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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近几日是愈发慵懒的很,每日睡到日影三杆,就差到日影西斜,恍惚睁开睡眼,好像在梦里经历了一个世纪的沧海桑田,反正画展已经失败,下一次何时再展,楚楚自己心里也没有个计算,且先管它?先睡个十饱十足再说。可是这世间一切,凡是种种,皆会经历一个变数,自从上次和叶晨吃过一顿晚饭,两人把近几年的心事全部拨开云雾一一说开,楚楚自己以为从此后大家皆是路人,不用再见面了。
“ 不管前因若何,我终是不会在原地再等你了。” 楚楚说,说的仔细,明白。
而叶晨却仿佛从未听到过此话,隔三差五的送来几枝不知道在哪家公园里手剪的各色花草,零零星星的插的满屋子皆是干花,雏菊,茑萝,风信子,紫罗兰,眼看着家里可以开花店了,楚楚觉着撵人走似乎不是,不撵大约也不恰当,很是烦恼了一阵子,起初还说上几句阻挡的话,慢慢竟懒得说了,且随他去,自己受不了冷落自然会走的,然而,结果是叶晨愈发的放肆起来,几乎快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一样随便了,仿佛拿定了注意,也拿准了楚楚的心,是绝不肯发狠将他撵走的。
可楚楚的心着实伤的不轻,时不时还有点力透纸背般的隐隐作痛,一次天真无所顾忌的追逐虽然无怨无悔,可让化成灰烬的心再重新变成碳似乎十分不可能。
“ 机缘 ” , 实在是一种说不清又道不明的东西,渐渐的,随着岁月深了,往事终将会变成无痕的心象吧?那个曾经美好的,最温暖肆意的记忆,像一片片努力拼凑的碎片,被风吹雨化之后变成了云,云又化成了雨,从此后跌落于茫茫江海,再也无迹可寻,而那被伤过的心,投入过的感情,也终将同那雨水一样洒落满地,淹殁无痕,那最美的缘,最浓的情,在年轻时候,都一点点轻易错过了,再回首,情绪难扬。
再也回不到最初,再也回不到从前。
“ 人如风后入江云,情似雨余黏地絮。” 可能,这就是爱缘难在的寂灭之痛吧?
“ 去意徘徊,别语愁难听。” 楚楚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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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这样的时日过了多久,慢慢的,春上枝头了,桃花开了,樱花开了,玉兰百合都开了,空气里都是花粉的味道,人腌在暖春里,更是慵懒。
这一日是周末,天光还早,楚楚开着窗,将春风请进房间里来,晒着阳光,脚吊在沙发的椅背里晃荡,整个人横斜着,头发落了一地当扫把,叶晨自然是早早的就过来了,问她要比要去野外,然而楚楚的兴致是转着肩看他,楚楚十分好奇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一言不发的修理墙角的干草,猜不透他的用意,他每每来,每每走,自然随意的就像在自己家,然而却并不向楚楚极力表白什么,两个人通常互相不答话,就这样彼此看着坐些时候,然后叶晨就说自己该回去了,有时候也说一些他最近遇见的什么棘手的案子,反正楚楚也并不能听懂,只是用心听着。就算这样,两个人却还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契合,没有一丝尴尬,那感觉实在奇妙。
其实这样的日子过着也不错,总胜过一个人太过寂寞,最起码有个相陪的人,只是怕这样的相陪只有起点没有终点,可是,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是个结束呢?
锅里噗噗的煮着蘑菇汤,那香气经历了火候,时间,一阵阵香气扑鼻而来,竟有种叫草木为之含悲的震撼,那是叶晨觉着楚楚每日里吃的太过草率,专门给她煲的菌汤。
楚楚喜欢吃素的男人,虽然她自己也稍微吃点肉,可是觉着一个男人肯吃素,内心必然是清爽的,一个不油腻的内心之于男人就像一份清醒的有辨识度的大脑,这样的男人,是一份珍贵。
“ 连我亲妈也没有这般照顾过我呢,” 楚楚想, “ 这算传说中的苦尽甘来么?”
咽着口水,赤着脚就想是不是应该跑过去喝点汤?跑到半路试探性的望望那个曾经让她神魂颠倒的背影,想想还是稍微矜持一点好: “ 扑了锅了,要不要先尝一尝?” 艰难的忍住要大吃一顿的狼狈,咽着口水,楚楚想: “ 我也太有眼光了,当初是因为好色爱上他,现在看来,连皮带肉带骨都值得小女子发发痴心呢。”
“ 会做饭的男人,简直帅的另风云为之变幻呢!”
