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春,北京六郎庄。
大地刚刚经历完冬天的照拂,正从地底下反着越来越弱的寒气;与此同时,另一股倔强的生命力则伴随着寒气中的水分在悄无声息的生长着。远远望去,地皮上已经泛起了盈盈的绿。那绿色看起来还有点儿毛茸茸,怪可爱的。
在北京人世代居住的村子里,住了越来越多外地涌来的年轻人。他们男男女女,或者同居或者同寝,给这个天子脚下的村子带去了不少收入和故事。小刘和小江就是这众多年轻人里的一对。别误会,他们俩是男的,真同寝关系。俩人是大学同学,之前就在一个宿舍。现在工作了,自然而然就住在了一起。没有学校宿管老师的盯梢,这俩小伙子也不见带什么女生回来。现在想,多半是因为没钱又情商低。
他们是学美术设计的。那个年代,学美术设计还挺吃香,小刘在一家香港广告公司上班,负责排版,兼职跑跑业务。也不是他有多能力出众,实在是排版这活他嫌赚的少,他想多赚点钱供上学的弟弟,他就有时间把业务员的活也干了。小江呢,典型的文艺青年,一头垂在肩头的卷发,让他在人堆里十分扎眼,不过啥人啥命,他在中央电视台找到了工作,舞台设计,主管灯光,不错吧。俩小子虽然都来自小镇,经过一番折腾,也算在北京能谋生了。
一晃,俩人认识四年多了。这天是小江生日,兴许是受前一晚房东家围炉吃铜锅的刺激,俩人约好了下班后找个馆子吃涮羊肉去。
只是一大早,小刘就体会了什么叫人生复杂。老板底下新来了个小领导,年轻气盛,总找他茬,这次找他谈话,说的委婉但是意思明白,就是觉得他不适合在这干了,让他赶紧另找出路。就在小刘难过的要掉眼泪的时候,隔壁桌的胖子小心翼翼地喊他接电话。是他跟了两个月的客户打来的,对方负责人让他赶快拿合同过去,老板要见他。过去什么意思?不就是要签合同了吗!这个客户小刘可是跟了整整两个月,几乎天天过去报道,给人家当跑腿儿买个东西啦,或者免费帮人家修改个设计图啦,反正人年轻,有的是力气。
接完电话,小刘恍惚了一下。他没跟领导请示,不,这一刻得称前领导,他也不用请示了。悄悄的确认了一眼之前要签未签的空合同还夹在杂志里,他就继续低眉臊脸的收拾起东西来。没一会儿,一个小箱子连同那本杂志,都被他带走了。只留下几个同事和一个空空的工位戳在身后。
一路上蹬着那辆二手市场淘来的破二八,小刘想了很多很多。先回宿舍放了趟东西,再一次检查好合同,他又满怀期待的出门了。
果然是要签合同。先印画册两千本,总价八万块,这期用完了以后再调整版面、再继续追加。小刘站在地上感觉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差点儿跌倒,他几乎听到了胸腔里咚咚咚的跳动声!!他强压着内心的激动,在合同的乙方代表上恭恭敬敬的签了自己的名字。又和甲方负责人对接了一些相关细节,七七八八都搞完也差不多下班了。
走出甲方公司,小刘如释重负又重获新生一样,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肚子饿了,对了,今天江过生日,找他吃铜锅涮肉去。他一抬头,写字楼底商花店里的花被摆放的正好,这些花可真好看!路过那么多趟,他都没有好好花时间去欣赏过它们。要不,就给小江买个花吧,这小子那么嘚瑟,又在电视台上班。拿着花过去找他,肯定给他脸上贴金。
他在花店门口踅摸了半天,这花得选的有点儿水平,既不能太娘们了,又不能太贵了,还不能让卖花小姑娘看出他没买过花……思忖了半晌,他打定了主意。姑娘,“麻烦帮我包一下那个!”他伸手朝右下角一指,口气坚决。“对!就是那个,那把黄色的!”钱壮熊人胆,他后来索性打车去了!
出租车上,他捧着那捧被精致包装过的菊花,满心欢喜!那出租车开的是真快真舒服呀!很快就超过了旁边自行车的车流,远远望去,称得上一骑绝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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