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时候喜欢过我？”
——“不是。”
北京的冬天一向很冷，即便自小生活在这里，依旧习惯不了。
一月份的天气，前几天刚下过雪的北京城，道路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我站在自动贩卖机前面，投了几枚币，买了一杯咖啡。
咖啡氤氲出来的热气全铺在了眼镜上，又恰巧手机在这时候响了。
冻的发僵的手指半响才摸出了手机，按了接通。
“张扬！”电话另一头的大嗓门吓得我手一抖。
“林远你有病啊？”我吸溜了口咖啡，沿着街道往前走。
“这不是太久没见了想你么？”对面林远的声音自动降低。
“什么事儿？”我看了眼手表，思考着赶上末班车的可能性。
“内个什么，初中同学聚会，来不来？”
我擦眼睛的手轻轻顿了一下，“我？我就不去了吧……”
“别呀，从初中毕业开始到现在四年了快，同学聚会你就没露过面。这几天班长联系我的时候还特地跟我问了你呢。”
“我实在是不想去，告诉他们，我挺好的。”
电话另一面的林远安静了一瞬，“张扬，没有别人，只有之前我们自己班的。”
我也安静了下来，一时间电话里顺着信号传递的，只剩下了两个人的呼吸声。
“张扬，不想来就算了，我等会儿和班长……”
没等林远把话说完，我打断了她，“行了林远，别让他们又在背后议论我，我去。”
“张扬！”远远的，就看见林远在朝我挥手。
我向来是一个不擅长社交的人，我做不到活泼开朗，就像现在，我没办法像林远一样朝人挥手大笑，我能做的只是加快脚步到她身边。
“今天可是同学聚会，你怎么穿成这样就来了？”林远问。
“我反正，没有大冬天穿裙子的爱好……”我看了眼林远丝袜下面的腿，面无表情。
“走走走快进去，冻死了……”林远似乎也是懒得理我，干脆就拽着我进了饭店。
“这是……张扬吧？”刚进包间，有些陌生的男人就迎了上来。
“啊，我是……”我点头。
“真是毕业之后就没见过你了，大忙人这次怎么有时间来了？”男人笑眯眯的。
我有些尴尬的抓了抓头发，“之前上高中不是忙么，一直没机会来……”
“行了行了，别围着我们张扬说话了，不知道她不爱说话啊……”林远推开了男人，拽着我就进去了。
“从初中开始就是，林远你护张扬护的跟老母鸡护崽儿一样……”
我不爱说话，进去之后坐在那里也是浑身不舒服，低着头一直在吃饭。
我原以为那一天就这么过去了，不会有任何意外，直到我们的包间门被一个人推开。
“好久不见啊各位……”瘦削高挑的男人出现在门口。
“哎？是程江南吧？真是好久不见了……”一个男人见他进来颇为惊奇的开口。
程江南笑了笑，想开口说些什么。
“啪！”是玻璃破碎的刺耳声。
“张扬！”林远的声音拉回了我的神智。
我下意识的低头，只看见一地的玻璃碎片，刺的我眼晕。
“对不起……对不起……”我急忙蹲下，去捡地上的玻璃碎片。
短暂的安静之后，站在门口的程江南笑着开了口，“我们班在隔壁包间，过来和你们叙叙旧的……”
“真巧啊，从初中开始聚会就能遇见你们班……走，去你们班看看。”几个男生勾肩搭背的出了包间。
“张扬，别捡了，等会儿找人收拾吧……”林远蹲在我身边。
我静静的看着手心里的玻璃碎片，一滴眼泪却莫名其妙的从我眼里流出来。
“啧，笨蛋。”林远骂了我一句，把我手里捡起来的玻璃碎片有丢回地上，拽着我就去了卫生间。
“进去，自己安静会儿，我不让别人进来。”林远把我推进去，关了门。
我咬着自己的衣袖，小心翼翼的哭出了声。
张扬，你还是这么窝囊，不堪一击。
张扬的人生走到现在，零零散散不过二十年都不到，她却已经有了迟暮老人的感觉。
她这些年给人留下的印象和她这名字可是一点儿联系都没有，她一直安安静静，像个小透明。
悄无声息的吃饭，悄无声息的学习，悄无声息的……喜欢一个人……
她的人生很平淡，和你我这样普通的孩子一样，普普通通长大，可喜可贺的没有经历波澜壮阔的生离死别以及人生困苦。
她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是所有人眼里的乖孩子，好学生。
她只喜欢过一个人。
程江南。
