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阶下的阴凉处,小叔突然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然后双手抱头,做了起了转体运动来,敞开的夹克下摆的金属拉链扣,打在身上“嗒嗒”响,衣服发出“嚯嚯”的声音。我想他百无聊赖可能还要来几个俯卧撑。他似乎有点热了,鼻子上挂上了密密的汗珠子。他突然停住了腰部的转动,目光投向旁边不远处的一个男人身上。那个人三十多岁,一米六几的样子,上身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袖体恤衫,下穿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脚踏一双迷彩胶鞋,留着平头,身上的肌肉让体恤衫绷得有些紧,双臂孔武有力,双手粗大,提着一卷麻绳。小叔把手放了下来,走了过去,递上一支香烟,并拿出打火机给对方点上,攀谈了起来。
在攀谈中,我们知道这人姓刘,附近郊区的农民,这段时间农闲,进城来找点零工补贴家用,今天也是还没有找到活干。我们干脆就都叫起他刘哥来。他说,平时活并不算太算难找,听说前几年各单位搞房改,单位给职工分配房屋已经成为历史。这几年城里突然冒出了不少楼房,好多人都买起了商品房,装修房屋的人也就多了起来,所以搬运水泥、瓷砖、木工板、石沙等装修建材以及家具的活还是蛮多的,只是体力要吃得消。
“刘哥,你有活的时候也拉上我们呗,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也不晓得找什么活干才好。”小叔说。
“大家都不容易,有活多的话拉上你们两个也无妨。”刘哥说。
“那当然是最好了,到时我们哥两会好好感谢你的。”小叔说着又递上了一支烟,那是一种红色包装、三元一包的香烟。
“不存在,都是打工的,赚点钱也不容易。”刘哥看着我,“看这兄弟像个学生的样子,不读书了?”
“不读啦,考不起,下定决心打工算了!”我都不好意思说我高三都读了两年,自己没有出息考起一个学校这事,觉得自己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那可惜了!不过现在大学毕业也不包分配了,还得自己考单位。好多人都在说,读书有个逑用哦,工作还不是找不到?还不如去打工。”他说。
那几年,在乡下真还流传有很多的关于读书无用的说法。张家李家的孩子大学毕业没有找到工作,反而像是极为没有了面子,不光是孩子无颜面,父母更是像押错了宝,投资得不偿失一样,失去了孩子刚考起大学时的光鲜劲。一些打工回来的小青年总在裤兜里揣着一沓厚厚的钞票,去村口的小卖部买上一包香烟,把钱从裤兜里整沓掏出,一把握在手上,然后从中抽出一张递给老板,嘴里忙喊着退钱退钱,那自豪的感觉直接写在那脖子上晃来晃去、粗粗的、金晃晃的,不知道是否是真金的链子上,也写在在了那上扬的下巴和挑起的眉毛上。有时还真像是唬住了好多人,毕竟乡下人大多都是没有出过远门,一年劳作卖出的大米包谷肥猪水牛,赚的点钱都是捂的紧紧的,哪里能见到这用钱的阵势?那几年,乡下传言有这么一个段子,这个段子的主人翁还是国际上知名的人物,美国人,全球首富,叫什么比尔盖茨的,读不去书,辍学进城,帮人搬运电脑发了家,然后还引申到其他富豪甚至政客。于是乎得到了读书不如走广、不读书的人总能混得比死读书的人强多了去的理论。
“我弟大学毕业两年了,参加了几次竞聘考试,最终都是没有被录取,搞得一家人都为他紧张。现在继续准备下一次的招考,不晓得结果会怎样。”刘哥还真直率,家里的事都抖出来说了。
“应该不会有问题的。”其实我根本不了解这些所谓参加工作就业的情况,但我还是认为读书是非常有用的,因此我安慰道。
“你不继续读书真可惜了,虽然行行出状元,干什么都有干得好的,做哪行都有厉害的,但读过书的人脑筋活络,主意多办法多,做起事来有条理,至少比我们这些老粗要少费点力。”刘哥继续说。
“故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不闻先王之遗言,不知学问之大也。”高中几年,这几句我还是记得的,登高山,临深溪,恐怕这辈子是没有机会了,但对于读书,我是不抵触的,遗憾就先让它深藏于心底吧,眼前要解决的还必需是吃饭和生存的问题。
小叔说:“反正都没得读了,在这个社会的大学里,恐怕有你学不完的东西。”
小叔居然说话也带哲学了,我暗笑。我看了一下手上的电子表,快十一点了,看来早上是找不到活了。不看时间则已,一看,不争气的肚子唱起了空城计,才想起早上根本就没有吃早餐。
小叔掏出了一个小本,记下了刘哥的电话。又掏出烟,递了上去。
旁边斗地主的几个人和围观的人突然哄叫起来:“炸,炸,炸,炸嘛,哎呀……”又一阵嘘吁之声,广场的电子音乐声更加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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