楚楚一副花痴模样,下意识咽了咽口水,不知道垂涎那火上的汤还是垂涎那做汤的男人。
“ 当初雪蕊怎么会舍得放你走呢?” 楚楚脱口而出,说完之后就红了脸,直从耳根红到脖子,这话太笨了些。
楚楚最终还是嫩了些,始终没有沉住气。
果然,叶晨一付眼神扫过来,那眸子里似笑非笑:“ 怎么?你已经舍不得我了?”
“ 呃 ... ... ,我去尝尝汤,尝尝汤, 嘿嘿 ... ... ”掩着尴尬, 楚楚的脸一阵青白红绿,说不清什么颜色,变化不定。
“ 一个女孩子,连饭都不会做,生活怎么自理呢?” 叶晨叹气。
“ 也还好,反正没饿死。” 楚楚答。
“ 没关系了,以后有我。” 叶晨那盈盈笑意里怎么看都藏着一丝邪恶。
楚楚假意听不懂,拿着勺子崴汤喝,眼角却一丝不肯放的扫过来,叶晨的侧影美极了,像哪个动画片里的王子,干净利落的线条,眉眼菱角分明,哪里都透着明朗清晰,身上散发着的稳定气息让人看着都是一种心安,在这让人想入非非的春天里,传达着一种浓郁而沉静的爱。
可能,每一个女人,都会忍不住爱上一个让她心安的男人,无一例外吧?可惜,不知道他能在我生命力停留多少时间?如果一场真正的心还来不及燃烧到尽头便缘分尽散了,那么以后那些依靠谈情的断片都将成为回忆,旧情历历在目,想想今日境况,“ 当时 ” 与 “ 今日 ”仿佛已经是隔世种种,楚楚叹着气,含烟向晚,背撒夕阳:
“ 爱上一个人长得帅的男人已经很磨人了,如果再加上他的魂 ,还有他的厨艺,” 天啊,楚楚不敢再往下想,“ 男人是罪恶,女人是邪恶”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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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里的天空突然小了一圈,街灯散发着硬黄的光,屋里的桌椅橱柜都显得安静,楚楚不喜欢过于的明亮,光调的黯淡,叶晨自顾自在厨房忙碌着,身影来来去去,似乎两个人亦然是多年的相濡以沫的夫妻,平添着挥之不去的温暖,炒菜的香气传来,菌汤,还有一条清蒸鲈鱼,待饭菜上了桌,叶晨过来拧了拧楚楚的脸:
“ 饿坏了吧?”
楚楚看着眼前的男人,有种在劫难逃的感觉,警觉到自己已经开始依赖这种温情,心里一阵惊凉。
之前只是她自己一心单恋,两个人并没有实际相处过,想要分离也不过是把自己从幻想里抽离出来,然而,如果当两个人真实相处之后在分离,那就是剔肤刻骨了,楚楚不敢想。虽然此刻的她很想去拢他的脖子,把头贴在他胸口,她想去感受他的心跳,闻他鼻息的味道,她甚至想钻到他心脏里去看看那里到底有没有她的位置。
然而,经历过一次疼痛之后,楚楚已经学会忍受,已经学会控制自己不能太轻易表达,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每一步,都十分的小心翼翼,她害怕哪怕错一点,只是一点,她会再一次万劫不复的跳下去,管它是不是飞蛾扑火,管它是不是诛仙台,哪怕是悬崖万丈,哪怕会再一次摔的体无完肤。
楚楚盯着叶晨的眼睛,一直一直望下去,叶晨站着不动,只是给她望,“ 我很想看看你的心脏,看看那里面有没有藏着什么秘密。”楚楚说着,低下头,转过身走,她的声音是哽咽的,她不肯给他看她的委屈和她眼里的泪。
叶晨顺势环抱着她的肩头,将头贴向她的后背,声音压的很低很低,暗哑的嗓音认真的仿佛是从按字画押的红手印:
“ 相信我,楚楚,我的心脏,只有一室一厅,藏不下太多人和太多的秘密。”
窗外一轮新月刚刚捧出,楼的线条似影影绰绰的山峦,楚楚的心发颤,不能控制的抖动着,晏几道的 《 临江仙 》正是此情此景:
“ 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昭彩云归。”
“ 你早已经化进我骨血里去了,我中了爱情的蛊,而你,是唯一解药。”
叶晨紧紧的笼着楚楚的肩头,越拢越紧,楚楚有点喘不过来气,时值四月,桃花正在枝头艳丽灼目,抬眼一望,穿过夜的发浓的黑色,也感觉着一簇簇桃红燃烧的似飘渺无际的烟云。
叶晨眼角攒出来一滴泪,许久,才幽幽的说出来一句:
“ 那一年,你从天而降撞在我身上,告诉我找了我很久很久,那一日,惠风和畅,天朗气清,那一天,我很想问你一句,只问一句,你愿意,做我的新娘吗?”
... ...
“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夜寂寂,众神默默。
( end )
芊 骅 丨 《 桃 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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