这个第一印象脸很白的男生，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撞进了她的眼里。
她是个很懦弱的人，主动加了程江南的QQ，可能是她唯一一次的勇敢。
说起来也不免好笑，别人漫不经心的回答，有一阵没一阵的热情，却让张扬觉得那是她贫瘠的生命里最温暖的一道光。
“程江南喜欢你，张扬，程江南喜欢你！”简单的QQ聊天，很快发展到了每天通话的地步。
张扬和程江南聊天的时候，程江南大多数时间在外面，而他只要在外面，身边总有一群朋友。
十几岁的少年们带着调笑玩味语调的话语一路钻进了张扬的耳中。
她却只是莫名的微笑，听着程江南冲他们喊滚。
“你想听我说什么？”张扬问。
“说……说你喜欢我……”程江南笑道，“多穿点衣服，去外面，我想听你说喜欢我……”
“你知道外面多冷吗？”张扬笑了，岔开了话题，胸腔里的心脏却振的人发疼。
张扬嘴硬，那天一直到最后这句不明不白的喜欢都没有说出口。
那个时候，在学校里，程江南看见张扬是会笑的，那个时候，张扬才知道，曾经偷偷看过的网络小说里那些笑起来眼睛里带着星星的人，是真的存在的。
“吃吗？”那段时间张扬总喜欢到值日区去做卫生，因为无论如何，总有个人冲她举起手，问一句，吃吗？
“走啊，跟我去厕所。”偶然遇见的人，总会带着笑意问她要不要去什么地方，然后偶尔犯傻撞在树上。
那个时候，在所有人眼里，他们都是极好的关系。
有些时候，两个人之间总是有些莫名其妙的缘分。
张扬在一班，程江南在二班。
两个班的聚会总是会撞在一起。
之前说过，张扬是个顶普通的孩子，她眼里的好看，也是许多人眼里的好看。
她觉得好看的程江南，也是许多人眼里的好看。
程江南班里就有一个女生，按现在的话来说，就是程江南的头号迷妹。
两个班撞在一起聚会的那一天，张扬在KTV的走廊里，早早便看见了程江南。
她抿了抿唇，紧着女生莫名其妙的脸皮薄，装没看见就进了自己的包间。
后来，又偷摸着出去了好几次，却一次也没见到程江南。
临走的时候，倒是让她给碰着了。
“给，吃吗？”和张扬不一样，程江南没那股子上不去台面的扭捏，他看见张扬，就笑着走了过来。
张扬看了他一眼，收下了。
“嗳，程江南？刚才不是才送着章之之走了？”一班的一个女生靠过来。
女生看了张扬一眼，带了点玩味的眼神。
“我可看见她还抱着你呢。”她又加了一句。
“啧，别乱说话，这重要的人还在这儿呢。”程江南看了张扬一眼。
女生看了有些木讷的张扬一眼，笑了，“什么重要的人哪？”
张扬的脸不免红了。
“别生气啊，听见了吗？我跟她可没什么，她去上家教我送送她而已。”程江南扯住了张扬的袖子。
“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张扬胡乱点头，两个人又扯了几句，张扬就挣开了程江南急急忙忙走了。
出了KTV，一班的男生零零散散就要去打球，大部分人就要跟着。
林远问张扬，“走吧，一起去？”
张扬回头看了KTV一眼，摇了摇头。
KTV旁边就是超市，张扬进了超市漫无目的逛了许久，最后买了碗酸奶出了超市。
倒是难得，出了超市，就看见了程江南他们从KTV里出来。
程江南看见张扬就靠了过来。
“吃的什么啊，我也吃。”
张扬看了眼手里的酸奶，没说话，将手里的酸奶递了过去。
“你喂我，拿勺。”
张扬拿着个勺就愣了，“我舔了，这个勺。”
程江南却坚持，冲着张扬手里的酸奶张着嘴等着。
张扬僵在那里，半响没动。
“程江南！”二班的人远远喊了一声。
“啊，知道了！”程江南应了一句，回过头冲张扬笑了，“我先过去了。”
张扬抬头，不期然的和二班一个女生的眼神撞上了。
那一刻，年少时晦暗羞涩的心思，似乎一瞬间被人狼狈的看穿。
张扬这个平凡到一无是处的姑娘，只能低下头。
刻意等在这里的心思，真是让人一览无余。
张扬沿着街道继续往上走，没走几步，就看见程江南骑着电瓶车，前后带了两个女生，从她面前晃了过去，说了一句，“干嘛去啊？”
张扬愣住了，真没反应过来，他就过去了。
原本以为就这样过去了，刚走几步却接到了他的电话，“你别误会啊，真没什么。”
“我误会什么啊。”张扬有些好笑，真心觉得他没有必要。
