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的味道

屋子里跟外面判若两个季节——屋外，阳光很好，但不敌冬日寒气的弥天盖地；屋里，因有了暖气，温暖如春。

屋里最惬意的地方，非阳台莫属。

我家的房子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老单元楼，装潢远远落后于现代，唯一优于现代小面积单元楼的是，两个向阳的卧室外，有一个拉通了的长长的阳台。

阳光透过玻璃，玻璃过滤了寒气，阳台上角角落落都踊跃着金色的阳光。在这里呆上一小会儿，便会微汗涔涔，颇有初夏的味道。

阳台，是母亲每天待得最多的地方。我们都上班去了，她一人在家，总是慢慢挪到阳台上，在那里，行动不便的她尚可以隔着大玻璃窗远远瞭望外面的世界。

我悄悄走到母亲身旁，她浑然不觉。八十多岁的母亲几乎无法听到外界的各种声响了。除非你跟她很缓慢地，很大声地，多重复几遍地说话，她很仔细地看着你的口型，十句或许能听到确切地说是能猜到一两句。阳光温顺地，洒遍母亲全身，满头的华发被调皮的阳光撩拨得熠熠生辉，满脸的皱纹也在阳光的微醺中尽情舒展着，一双浑浊的眼睛看着远方。她看到了什么？

她是看到了林立的高楼间繁华的闹市了吗？那是母亲年轻时想去就能去且经常去的地方呀。那时的她貌美如花，健步如飞，青春活力漾满了她年轻的躯体。那时的世界并不大，普通老百姓也就隔三差五从村里到县城，母亲的最大快乐便是逢集进城；而我们的快乐则是母亲披着一身风尘，带着一脸阳光，包包里装满了好吃的好玩的。

她是看到了不远处小学放学的队伍了吗？孩童们着装统一，步伐整齐，精神抖擞，口号嘹亮。她是不是依稀看到了她的重孙儿——她心中的挚爱？她不知道，定格在她记忆中的那个天真可爱的小家伙，现在已是初中生了，早已脱离了稚气，成熟的深沉已经在他青涩的脸上若隐若现了；

或许，她是想起了很远的时光。那时，我们兄妹还小，那时候，家里并不富裕，但大大的院子里充满了阳光。我们在院子里嬉戏，在母亲晾晒在铁丝上的被子间钻过来钻过去。有很多时候，我们躲在被子里不想出来，贴着被子闻着阳光的味道，香香的，醇醇的；晚上钻进被窝，一点也不觉得冷，疯了一天的我们意犹未尽，总喜欢把被子拉在鼻翼下，深深地吸一口，再吸一口，身体里便是满满的阳光的味道了！那时，只要天气好，母亲便会日日晒被子，我们兄妹俩的，总是被她挂在阳光最好的地方……

蓦地，母亲一转头，发现了失神的我。“下班啦？””回来啦？”“今天的阳光真好！””现在是六月还是七月？”母亲兀自絮絮叨叨地说着，似乎并不期待我的回应。

“七月。”我轻轻地拍拍她的背，轻轻地说。

我把母亲的被子抱到阳台上，晾晒在阳光最好的地方。以后，只要天气好，我要日日为母亲晒被子，要让她的被子夜夜散发着阳光的味道……

阳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