟知秋

二

知秋从小就是孤儿，被奶奶一个人拉扯到大。奶奶的房子在山下，离山特别近，奶奶

从前就带着知秋上山采药。山上特别漂亮，每到春天都会有许多许多鲜花盛放。每当知秋去追蝴蝶，奶奶都会喊一声:“知秋，好好采药，晚上吃好吃的。”无数个傍晚夕阳下他们满载而归，知秋每每想起来都会特别的怀念。可是奶奶已经去世很久了，奶奶埋藏在了山下，她也还一直住在老房子里，不愿意离开，愿意再陪这个老房子多待几年，再陪奶奶多待几年。

知秋已经从当时不懂事的小女孩长成了一个大姑娘了，亭亭玉立。周围的邻居都来劝说或者推荐，让她找个小伙子嫁了吧，可是知秋每次都会摇头。她还没有遇到，而且她一个人也习惯了。

又是一个夏天，艳阳高照，风和日丽，知秋背起来她的竹筐高高兴兴的上山采药去了。之前都是爬到半山腰，今天知秋看了看天，决定爬到山顶，毕竟住了这么多年，一次也没有到过山顶。听说山顶有一个道观，那道长会不会在哪儿呢。

兴冲冲的往上爬，天忽然就阴了下来，知秋还没反应过来，天上就下起来了雨。知秋的兴致被大雨淋得一点都不剩，急急忙忙跑了起来，可是这还没到山顶呢，根本没有避雨的地方。

雨丝中渐渐出现了一个人影，撑着伞，披着白袍。“你是……”显然白袍公子显然认出来了知秋，一把把淋透了的知秋揽进了怀中。知秋慌慌张张不知所措。“姑娘没事吧？咱们先回道观吧。”

“道长……怎么是你啊。”知秋努力平复心情，偷偷的抬起头，伞下的他格外温柔，知秋心里砰砰直跳……

“你怎么在这儿呢？”道长说。

“我上山采药，没想到忽然下雨，多亏道长出现及时，要不然……”

“走吧，先回去，雨停了再回家。”

知秋随着道长回到了道观，“道长，我还没有问你的名字呢……”知秋十分不好意思的说道。

“瑾笙，家父曾经用李商隐的诗《锦瑟》为我起名字，可是锦瑟太像女名，就稍稍修改了一下。”

“是这样啊，那道长，你为什么来到了这里呢？”

……

那个雨天，油纸窗外雨丝漫漫，风吹过，暗香朦胧。瑾笙道长的眼中好像有柔情千种，真的如同脉脉春风，能够消融冰雪，吹进心中。这一时心头悸动，从未有过的感觉涌上心头。

后来，她和他聊了很多很多，道长送知秋下山了。

再后来，知秋经常会梦到道长，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喜欢上道长了。可是，山顶和山脚，或许是很难再遇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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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知秋做了一个伟大的决定，其实，也是思索了良久以后做出的决定。她决定上山，成为一名道姑。这样可以天天看到道长，也不用远离奶奶，更不用天天孤单一个人了。

知秋深呼吸，走进道观，见了道长，道长确是十分诧异，诧异知秋竟然上山来看他，知秋却摇摇头，说道:“我要成为道姑。”瑾笙道长很奇怪，“为什么呢？”

“我是孤儿，自己生活一个人确实有些孤独，我想来道观。”知秋很坚定的说。

瑾笙把他的师父也就是其他的道长请了过来，老道长讲:“小姑娘你可要想好了，到时候要忘掉七情六欲其他一切杂念。”

知秋点点头。从此，知秋真的成为了道姑，每天和瑾笙道长一样，起床扫地，打坐，吃饭，下山。有的时候还会去采药。那个时候，知秋真的觉得自己自己和他已经成了一个整体。可是道长说过不能再有七情六欲了。

……

时间飞快，一年多过去了。有一天知秋起床，刚刚张开朦胧的睡眼，却看到收拾好行囊的瑾笙道长。瑾笙道长准备下山去了。“什么？还俗？”这两个字眼还是第一次传到知秋的耳朵中。道长要还俗。知秋很想知道明明道长已经在道观里呆了将近十年，为什么要下山去呢。尘世间真的还有他留恋的东西吗？

知秋一脸疑惑，可是瑾笙道长已经下山了，回头只是笑笑:“我会回来看你的”。

知秋问老道长，问老师父，“他为什么就这么走了，他为什么还俗了？”师父道长们皆摇头。“是不可说还是不知道？”知秋心中突然出现了一股悲凉。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东西。可是自己不是早已经没有七情六欲了吗？可是又转念一想，自己不就是因为爱情才成为道姑的吗？

……

此后的时间里，瑾笙道长真的回来过，哦，已经不是道长了。瑾笙给知秋带了胭脂。知秋心花怒放，脸蛋像胭脂一样红透了。

再一次来，瑾笙没有带胭脂来，而是给了知秋一张红色的纸，上面有字:良辰已订，吉日待访。天地合一，眷侣成双。七月七日，候此良人。亲卿爱卿，不负韶光。临别之际，瑾笙神神秘秘的说道:七月七日下山吧。