程江南又强调了好几句，张扬应付了应付，就挂了电话。
没走几步，又遇见了二班一个男生，“张扬，帮我给程江南打个电话。”
“我？干嘛？”
“我这找不到他们了。”
张扬打了程江南的电话，却没人接。
“没人接，不好意思啊。”
男生走了之后，张扬沿着路回家，快到家的时候，程江南的电话打了回来。
“怎么了？”
“啊，刚才碰见你们班的一个男生，他找你。”
“张扬，我和那个章之之真的没什么，就送她去家教。”程江南沉默了会儿，又强调。
“啊，我知道啊，我相信你。”张扬依旧微笑着回答。
心里却绝望的让人心慌。
我是谁啊，我有什么资格让你解释？
张扬学习好，程江南不是。
张扬在一班，某个周五的早晨，刚上了一节课，就透过玻璃，看见走廊里，二班的老师提溜着程江南去了办公室。
一班里也不乏和程江南关系好的。
到了下午，几个男生围在张扬身边，“啧，张扬，程江南下午没来，你知道怎么了吗？”
张扬摇头，却记了下来。
下午放学，第二天就是周六了。
张扬去了饭店吃饭，思索了许久，才发了条消息给程江南。
你今天怎么了？
这条消息发出去，张扬记得，是在十七点五十分。
原本想着要等会儿才能得到回复，却连手机都没放下的时候就来了消息提示音。
“还不是我们班那个老师，我喝水的时候，她拍我脑袋，我不小心喷了一桌子水。”
“我问她你知道我喝水了吗？”
“我又跟她呛了两句，把我弄办公室去了，然后把我赶家里来了。”
张扬一向喜欢和他说话的感觉，十八点三十分的时候，张扬抿了抿唇，下定决心发了条信息过去。
你有时间么？我现在回家，挺黑的，想和你打着电话回去。
消息刚发过去，程江南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后来这一个电话打了有一个来小时。
第二天，张扬和人约着上了街。
“嗳，张扬，昨天程江南没来上学，你问他怎么了么？”
“问了。”张扬点头。
“我昨天下午六点发消息给他，等到了晚上八点多才回的我……”女生随口说了一句。
下午六点？
张扬皱眉。
没等张扬开口说什么，程江南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干嘛了？”
一旁女生的表情怪异的张扬有些无奈，压低声音，“没干什么，在逛街。”
两个人还没说两句话，对面程江南叫了一声，“这谁啊，给我打电话？”
“那我先挂了，你先接那个电话吧。”张扬说了一句，急急忙忙挂了电话。
没过几分钟，程江南的电话又来了。
张扬没办法，接了电话，刚说没两句，电话又来了。
程江南无奈，“这谁啊，没眼力见的呢。”
“你有事就先处理吧。”张扬说了句，电话就挂了。
张扬刚挂了电话没几秒，程江南电话就又回来了。
这次倒是没有人再打电话给他，他就一直跟张扬聊。
张扬在街上一边跟他打电话，一边乱逛，大概过了有将近两个小时，张扬听见对面响了一声，声音和她手机没电时发出的提示音一模一样。
张扬见程江南也没有结束聊天的意思，只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刚过没几分钟，在程江南兴致勃勃说着什么的时候，声音戛然而止。
张扬愣了一下，再看自己手机，没什么毛病。
有些无奈的笑了，“没电了也不知道充电……”
张扬学习好，但是这个人和努力两个字实在没什么关系，她总是漫不经心的听课，漫不经心的写作业，漫不经心的思考。
她个子高，坐在倒数第二排正好挨着后门的窗户。
上课总翘着凳子腿坐着。
上课的时候，张扬一边翘着凳子腿，一边和林远聊天。
没说两句话，旁边的窗户被人敲了几下。
还以为是班主任的张扬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是程江南的脸。
他不知道怎么了又被赶出来了，见她回头冲她笑了笑。
张扬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程江南被人叫了一声，冲她挥了挥手就走了。
班里和程江南关系好的几个男生大多坐在后排，听见声音就都看了过来，也不管上不上课就发出了些唏嘘声。
张扬抿了抿唇，有了些笑意。
张扬一直认为自己挺作的。
