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住校，一天三顿吃食堂。慢慢的，就和食堂里做饭的两个师傅相熟了。
说是师傅，其实是两个二十岁上下的哥哥，估计是辍学以后学了门手艺，就出来赚钱了。所以，年龄差不大。
高中生活是沉闷的，同学之间的相处也都是压抑传染着压抑。偶尔有些跳脱的，又觉得他们是不爱学习的浪荡子弟，自然也就保持着距离。
倒是这两位食堂哥哥，他们很活泼，很爱跟我们开玩笑。所以，他们就像两粒开心果一样，见一次就让我们心里明媚一下。
其中一个，尤其明媚。
大家都叫他胖哥，尽管他实际上一点也不胖。他中等身材、瓜子脸，一双不大不小的眼睛总是笑意盈盈。
他很干净，气质里完全没有在灶上上班的烟火气，走在街上回头率很高，毕竟长相帅气，人也阳光。只是，估计他也是贪睡的吧，早起给我们打饭，他总是奓着毛。可也因此，多了几分可爱。
住在学校，一天三顿吃食堂，从日常的饭菜上，估计他大概知道我是个用功刻苦又家境贫寒的姑娘。反正，我好像总能感觉到他对我隐隐地照顾。
每次给我打饭菜，他会主动逗我，间或说两句俏皮话，“呦！今天洗头啦！”“呦，今天穿裙子啦”“呦！今天黑眼圈不大！看来昨晚上没点灯熬油咯”……一边说着一边把眼神儿飞出去，趁老板不注意就往我的餐盘里多打半份肉菜或者他认为那天做得最好吃的菜……
久而久之，我就习惯去他的窗口打饭，心里也很盼望这样的短暂相处。当然不全是为了那半份不要钱的菜。
渐渐的，我们也就成了心照不宣的朋友。再见面，就多了很多温暖的笑容。性格正在养成的姑娘，开始也会跟他说些俏皮话了。
那是九十年代末的四月一日，小镇里刚刚兴起了过愚人节。宿舍里难得有了轻松愉悦的氛围，我们刚整蛊完彼此，就拿着饭盆一起去食堂了。
见到胖哥的一刹那，整蛊他的想法就冒出来了。
“胖哥，有个姑娘在门外叫你！”我一脸平静地说。
“别闹！我知道今天是愚人节！”胖哥一边给我拿早饭，一边朝我笑，眼睛弯弯的。
“什么愚人节？是真的！个子不高，长头发！”我继续佯装认真，一板一眼地跟他说。
“真的？你没骗我？”他有些当真了，收敛了脸上的笑容。
“真的啊！估计是怕耽误你上班，所以她一直在门外转悠，是不是想等高峰期过了，才进来找你？”我继续胡邹八咧，可心里已经泛起了异样。
我之前听另一位哥哥说起过，胖哥最近在交往一个长头发的姑娘。从听到消息的那一刻起，我的心里就泛起了一丝涟漪。所以这次我想都没想，可能潜意识里是趁机去验证一下真假吧。
可看他的反应，我心里知道，那传言想必是真的了。
我端了早饭扭脸往座位上走了。馒头、稀饭和咸菜一如既往，胖哥给的半盘小菜让我的心里七上八下。不知不觉间，我的脸开始泛红了。
再去偷看他，胖哥果然脱了围裙，和旁边人耳语几下，就往外跑了。临出门前，还特意接了自来水整理整理奓着的头发，看他一颠一颠地往出跑。我的心也跟着收紧了，手里的馒头也被我攥得紧紧的。
快吃完了，他呼哧呼哧地跑回来了。一进门就开始拿目光在食堂大厅里四处扫寻我。眼睛找到我的那一刻，他收敛了往日的笑容，但还是拿手在脖子上横着比划了一下。然后又冲我笑了。
我也笑了。只是笑完了，鼻子里又开始发酸，一汪泪就那么突如其来地充上了眼眶。
后来，我就不常去胖哥的窗口打饭了。有时候他叫我，我也装作听不见。
那一年的愚人节，我把他狠狠地愚弄了一把。顺道还知道了，可能自己才是那个最先被愚弄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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