知秋捧着红纸，开心的跳起来，“瑾笙要和我约会吗？他要请我吃饭吧？进城咯进城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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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再相逢时，映入知秋眼帘的，确是张灯结彩，数十里的红妆。马车从街头排到街尾，井然有序。涌动的人群络绎不绝，比肩继踵，个个皆伸头探脑去观望这婚礼。放铳，放炮仗，大红灯笼开路，沿途一路吹吹打打。知秋朝着人群望去，想知道婚礼的新郎官是谁。结果看到的，确是瑾笙的面容。身穿一袭降红色绣锦袍，上面绣着镂空花纹，系金丝玉带的他，贵气天成。

知秋挤过层层的人群，走到瑾笙的身边。“道长，道长，今天真的是你的大喜之日吗？”瑾笙摸摸知秋的头说:“是啊，坐下来喝喜酒吧。”

知秋默默的坐下，这是她才明白了红色纸上话语的真正含义。原来成双的眷侣，男主是瑾笙，女主却不是她啊。

这时候，新娘出来了，凤冠霞帔，让人眼花缭乱。她轻挽瑾笙，问:“这个姑娘是谁啊？”瑾笙犹豫了一下:“我的一个道姑朋友。”

听到了这番话，知秋觉得自己视线瞬间模糊了，仿佛泪如泉涌，可是又不能大声的哭出来。这可是人家的大喜之日啊。她想，坐在那里，倒不如借酔装疯，再像当年那样，在他的怀里说话。可是，她不能，再自己给自己倒酒，一杯一杯。喝的天昏地暗。

……

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道观去的。

知秋再回头望，觉得自己这几年真的像一个笑话。若早知道你的心赋予他人，自己便不再多情。还不如没有遇见。

知秋再次做了一个伟大的决定，和上次不一样的是，这次没思考这么久。她决定下山离开了。离开道观，离开老师父，离开奶奶，离开老房子。

她向道观的道长们道别，道长们微笑着说:“我们想到可能会有这一天。对了，这是瑾笙给你的信，带着它一起走吧。”

知秋接过信，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我决定去更远的地方看看。可能，在那里，会遇到其他的人。

锦瑟知秋

五

知秋，亲启，见字如面。

记得你曾经问我，为什么会来道观，而且当上了道长。我当时没有回答。现在我是该讲讲我的故事了。

十几年之前，家父还在世，家父作为朝廷功臣，家境并没有那么落魄。家父和好朋友定下娃娃亲，也就是我和那位你见过的女子私定终身了。我只当是玩笑。时间不长，朝廷追杀功臣，家父未曾幸免于难，面临诛九族之危险，家父的好朋友把我救了下来，除我以外，家里所有人都死去了。伯父一家保护我，来到了这里，我隐去身份，成为了一个小道士。

这几年来，小道士道姑来来走走，我也慢慢长大，然后我成了道长，虽然说是道长，其实仍然是那个小道士。担惊受怕的小道士，慢慢长大的小道士。我在等待下山的那一天的到来。

直到那个元夜遇见了你，本以为你只是我生命里的过客，可我还是记住了你的名字。

知秋，想不到我们还会第二次相遇，会是在雨天，那天我从山下回来看到你，忍不住想抱抱你。有种见了老朋友的感觉。

能和你相识，真的很开心。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来到这里的，而且我也知道，你终究会离开。即使我喜欢你，我也没有办法和你在一起，因为当年的誓言，我以为是儿戏的誓言，我要去履行。所以我想，这么多年，我该下山去了。

那天的婚宴，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介绍你。满座的宾客，眼里只剩下你。还有那天你大醉。醉的一塌糊涂。第一次看到你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十分心酸。记忆里的你永远那么开心。

带你回来的路上，你嘴里不停的念叨:还不如不相逢，还不如不相逢。对，既然我给不了你什么，不如不相逢。我很喜欢你，可是只能到这里。知秋，忘了我吧。别悲伤，要走就大胆的往前走吧。

六

知秋走过了好多地方，遇到了好多人。仍旧是孤身一人。记得在北海时遇到一个老翁，听了知秋讲的故事，也给她讲了一个故事:北海有仙人，极好音色，弹琴于树下，尝余音袅袅，不绝如缕。某日秋叶落于弦上，琴音陡转似悲鸣。仙人叹曰:琴瑟知秋矣，惜无缘矣。

又历经数个元夜，还犹记风筝的那个灯谜。花与灯依旧，可人早已经变了模样。

兜兜转转，又回到当初那个地方。孤身打马南屏旧桥边走过，又恰逢山雨来时雾蒙蒙。想起那年伞下轻拥，又觉心痛。雨丝微凉，打湿长袍，一切都像躺在桥索之上，做了一场梦。知秋望向记忆里最后那个地方，“瑾笙，别来无恙。”

结尾附上知秋写的几句话:你是无意穿堂风， 偏偏孤倨引山洪。我是垂眉摆渡翁， 却独独偏爱侬 ​。

锦瑟知秋

(听《我的一个道姑朋友》感慨颇多，脑洞大开，想写成一个故事，无奈笔法拙劣，无法将心中所想表达，望点评斧正。)

姓名：王泽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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