她是个顶自卑的孩子，学习好，其他都挺一般，再加上自小的家庭教育，均让她变得懦弱自卑。
她不敢让别人察觉她对程江南的那点子心思，尤其是程江南本人。
偏巧但是低他们一年级的女生跟程江南表了白。
张扬被他们怂恿着问了一句，“程江南，听说那小女孩跟你表白了？”
“怎么不答应呢？不是挺好的么？”
那一天，程江南的表情是张扬和他相熟之后从未见过的认真。
“你想我和她在一起吗？”他问。
我不想。
张扬听见自己想这样说。
可她没有，她只是笑。
偏巧，这个告白的女孩和张扬一个同学挺熟。
而这个同学就是之前陪张扬逛街的女生，张扬和她两个人关系还不错。
偶尔和这个女生出去玩的时候，会碰见告白的那个小姑娘。
张扬的同学笑道，“程江南和她关系好，你问问她程江南怎么样。”
看着那个小姑娘看过来的表情，张扬不自在的笑了笑，“他人挺好的。可能耳朵不太好，你说话的时候小些声音，大概他会不由自主靠你近些。”
总之，程江南总靠张扬很近。
初中的孩子们，似乎总有着很大的精力。
当然，这精力与学习不大相关。
学校里的足球比赛，非比赛班级是看不了的。
偏偏学校里的男生不折不挠，不惜逃课偷溜出来也要看上别的班比赛一眼。
一班和四班的一场比赛，张扬就看见了程江南。
那场比赛，张扬他们班还算顺利的赢了。
程江南朝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之前说了，程江南是个人气颇高的人，他冲着一班的女生抬了抬手，“你们班赢了，give me five！”
张扬看着那群女生围上去，她却没动。
程江南眼睛直直看着她，“怎么，连个掌都不愿意和我击？”
“没有。”张扬笑了一下，抬起手和他拍了拍。
和程江南关系融洽的那段时间，是张扬最喜欢出去的一段时间。
有一次张扬跟着林远回了她家玩，林远和程江南住的又近。
从他们这儿回张扬家要坐公交车。
林远陪着张扬在外面等车，旁边还有一班零零散散其他人。
等了会儿，一辆公交车开过去，不过是从张扬他们那儿往这边开的。
“嗳，王远航？”站在张扬旁边一个男生开口。
张扬下意识抬起头，王远航？
这是程江南极亲密是男性朋友之一。
公交车过去之后，一个年龄比他们小，但似乎和他们这边的人认识的男生骑着脸电动车就过去了。
张扬也没太在意，和林远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没等到公交车，倒是等来了个熟悉的声音。
“呦，都在呢？”程江南笑。
张扬看着程江南愣了。
之前说过，程江南人气高。
他一来，一班零零散散几个女生就围了上去。
程江南看着张扬，嘴里的话在冲她说，“什么时候回去啊？”
他离着张扬有一段距离，周围围着一圈女生，坐在电动车上就朝着张扬这边蹭过来。
张扬冲他笑了笑，“你怎么过来了？”
程江南也笑，“我这不是想看看你吗，就过来了。”
张扬塞给程江南一把糖，隔着一段距离看见公交车过来了，“请你吃糖，车来了我就回去了。”
“到家告诉我一声。”
后来，上了车。
张扬身边坐着个女生，“张扬，我是真觉得程江南喜欢你。你看，他刚才坐着公交车过去，看见你了，就过来了。”
“他骑的那辆电动车，好像是当时公交车后面跟过去的那个男生那一辆。”
“为了见你一面，还借了辆车。”
“还有啊，刚才我们围着他，他就看你，往你身边蹭……”
“是么。”张扬只是笑。
那一天，车窗外的大雪可真大啊。
那时候，张扬的心跳，真是快疯掉了。
这些记忆，是张扬所能回忆起的与程江南有关的所有好的记忆。
他会对她笑，会将零食塞给她，会在回家的路上看见她的时候，将身体探出车窗笑眯眯的弯着眼睛喊她的名字。
后来的记忆，张扬并不是很想提及。
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只持续了半个学期不到的时间。
一切终结在程江南所谓的迷妹手里。
章之之骂张扬。
她因为喜欢程江南，将自己所有的恶意以及能想到的恶毒词汇加注在张扬这个和她一般年纪的女生身上。
张扬变得焦躁不安，她是个胆小懦弱的孩子，她最擅长做的是伤害身边的人。
她和程江南吵了很多次，每一次，都是程江南拉下脸来哄她，不厌其烦的跟她说别生气了。
