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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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为理事会读写营学员0104号作品 

本期主题:托物言志

村西头的老柳树已经长到很老了，拦腰粗的树干朝西边一侧微微地倾斜着。密密麻麻的柳树枝条就那么顺势朝西歪着，那些离地近的枝条叶子已经被过路的行人或者牲畜给撸光了，它们像个光腿鸡一样，蔫头耷脑地拖地伏着。此刻，这棵老柳树的每一根枝条和叶子都是一动不动的，浑身上下透着有气无力，显得它愈发的苍老。

老柳树底下，盘着一块巨大的青石，它像一只千年不动的老龟一样，就那么忠心耿耿地陪伴着老树一起盘着。它们像两个相守多年的老伙计一样，沉默地等着路过的行人。谁需要的时候就过去坐一下或者搭个脚搓一下裤脚的泥......其实，每天光顾它们这儿的人还是多的。仔细看，你能看到柳树中间被磨掉了皮，青石中间的石面上也过分光滑，还隐隐的泛着哑光。

一进农历七月，老天爷就像是谁得罪了他一样，见天的拉着脸，让刚能歇口气的村民们也都跟着他没来由的闹心起来。

“哎！这种闷天儿也不知道啥时候能过去？简直要热死人，憋死人！”正在卷着旱烟的张三额头上渗着汗，蹲在大树底下跟大伙唠叨着。

“谁说不是呢？我现在一到傍黑儿就喘不上来气儿。用鼻子吸几回就得换着用一次嘴，非得大口的吸饱了再吐出来，人才能得点劲儿......”李四坐在大青石上翘着二郎腿跟着附和，说完他又狠狠地吸了一口旱烟，稍稍地停顿一下才舍得把那口浓烟慢慢的吐出来。随之而来的是满脸放松又享受的神情。

“你瞅瞅那馋样儿，再这么下去小心抽死你！”王五照李四那翘起来的腿上踢了一脚，一边抹着汗，一边打趣着他。

“哈哈哈”随即传来几个闲汉爽朗的笑声。反正这段时间也不能下地，无聊的人们聚一起打着哈哈。

“妈的，舒服一会儿是一会儿吧，破天儿总这么阴沉，哪儿哪儿都不得劲”李四有些来劲的说。

“掌柜的！别咧咧了，麻溜儿回家吃饭.....”临街李四家的门里传来了李四媳妇的喊饭声。因为是天擦黑儿的缘故，他家大屋里头为了省电又没开灯。不知道的还以为那声音是从一个黝黑的山洞里传出来。

“得了得了，就这样吧。啥活不干，回家炫饭！”

“哎呀~~我这腿都蹲麻了，人待废了。”

“这一天，吃饱了就睡，真跟养猪一样”

众人闻声，纷纷直腰起身，各自嘟嘟囔囔地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他们的最后一句话，即是说给对方，也是说给自己。其实，他们最后那句嘟囔到底想表达啥，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就像是之前说的那些话的句号一样，即使没意义也必须得有那么一句。

只是因为天气太闷，今天各自的嘟囔听起来带着怨气。

往日里，风和日丽，往灶坑里添多少柴都没事，它们呼呼的烧着，把饭做好的同时，顺带把炕也能烧的滚热。然后那发挥完作用的青烟就顺着烟囱排着队地钻出去，像条滚圆的飞龙一样到天上找快活去了。

可一到七月，没了风的鼓励和勾引，把同样的柴添进同样的灶坑里，它着的却不如往日欢腾。烟也就变得喜怒无常，没了秩序，做着饭架着火，这些黑烟不再是一股劲儿的顺着前进方向往出跑，而是聚集在炕洞底下越积越多。小部分从烟囱出去，大部分从灶坑再返出来。

李四家的灶坑就出现了这种情况。眼看着自家烟囱里冒出来的烟不是强壮的大青龙，而成了孱弱的小长虫（蛇），李四就预料到：“嗨！今天这婆娘又要有的骂了。”他悻悻地往院子里走着。

“八成是时候该收拾收拾烟道了。这么看咱们家跟个妖精窝一样，你看那烟，张牙舞爪的像不像黑山老妖？哈哈哈”李四满脸堆笑，看着“咳咳”咳嗽的媳妇儿，想先发制人跟她说句玩笑。

“你骂谁是黑山老妖呢？跟他们咧咧起来就没完！你赶紧想办法，把烟道通一下，再这么冒烟，我可不给你做饭了！”媳妇儿这会儿正大口的喘着粗气，眼泪、鼻涕被摸了一脸。衬得她那本来就不俊俏的方脸简直成了个乌眼青。

