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在走

作者: 晚霞一 | 来源:发表于2022-11-19 18:03 被阅读0次

    树上的枝条在晃动,天空的薄云在游走,成群的鸽子在楼宇间盘旋,几只不知名的鸟儿从天空飞来,在一阵清脆响亮的鸣叫中从楼顶掠过,又消失在另一个遥远的地方。

    惦记着村里的老房子,吃过早饭便上路了,城里几乎看不到的晨雾,此刻却显得浓重,落叶飘零,草木枯萎,秋色隐匿不见,田野一片苍茫,浓雾似乎知道时已初冬,从你不知道的地方弥漫而来,让这个季节的变换,看似更加贴合。

    坑坑洼洼的土路早已不在,大路小路全部硬化坦平,高速运转的机器驱动着车轮滚滚向前,这让记忆里的遥远变得很近,在极力远望却无法望远的须臾之间,穿街过巷,老屋近至眼前。

    说老不老,不过三十多年,但岁月的风烟早已让它满目苍夷。砖土结构的墙壁还好,木质的门窗破旧腐朽面目全非,院子里杂草丛生一片荒凉。

    这座房子其实是买入的,住了仅仅六年时间后便搬入县城。由于忙于生意,很多年间只是偶尔回去,看着它日渐破败的样子,想修吧觉得没什么用处,不管它又于心不忍,就这么一直拖拖拉拉闲置着。直到村子周围有了项目建设,房子有了需求,才做了一下简单的维修,如今已有租客入住。

    这次回来,是因为村里硬化路街道后,房子的西面变成了洼地,成了水坑,怕危及房屋地基,找了拉土的车子把它垫了起来,尽管有推土机做了平整,但还是有些坑坑洼洼,今天回家,就是想再收拾收拾把它弄好。

    很多年不做这种土工活了,尽管天气寒凉,周身却泛着热意,如果不是干一会歇一会,恐怕汗水早已粘住了贴身的衣服。

    浓雾依旧,老屋东面几棵老榆树斑驳的身影忽隐忽现。一片干巴巴枯黄的落叶在雾色中打着旋飞来,又翻卷着消失在雾色里。不知为何,每次来到老屋时,脑海中总会想起以前,想起屋子里老沙发上爷爷省细着过日子的嘱咐,想起月光下父亲披着棉袄包棒子的身影,思绪如同那一片翻飞的叶子,起起伏伏,来来去去…

    少时家境贫困,日子过得艰难,这样的境况持续了很多年,直到做起了丝网生意,生活才慢慢好起来。父亲身体不好,爷爷渐渐老去,但一如小时候一样时常挂念着我们,看着我有了一点经济能力,大儿子七八岁时,父亲便思忖着该要房基地准备盖房了。爷爷更着急,在父亲帮忙把房基地刚刚要到手时,便联系拖拉机,找乡亲们帮忙,张罗着把地基垫了起来。

    因为两个儿子,肯定要盖两处房子,但孩子们还小,完全不必着急,两个老人却不这么认为,时不时催促几句。也就是这个时候,本家一个在外地工作的哥哥,因为计划有变,无人居住,打算把家里新盖不久的房子卖掉。得到消息,父亲上了心劲,觉得现成的房子,才盖不久,如果买下了,不是省了大劲吗?

    房子,是农村庄户人家的一件大事,一个家庭,省吃俭用,精打细算,就是为了攒下钱来完成它。我兄弟四人,四座房子,在当年温饱都是问题的经济条件下,可想而知,父母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和煎熬。

    幼小的自己,曾目睹了爷爷、父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为之准备的辛苦劳累,无数个午夜过后仍在煤油灯下安排算计时的一脸愁容。某一个日暮西天,流云飞转的傍晚,寒彻的风中,我甚至看到过只披了小褂的父亲、在阵阵咳嗽声中双手不停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看到了身边母亲的泪眼涟涟。

