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凡不明白为什么人到了二十几岁还会长牙。
一觉醒来,牙痛的要命,她唤了两声李子,没有回应,许久她记起来他们已经分手,他早就搬走了。
张凡苦笑了一下,看了看窗外,天刚开始泛白,快七点了吧。李子在的时候她是没有时间概念的,一觉睡醒,李子已备好的早饭。
李子喜欢做菜,即使平常如白菜他也能做出花样。跟他一起后,张凡的体重一直没有降过。她常说李子吧她的嘴养刁了,以后和他分开了肯定会饿死。这个时候,李子会笑笑说,“那我给你做一辈子的菜”。说这话的人仿佛昨日还在,今天却不知去了何处。
她在心中问候了他的祖宗十八代。
她用手碰了碰左脸,一阵刺痛便使她的大脑清醒过来。
屋子的各个角落都扔着衣服,几本书散在桌子上,其中一本能看见封面,名字是《走出失恋的一百种方法》。
张凡想要喝点水,伸手去抓水杯却摸到一个空啤酒罐,她生气的把它扔了出去,在墙上撞了一下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后便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刷牙的时候看着镜子里的人她感到陌生,下个月她就二十七岁了,原来这么快就三十岁了呀!从前她还觉得这是个很遥远的年纪,还要很久才会轮到自己。可是现在,眨眼间就会到来。眼泪不觉流了出来,慢慢划过脸颊然后掉进嘴里,混着牙膏不知是什么滋味。她感到一阵恶心,接着便呕吐起来,最后只有一些胃液吐了出来。
打开冰箱,以前总被塞的满满的,现在却空空荡荡。她不是懒得去买,只是一个人过总不知道该买些什么。胃很难受,她能感受到胃液在不断翻滚,她拿起一袋奶喝了起来,冰凉的液体由食道滑过,流进胃里。
张凡不自觉打了个哆嗦,感觉胃愈发的不舒服,胃病很久都没犯了,今天果真不是好日子。这样想着,她看了看天,乌云密布。她的牙更加疼了,甚至不敢咽一下口水。
“应该是智齿长出来了吧。”张凡对自己解释到,然后打开了手机,查询着去医院的公交车。她曾经在杂志上看过,智齿是人类进化的残余物,每个人都有,平时没事,可是一发炎就会疼的要人命。
到公交站还要步行十分钟,张凡抓了把伞塞到包里就出门了。
这是张凡在这个城市的第八年,从大学开始就待在这里,毕业后父母希望她回家,可因为李子的缘故,她没有选择离开,这时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傻。
一阵风过,张凡闻到了桂花的香味,她看了看左边的绿化林,些许白色的小花已经挂在了枝头。快要到中秋了,这个中秋她想回家,她已经好几年没和父母在一起过中秋节了。春节的时候她发现妈妈头上的白头发越来越多了,爸爸的背也有些佝偻了。在火车站看着他们的身影,心里好似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看着她眼中的泪光,爸爸笑着说她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爱哭,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糖递给她。这种糖是她最爱吃的,不论在什么时候爸爸的口袋里都装着。她小时候不懂,一度以为爸爸拥有魔法,可以随时随地的变出糖来。
公交车在站台停了下来,司机一边叫嚷着让乘客往里走一边关上门踩下油门往前走了。医院在最后一站,张凡走到了后排的位置坐下。车窗外不断闪过的画面让她有一种失落感,她以为早就融入了这个城市,此刻却感到无比的陌生。现在她才明白即使自己走遍了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记得每一条街的名字,她都是不属于这个城市的。而那个远方的小城才是她的归属,即使那里有很多地方她都没有去过。
车刚在大学城站停下,一群学生就涌了上来,原本寂静的小小空间瞬间热闹了起来。张凡扭头看了看,曾经自己走过了无数次的校门又出现在眼前。白色的瓷砖被风雨染上了岁月的痕迹,门口的保安仰头打了哈欠,然后用手揉了揉眼睛。好像一切都没有改变,似乎时间从来都没有走远。
只是她知道自己离开这个地方已经四年了,不短不长。时间还来不及使记忆消逝,从前的人和事还能记得,可是记忆却开始变得残缺,那些人那些事越来越不真切。
张凡遇到李子时是在五月,正是一年中最美好的时节,那年她二十岁,也正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时节。
