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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集的日子里,母亲每天天不亮就早早起床做饭。
冬天的农村格外冷,小小的窗户像蒙上了冰凌花,厨房里的水缸经常会结一层薄薄的冰,拿起冰凉的舀子,伸到缸里,便听到冰碴破碎的声音。
母亲呵着热气轻手轻脚起床,到外屋收拾柴火,烧水做饭。
里屋的我和姐姐,听到了母亲拉风箱的声音,便知道离起床不远了。被窝里真暖和啊,我们实在不想离开它到冰冷的空气里受冻。闭着眼睛,我感觉自己已经穿上了衣服,然后下床,洗脸,吃饭。
等母亲喊起床的声音响起,我挣扎着睁开眼,才发现刚才的都是幻觉,别说吃饭,我和姐姐一步还没离开被窝呢。
被窝以外的每一处都充斥着寒冷,身体里两个小人开始打架。
一个说,快起床,你不是小孩子了,要帮助父母。
另一个说,再睡一会吧,躺在被窝多舒服。
这样的时刻通常持续不了多长时间,我们就会听到母亲发急的声音传来:
还不起床,谁起得晚谁拉车子。
拉车子是母亲吓唬我们的话。车子是地排车,上面装的是摆摊子用的长木条和马扎凳子,满满登登一大堆。
虽然我们知道母亲是不会让我们拉车子的,她说过我们都在长个,谁都不用拉,她自己就行。但我们还是会乖乖起床,依依不舍地跟温暖说再见。
因为我们知道,母亲脾气急躁,惹起她的火来,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话虽如此,我的记忆里却没有太多母亲冲我们发火的事情,有的却是她的宽容大度。
有件事情我印象深刻。
那时我十二三岁,跟着父母赶集没多长时间,经验不足,又贪玩,经常在生意不忙时跑开。
母亲和我守一个摊,看生意不忙,也就不怎么管我,任由我去玩。
有一次,我们在离家很近的镇上赶集,因为平时我经常去镇上,所以格外熟悉,玩起来更是不亦乐乎。
我从集市的这头窜到那头,东看看,西瞅瞅,听听大人买东西怎么砍价,闻闻蔬菜瓜果散发的清香,不时在人群里挤来挤去,自得其乐。
半晌时分,母亲让我去父亲摊上拿点东西,我领了命令便乐颠颠地便跑去找父亲。
拿了东西往回走时,我不小心挤到逆行的一队人群里。我一个半大小孩被前前后后的人们簇拥着,推挤着,向前走步履维艰,想转身又不能,只好硬着头皮使劲往前挤。
怕耽误了母亲要的东西,我心里着急,便想走快一些。瞅着人群里稍有空隙我就赶快钻过去。
当我又一次向前挤一个空隙时,结果一个不小心,胳膊肘碰到了旁边摊上摆着的一瓶香油。
香油瓶子“吧嗒”一声掉到地上,顿时香油“汩汩”地淌出来,在泥土地里翻滚着。不几秒,一瓶香油只剩下少半瓶。
我吓坏了。不知该怎么办。
反应过来后我立刻要去找母亲,可摊主以为我要跑,一把抓住我,生气地大声嚷嚷:
你不能走,你得赔我的香油。
周围的人立刻把目光聚到我身上,我涨红了脸,一时说不清自己的意思,就差哭出来了。
那时刻,我在零下十几度的天气里,竟丝毫没有感觉到寒冷,倒是因为自责和害怕全身像过电般一阵燥热。
我为自己的不小心深深自责,但我更害怕母亲在大庭广众下数落我,冲我发火。
我不知道摊主是怎么找到母亲的。我只记得,自己耷拉着脑袋被卖香油的那人拽着袖子拉到我们的摊前。
卖香油的跟母亲说明了情况,我在一旁一声不吭,母亲赶紧给那人赔不是,一边说好话一边往外拿钱。
我听到卖香油的那人向母亲要十块钱,吃惊地张大嘴,刚才我明明听到他卖给别人只要八块钱。
况且,油瓶里还剩下小半瓶香油呢!
母亲也是知道香油价格的。她掏出八块钱,但摊主死活不依,不肯松开我的袖子。
母亲见说不通,只好给了他十块钱。
那人走后,我十分沮丧地回到摊子后面三轮车上,想着损失了那么多钱,母亲一定数落我一番。
我等着母亲来,可是过了好一会,母亲也没过来,甚至什么都没说。
以后也从没提过那件事。
倒是我,因为自己的错白白损失了十块钱,心里很内疚,心里盘算着得卖多少副春联才能挣到十块钱哪?
而母亲,当时为什么没有批评我,实在是个谜。
直到后来,我有了孩子,才体会到做母亲的心:
看到自己孩子垂头丧气地被别人呵斥,纵使心头有火气,也早被满满的心疼驱散了。哪里还再忍心责备?
因了这件事,我对母亲更加亲近了。在我心里,无论何时,始终都坚定地认为母亲是一位好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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