“一会儿吃完饭我研究研究，是得把它解决了......”李四态度诚恳。

他俩就这么站在院子里等着烟散去再回屋吃饭。一时竟无话。

人人都知道公鸡打鸣极其规律，那也是它们作息时间非常准的表现。所以它们每天回巢的时间也非常的准时，雷打不动在傍晚。

这时候，正是小鸡、大鹅们缕缕续续回巢上架的时间，李四看着它们一个个排着队往鸡架里钻，心里想着这帮畜生还真是自觉。等它们都进完了，他就过去把鸡架门给关上啊。省的婆娘又骂他懒。

“坏了，忘了老抱子（鸡妈妈）和小鸡崽儿了。”李四媳妇一拍大腿，赶忙猫腰，捂着口鼻就往屋里钻。

“坏了，真把这帮小的给忘了。这可是给孩子攒的学费！”李四闻声也赶紧顺手拿起了一个洗衣服的大铁盆跑进屋去。

“完了完了，李四你快进来，小鸡全都晕过去了......”

屋里烟小点儿了，媳妇也顾不上再捂口鼻，正心疼的摆弄着这群刚出壳才两天的小鸡崽来，一边摆弄着，一边心疼的直吧嗒嘴。看着东倒西歪倒了一地的小生命，李四也心疼的直跺脚。

“快点儿，媳妇，把它们都装进盆里。”夫妻俩手忙脚乱的一起努力，把一个个瘫软的小鸡们给码进了大盆中......没一会儿，李四端盆，媳妇儿抱着大母鸡，像两个消防战士一样，他们又一溜烟的跑到了院子里。

“媳妇儿，你快去找几个小棒儿来！”李四小心翼翼的把盆放好，一边不抬头的吩咐着媳妇。一边又忙不迭地把晕过去的小鸡们一个个拿了出来，仔细地摆到了地上。

等媳妇把棒子取来了，他这边也摆好了。只见他把洗衣盆倒扣了过来，像金钟罩一样把铁盆罩在了这些晕倒的鸡头上。夫妻俩默契的一人拿俩棒子，开始铛铛铛的对着盆底敲了起来。一边敲，本来着急的夫妻一边还忍不住要笑。

“铛铛铛......铛铛铛......”一阵紧锣密鼓的敲打过后，夫妻俩四目一对，试探着停了下来。李四小心翼翼的拿走了大铁盘，只见盆底下扣着的大母鸡率先一个激灵，蹦了起来，喉咙里立刻发出了“咯咯咯”急切的呼叫声。

仿佛是听到了妈妈的呼唤，先前还蹬着腿、张着嘴的小鸡们也激灵激灵地起来了，一个个摇头晃脑、如大梦初醒一样，“喳喳喳”地重新围回到妈妈的身旁。皮实一点儿的，立马就恢复了活力，有的去啄妈妈的嘴，有的还拍打着小翅膀“噔噔噔”的跑了起来......像是在开心的庆祝着自己的重生。

“太好了！活了，全活了。”媳妇儿高兴的双手抚着李四的肩膀，拍打着，高兴着，泪汗一起流。李四也大嘴叉一咧，露出了快活的笑容。

看着这群活蹦乱跳的小生命又重新活跃在了院子里，李四好像也被敲醒了一般，他跟媳妇说，“赶紧吃饭，咱俩今晚上就铡草和泥，在火炕上再睡一晚，明天一天咱们有的忙了......老天爷不出太阳我不管，自己这一亩三分地我还是能说的算！”

没过一会儿，屋里的烟全都散了。李四夫妻俩把鸡妈妈一家又小心翼翼的轰回了屋子里，他俩一边轰一边在心里想，“就是为了这群生灵，明天这火炕也高低得扒了它重建......”

（完）

编后语：

亲爱的读者朋友，以上是过去七月里经常发生的农家生活片段。毕竟年代久远、文化不同，你们可能很难看懂。补充两点说明，帮你们更好的了解东北农村的风土民情：

1、农历六七月份，一般就进入了伏天，这也农村孵小鸡比较密集的一段时间。

农村孵鸡一般是在屋里或者厨房里单独给它开辟出一角，让母鸡和它的宝宝们备用。因为这时候的鸡妈妈非常需要被保护。小鸡没出来之前得保护鸡蛋不被其他鸡们或者老鼠给偷喝了去；而小鸡们出壳以后，也要再继续保护它们一阵子。因为它们叽叽喳喳的乱跑乱叫，会引来更多的黄鼠狼和老鼠的盯梢儿。

2、三伏天，在低气压作用下，高海拔下的云层会变得特别的底，做饭烧炕的烟通常情况会往相反的方向跑，也就出现了前面说的“黑烟从灶坑里出来，像黑山老妖张牙舞爪”的一幕。

至于扒炕是否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也只能是试试看。通常烟道里的烟油是隔几年就要清理一次。多长时间清理一次？具体时间上说不准，但是清理就会比不清理强；只是扒炕重建，起码需要三五天的时间才能把新炕完全烧干，这三五天里农人们会面临没地方睡觉的实际问题，所以这个大工程人们轻易的不愿意干。所以才会有了农人李四的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