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父母赶集卖春联的日子,因为是近了年关,大家都忙着准备年货,集市上人格外多。
那时农村没有超市,小商品铺年三十关了门,直到大年初六才开门营业。在这之前,家家户户便要靠年前采买的吃食过日子。
而那段时间,正是寒假,从小在田间地头长大的孩子们自然不会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他们全都跟了父母,或者几人结伴,到集市上闲逛来了。
这其中有很多是我的同学。
北方的冬天,冷得刺骨。我站在自家小摊前,感受着全身被嗖嗖的北风席卷,不一会儿便手脚冰凉,那种滋味,着实不好受。然而,跟寒冷的天气相比,我更不愿意让同学们看到我在卖东西。
我怕他们取笑我,小小年纪就做了小商贩,更怕他们当面让我难堪。
然而,几次赶集下来,我碰到了很多同学,他们不仅没有给我任何难堪,还让我感受到了冬日里的温暖。
有两件小事我记得特别清楚。
一次是我上初二那年。
我们到离家七八里地外的地方赶集。父亲摆了两个地摊,他和姐姐一个摊,母亲带着我和弟弟一个摊。
那天的集市很大,长长的道路宽阔笔直,两旁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东西。从针头线脑到车子骑具,从花椒茴香到锅碗瓢盆,从衣帽鞋袜到玩具零食,从蔬菜水果到鸡鸭鱼肉,林林总总,应有尽有。
我们的小摊位于集市靠北头的地方,十里八村来赶集的人都要从摊前经过。
八九点钟,集市上人渐渐多了起来。
父亲让姐姐来喊母亲,说他那边生意很不错,我们若不忙,就让母亲去帮忙。
母亲看一眼小摊,不知是位置太靠头儿,还是我们不如父亲会做生意,尽管我们人不少,摊前却“门可罗雀”,少有人来。
母亲嘱咐我和弟弟看好摊子,她去父亲的摊上帮忙。
我和弟弟便老老实实地守着摊子。
零下十几度的天气,呼呼的冷风一阵接一阵,再厚实的棉衣也冻透了,我让弟弟把两只冻得通红的手放到棉衣兜里暖和暖和,反正没人买春联,我们也不必伸着两只手白白挨冻。
好不容易熬到近中午,集市上的人达到一天中的顶峰。
我们盼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能有几个驻足小摊,买上几副春联。
巴望着,巴望着,终于有人过来买春联了。我高兴地顾不得手冷,呵口气暖下手,半蹲半爬地在地上给那人拿春联。
拿好一副春联,我起身去拿另外一副,一抬头正好看到不远处我的一个男同学。他正跟着他的母亲,边走边看路两边的春联。
那个男同学几乎同时看到了我。
我移了目光,继续弯腰拿春联。
等我把春联都卷起来,用麻绳捆好,给了人家,抬头再看,我那同学已经不见了踪影。
我问弟弟:“我看见了一个同学,刚才还在这附近呢,怎么一眨眼没人了?”
弟弟说:“是不是刚才那个男生,跟他妈妈一起的。”
我点点头。
弟弟说:“我听见你同学跟他妈说,在前面那家买吧,那是我同学家的。可是他妈没到咱摊上来,在临摊买完领着他走了。”
“哦”,我应了一声。
心里顿时有些感动,虽然同学的妈妈最后没有买我家的春联,但我还是打心底里感激那个男同学。
那天,我一直感觉心里有股暖流在涌动。
还有一次,是我和姐姐去赶集。
集上,我遇到了初中一个关系不错的女同学,她家正好在我们赶集的村上。
那个女同学因为经常头疼,初二便退学,从那以后我们就没见过面。
那天见了她,她似乎长高了,人也更漂亮了。我们俩都特别高兴,手拉着手,有聊不完的话。
她见我冻得厉害,两手冰凉,非要回家给我拿羽绒服。我坚持不要,集上人来人往,尘土飞扬,我穿一天不知会把衣服弄成什么样儿,而那时,羽绒服是很贵重的衣服。
同学见我坚持不要,便不再强求。
我们说了一会话儿,她说要去集上,一会再来找我。
我只当她去赶集玩,便和她再见。
哪知不大会儿,她却买来两个热腾腾的烤地瓜,往我手上一放,示意我吃。
那时,我和姐姐已经在背阴处的寒冷里站了四五个小时,又冷又饿,看到好吃的,很不客气地一人抱一个地瓜吃起来……
事情已经过去了很多年。
我却依然记得那个烤地瓜,温暖又甜蜜,犹如当年同学们给我的情谊,这种情谊一直温暖着我,直到现在,将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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