张扬却觉得愈发不安。
她觉得好笑，程江南是什么都不知道么。
他可真自私。
所有人都说，程江南喜欢张扬。可这个所有人，不包括程江南。
他将所有的暧昧，微笑，都给了这个懦弱自卑的孩子。
笑着看她挣扎而无法自拔。
林远就说了一句话，“张扬，你再不和程江南问清楚，我就不管你了。”
“要么别这么暧昧，要么就确定关系，他这样是算什么？”
张扬听了林远的话，她在当天晚上，就拨通了程江南的电话。
那是他们最后一通电话。
程江南耐着性子听张扬支支吾吾把话说不完整，却在瞬间就明白了她的心思。
“喔，要不就搞对象，要不就别在学校里说话了，是这个意思吧？”
张扬沉默了。
“我，不想搞对象……”程江南迟疑了一下。
他一句话，瞬间让张扬不知道再说什么。
“那就不要在学校里说话了。”张扬撂下一句话，挂了电话。
看着黑屏的手机，张扬前所未有的惶恐，她急急忙忙和程江南沟通。
她和程江南说了很多很多话。
她说就这样吧没关系，那几个女生就是因为喜欢程江南所以这样，她不在乎。
她说刚才都是开玩笑的。
她说程江南你不要生气，没人逼你。
那是她最卑微的一刻。
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复。
一直到了晚上，程江南打来了电话。
两个人草草说了几句。
张扬让步，她说还和以前一样吧，不要有任何改变了。
挂了电话，张扬看着黑掉的屏幕。
难过的想要哭。
真是，再也回不去了的感觉。
第二天，程江南照样和她打招呼，她却没办法再对他若无其事的微笑。
他可真厉害，说遗忘就真的可以若无其事。
她说不清是什么心理，在程江南叫出她名字的时候，假装不知道他的名字。
在遇见程江南的时候，明明已经看见了他总会错开眼睛，等他先开口。
为什么喜欢他呢？
张扬很认真的想过这个问题。
兴许，是第一眼，在阳光下的惊艳。兴许，是自幼没什么朋友，私人时间几乎没什么人联系，更别提整天聊天，打电话了，程江南给了张扬从未有过的被需要的感觉。
张扬爱的，也许是这种感觉。
而每一个像张扬一样，普普通通的孩子，都有可能喜欢上那个长的有些漂亮，肯花时间陪你的人。
张扬日复一日的感伤，她从不肯和程江南主动说一句话。
在程江南的角度回忆，和张扬说话，他主动，和张扬打电话，他主动，和张扬聊天，他主动。
他们之间，除了张扬最开始加了他一个QQ，似乎从来都是他在主动。等到他不再主动了，两个人就好像陌生人一样。
可是这个长相有些漂亮，很多朋友，很多人喜欢的少年，不会懂得加一个QQ就已经耗尽了有些人一辈子的心力。不会懂得这个懦弱到可悲的姑娘是以怎样的心情等着他的开头，想着自己该怎样回复。
程江南有一次跟张扬闹了两句，“你就不能主动跟我说句话吗？”
张扬却只能微笑，她该怎么说，程江南才能明白，她总怕，打扰到喜欢的人的生活，让他不喜，继而远离。
可是，她好像做错了。
两个人不再打电话，连聊天也不再。
最后一次说话，是张扬主动，她偶然看见了跟程江南告白的小姑娘。
迟疑许久，在QQ上和程江南说了这件事，程江南最后给她发了条语音，“你找我来啊，我还是更喜欢和你一起。”
张扬没回答。
后来，两个人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交集，即便在路上撞在一起，张扬也会低着头绕开。
可惜，两个当事人不在一起了，其他人却还是莫名其妙陷在里面。
“你戴的什么啊，我看看？”一个男生凑在张扬身边，伸手摸张扬挂在脖子上的项链。
“你干嘛了？别碰人家，人家是程江南的媳妇儿。”他还没碰到，就被另一个男生抽了一巴掌，带到了一边。
张扬皱着眉，突然没有过的疲惫。
程江南不就是这样吗，在所有人都在传的时候，在张扬一个人费力解释的时候，他永远在微笑，永远不否认，永远是默认的样子。
张扬时隔很久又和他说了话。
是初三的运动会，结束的时候，所有人都搬着凳子回班。
人潮汹涌，都一窝蜂往前挤。
张扬一向觉得这样傻，也挤不动，还容易磕着碰着。
她索性坐在那里，等人都散了再搬。
“你怎么坐在这儿啊？”
程江南搬着椅子站在她背后，“再不走都走光了。”
张扬回头看见程江南的脸，迟疑了一下，还是笑了笑，“我等他们搬完了。”