    懵懂的自己无法理解因了何事,为了什么?事后我曾问过母亲,母亲长时间沉默后一声长叹:"没能耐呗!"泪花从眼角溢出,那一刻,我似乎懂了,因为我曾不止一次看到父母在为盖房子的事说不到一致而拌嘴,却又似乎什么也不知道,是啊!幼小得自己无法体会父母的艰难和愁绪,我只是非常非常的难过。

    在父亲的力促下,我把本家这座房子买了下来。垫好了一处底座,又要了这处现成的房子,父亲和爷爷好像了却了一桩心事,我也觉得挺好的,只要再盖上一套,两个儿子就各有住所了,这件一辈子的大事就算完成了。

    房子买过来后,两位老人比我自己还上心,这里瞧瞧,那里看看,该修理地修理,该拾掇的拾掇,搬过去的前几天,院落里被爷爷打扫的干干净净,两扇铁板制作得大门用绿色的油漆粉刷一新,门窗上的玻璃被父亲擦的锃明瓦亮,屋内的各个房间刷了乳白色的墙膏。不是新房,胜似新房。

    "想什么呢?这么直愣愣的。"如果不是房客的一声招呼,我似乎早已忘记了自己在干什么,就这么一直呆呆地站立着。放眼望去,雾色不再浓重,天空又见流云,热意已退,风吹身寒,我拿起铁锹,又舞动了起来。

    坑坑洼洼的去处渐渐减少,平平整整的地方越来越多。房根处裸露出空洞的地方被填平,踩实,其实我知道,这些活可有可无,水坑只要被填平不再存水就好,无需用双脚去一点点踩实,也没有什么用处和意义,房根处已经垫得很高,砖瓦埋在土里也不会再被风化,这些曾经的不以为然甚而不屑一顾如今却做的非常仔细非常认真。

    想起买房三年后的一件事情,和邻居协商后将房子前面本属人家的地方换了过来,这样就可以将窄小的院子向前延伸扩大,局式会好看也方便一些。这也是父亲当时对这座房子唯一感觉不对心思的一点。因为太洼,需要用土垫平加高。记得是秋深季节,地里没了农活,城里的生意也不太忙,那时已有了种田用的拖拉机,便自己动手干起来。

    父亲患有哮喘,平日里总是气不够用,更不要说干活了,但他不听劝阻,每天必来,有时饭还没吃完,便早早在院前拖拉机旁等待。一锨一锨的装卸过程中,他不停地咳嗽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却一下也不肯停歇,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但我不敢言语,父亲的严厉无人不晓,只要你想要他歇会时,只一眼,话到嘴边你会乖乖地咽下去。其实不是没有办法,拖拉机闹故障、车轱辘没了气,便是我实在不忍时从嘴边溜出来的话,唯有如此,父亲才会放下铁锹,休息休息。

    爷爷更是一刻不闲,车来了卸车,车走了整土。但很明显,爷爷已经心有余而不足了,他没有了力气,一些活也做得几乎没有一点价值,有时甚至碍手碍脚,生怕把他碰着,其实一车土卸完,也完全用不着马上平整,但他不管这些,认真而努力地做着他认为必须而且非常重要不能耽误的事情。

    越来越像爷爷和父亲,干起活来认真固执,就如我此刻用双脚一点点地把松土踩实踩平,其实完全没有必要,也真的没什么用处。但偏偏就要这么做,偏偏就愿意这么做。总觉得只有这样,心里才踏实,才能放得下心去。

    总是在提醒自己,遇事不要着急,真的有事却完全沉不下气来,本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小事,却火急火燎的完全不能自已,只一小会,周身又热呼呼难耐,唯恐出汗感冒,不得已又停下来小憩片刻。

    老屋前的这个上午,让我有了久未有过的回忆,思绪亦因之绕缠,想起爷爷,想起父亲,尽管他们离去多年,但为了这座房子、为了他们的孩子而尽心尽力的身影,却清晰如昨,闪现在我的心中。

    驻足,凝神,纵目,天上流云依旧,地上有风轻拂,我在雾色疏淡中思念着、忧伤着、感恩着,思绪飘然,缱绻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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