她记得那年的石榴花开的很艳,风吹过时便不停地晃动,像极了随风舞动的火焰。她以前是不认得石榴花的,李子带着她走了很远,指着一个巨大的树说这就是石榴树。后来很多年,她都忘不了那个在石榴树下傻笑的少年,夕阳照在他的脸上像极了一幅油画,每每想起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敲打着心脏,使血液快速的流遍全身,手和脚会不住的发抖不知该放到什么地方。
“你好,我叫李子,可以吃的那个李子。”这是李子对张凡说的第一句话,他们是在社团活动上认识的。李子滔滔不绝的讲了很多东西,只是张凡什么也没记住,她只记得这个人的名字是一种水果。
再后来他们就在一起了,谁都没有表白。那个下雪的晚上,他们走着走着手便牵到了一起。灯光昏暗,周边没有一个人,只有雪地上的一串脚印。后来他们讨论谁追的谁的时候总是没有结果。
以后要是没有表白,我绝对不会同意的。张凡这样想的时候,车窗上出现了几滴水珠,开始下雨了。
张凡忽然想起了大三的那个夏天,当时也在在下雨,很大的雨。她出去做家教,由于路上堵车回到学校时快十二点。一到校门口便被浑身湿透的李子抱住,她看不见李子的表情,只是听到李子哭的很伤心,不停的吸着鼻子。
“我给你打了五十三个电话。”李子说。
“我手机没电了。”张凡拉着李子到保安室的屋檐下,“怎么了?”她看着李子。
最近学校周边不太平,好几个女生被抢劫,张凡的电话打不通,李子以为有什么意外。
张凡嘴里说着没事,心里却暖暖的。她知道这是个可以托付一生的人。只是这个人呀,现在已经不在她得身边了。
外面的雨更大了,路边的行道树不停的摇晃的枝丫,不知是欢呼还是害怕。有人撑着伞在缓慢的走着。
一场秋雨一场凉呀!要是李子在的话他一定会这样说,然后拉着张凡出门去,并说要感受下这初秋的雨。可张凡讨厌下雨,因为雨水总会把鞋子衣服给打湿,李子却总说只要注意点就好。可是有些事不是注意点就能做好的呀。
张凡忽然意识到自己跟李子有那么多不同的地方。她喜欢吃甜,李子喜欢吃咸;她总是赖床,李子却总是早起;她做事大手大脚,李子却总是把每件小事都做的很好……
或许他们的分开是早就注定好了的吧。那天她叫李子带卫生巾回来,李子回到家已经快十点了,将一个熟料袋扔给了她然后便躺在了沙发上。
张凡看了一眼说“这不是我平常用的呀。”
“不都是一样的吗?”李子闭着眼,用手揉了揉额头。
“不一样。”张凡把卫生巾扔在地上。
李子没有说话,过了很久他坐正身子,看着张凡说“我们分手吧。”
“分手就分手”张凡一边说一边走进房间,狠狠地把门给关上。
门没有上锁,她在等李子来安慰她,就像往常一样。只是她没想到这一次是等不到了。
到了现在张凡才意识到,一直以来李子都在迁就着她,而她却以为这是理所当然的。这世上,很多事的发生都是有预兆的,可是我们大多不会没有在意。
语音播报终点站到了,车子缓缓的停了下来。
张凡抬头看了看,市第一医院几个大字挂在头顶,她忽然感到有阵凉意略过,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害怕。她不喜欢医院的味道,她总觉得这里空气弥漫各种细菌和药水,它们会通过呼吸进入身体,然后将自己一点一点的腐蚀。
"人真是脆弱的生物呀!"张凡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向挂号的窗口走去。
这个季节感冒的人很多,咳嗽声在这此起彼伏。张凡忽然想到了李子,李子很容易感冒,特别是在换季的时候。往常都是她在照顾他,可现在又有谁会照顾他呢?
总会有的人吧。张凡无奈的笑了一下,然后拨了下头发,她感到头发有点干,已经很久没有认真打理过头发了。
可能是周末的缘故吧,很多人都在排队挂号,张凡随着人流一点一点的前进。她看着周围的人,他们脸上带着复杂的表情,每个人都希望能好好活着,可是总会有那么多的意外发生。常听人说"不如意事,十常八九",曾经觉得矫情,可现在却是感同身受,这便是所谓的成长吧。
张凡把身份证递了上去,护士问要专家号还是普通号。
“普通号。”张凡回答,自己不过是看个智齿用得上专家吗?所谓的专家号不过是求个心里安慰罢了。
张凡躺在治疗床上,灯光使她有些目眩,医生碰了碰她嘴里疼的地方,眼泪便瞬间从眼角滑落出来。医生给她开了点药说先消炎,三四天后再来拔掉。她出门的时候抹了下眼睛。
一个小姑娘挡在她面前,“姐姐不要哭哟,给你吃糖。”她看见小姑娘手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包装纸,她蹲下身摸了摸小姑娘的头,笑着说了声谢谢。
她把糖放在口中,熟悉的味道便出现在舌头上。
她想,是时候放下了。
她想,是时候离开这个城市。
智齿,终究是要被拔掉。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