“那我先走了。”
看着程江南离开的背影，张扬有些疑惑，实在不明白一年没和她说过话的程江南今天是怎么了。
张扬这样的做法，确实会避开人流，一个人不紧不慢随便走。
唯一的弊端就是，等她再搬的时候，走廊里都没人了。
等她搬着凳子走上楼梯的时候，程江南却迎面下来。
整个楼梯间就还有他们两个人。
程江南对着她微笑，像是之前从未有过嫌隙的模样。
“怎么这么慢啊？自己搬不上去吗？我帮你搬吧。”
张扬看了他两眼，摇摇头，“不用了。”
程江南看了她许久，一动不动，半响，又笑了，从张扬面前让开，“也好，你上去吧，慢点。”
张扬头也不回的离开，心里却依旧莫名其妙，她不明白程江南到底怎么了。
张扬不明白程江南，就像她不明白她带给程江南的那种热脸贴冷屁股的感觉。
然后，当天晚上，程江南许久没有动态的QQ空间发了条说说。
女朋友。
然后在后面艾特了一个人。
那个人，偏巧张扬认识。
是一年前跟程江南告白的人。
程江南听了张扬“这不挺好的”那句话，时隔一年，在张扬去年说出这句话的月份答应了张扬这句话。
后来，听程江南的朋友说，这姑娘锲而不舍缠了程江南一年了，程江南说不想耽误人姑娘了，就答应了。
张扬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程江南在看见她的时候会放开女朋友的手。
就像程江南不明白，这个懦弱的姑娘，看起来好像很喜欢自己，为什么又从不肯主动和自己说一句话。
这是张扬的青春。
没有撕心裂肺，也没有悔不当初。
没有程江南的生活，她依旧漫不经心的学习，漫不经心的考试。
按着当初的计划，经历了两天中考，不出意料的考上了市重点高中。
喜欢程江南除了一小段不太美好的回忆，年少时晦涩难懂的心意似乎什么也没给她带来，同样，也什么都没从她身边带走。
她的未来，比程江南有光。
只是偶尔还会记起他，在大街上见到，也会心跳加速。
但是，没关系了，也没可能了。
“张扬，好了吗？”
在我陷入回忆的时候，林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喔，好了。”我匆匆应了声，用水洗了把脸，拉开厕所门出去了。
“还回包间么？”林远问。
我摇摇头，“不了，明天我就走了，咱俩找个地方单独聊聊吧。”
“行，待会儿我去跟他们说一声。”林远点头答应。
两个人一时无言，往包间走。
拐角的地方，我不小心撞到一个人。
“没事吧？”程江南伸手扶住我。
我挣开他，摇了摇头，“没关系，同学。”
程江南眯了眯眼，“张扬。”他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喊了我的名字。
他似乎还是他，我却不再是那个连和人直视都做不到的孩子。
“你认识我啊，同学。”我平和的注视着他的眼睛。
“我是程江南。”他第一次跟我这样认真的介绍自己的名字。
我皱眉，似是疑惑不解的样子，“啊，是吗，你好。”
我抓起一旁林远的手臂，“不好意思，失陪了。”
在我即将和他错身而过的时候，程江南却意外的再次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臂。
我没动，也没回头。
他沉吟许久，才用一种迟疑的态度开口问。
“你那时候喜欢过我？”
“不是。”
我听见自己用一种平静到冷漠的语气回答。
程江南松了手。
我没再开口，也没有回头，拉着林远和程江南背道而驰。
再见，再也不见。
我总装着不在意，以为这会看起来是他多喜欢我一点点。
可是，他如果根本不喜欢我，这多一点点又会多出哪一点点？
我并没奢望得到他，我害怕别人知道我见不得人的心思。可少年时我的否认，是宁愿别人知道我喜欢他，而他不知道的最后一点自尊。
所有人都以为他喜欢我，所有人都说他喜欢我，只有我不以为，只有他不说。
我其实没有骗你，程江南。
“你那时候喜欢过我？”
“不是。”
不是喜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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