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

作者: 节股草 | 来源:发表于2019-03-26 13:39 被阅读30次

计划生育刚开始在农村严格执行,就让那些想着生男孩传宗接代的家庭慌了。要是生了两胎都是女孩,又交不出钱受罚,就只能把自己的孩子交出去了。一旦交给政府分配,女儿可就不会认本家了,那彩礼就要不到了。向来都是很聪明的中国人不会被这个小事儿难倒,建梅的父母就是这样的聪明人。

建梅是惠芳和图洋的第二个女儿,她的出生没有给家里添任何的喜气,连来道喜的人都拧巴着脸。没有儿子,哪有脸待在这个大家族里。于是他们找到了一户熟悉的人家,那户人家还没有生孩子,他们便把建梅送过去,请人家代养,每年给生活费,等挣了钱再要回来。建梅就了那户人家的养女,对外说是捡来的,也没有人怀疑过,毕竟那个时候把女孩扔了的人也多。而香妹就是那些被扔了的女孩之一。

她的养父养母是做早点的,大冬天也就只有做包子的人会三四点起床干活。当她的养母用沾满面粉的手抱起她来时,韭菜包子正好蒸好了,香气四溢,于是就她就叫香妹。

两个女娃的一去一来,让这个大家族哭笑不得。建梅的父亲和香妹的养母是姐弟,早知有这么一场闹剧,还不如直接让他姐姐抱了建梅去,还省了一笔花费。可一个活生生的女娃在这里,谁也没有办法。

“大姐你就该装作没听见,走出去抱她干什么,你是有了个儿子,我可没有啊。”惠芳在一旁小声的嘟囔。“你这是什么话,大冬天的,谁能听到一个娃娃在外面大哭还不可怜她,你又不是没当过娘。也不是我不愿意帮你,谁让我是最先听到她哭的。”香妹的养母玉兰紧抱着香妹说道。惠芳也只好收了怨气,接过香妹,给她喂本来属于建梅的奶水。

玉兰妈端着玉兰带过来的包子进房里来,看到慧芳在喂奶就把包子放在了床头柜上。“你也不要和你大姐怄气,本来我都不愿意你把建梅抱走,现在她没什么奶水喝,还不知道他们没生养过的两公婆怎么带孩子的,等你身体稍微好点了,就去刘家给她喂喂奶。”玉兰妈是个矮小又慈眉善目的女人,要不是她什么事都不偏心,有六个孩子的家庭还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

玉兰妈的后辈还在为没有男孩愁的时候,她又给玉兰添了一个小弟弟。对于还好是个大家族,供养的起,但多了一个小弟弟,最小的女儿玉菊就不能再读小学了。

惠芳的男人图洋和他大哥图生出去外面做伐木工,两个人的膀子都是红得发黑,看着就是两个能干的人。图洋不爱说话,家里的事都要过问惠芳。当他把惠芳送到刘家的时候,他就在一边默默地抽烟,心里空落落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以后长大了的建梅,要是刘家一直都没有孩子,要是他们耍赖,要是要不回来建梅了呢?他很喜欢一切做最坏的打算,所以经常不敢去尝试新事,连把建梅送走都是惠芳逼着劝着的。

差不多两年,惠芳又怀孩子了,图洋没有办法,只好和同村人去了广东找更赚钱的事做。虽然家里有那么多人,但挣钱的只有他和大哥。大姐虽然还算富裕,但毕竟是嫁出去了的。

算是老天眷顾这个善良的家族,惠芳生的是男孩,希望他能改变这个家的命运,就叫他福星。福星的确给这个家添了一点喜气,但他只知道有一个姐姐,在他的心里,似乎并不接受送出去的姐姐,尽管在他耳边一直说的一句话就是“要不是你建梅姐姐,你就不会生出来”。福星听着这句话总觉得好像把建梅送到刘家会让她受多大委屈似的,但他只知道每次有好吃的,他和大姐还没来得及多吃点,就会被妈妈拿的去给建梅,在他眼里,建梅就是和他抢吃的的人,但建梅是很少吃到从他们口里省下的吃的的。

刘家人的小气是出了名的,仇家也很多。但仇家也只限于刘家本家人,因为其他人不愿意多搭理他们。但刘家人却认为自己是整个村子的中心,毕竟现在周家人现在还有求于他们了。虽然旁人不知道内情,但看到周家时不时去刘家,也以为刘家有什么厉害的,对刘家也客气了一点。

可能有人会认为周家人看走了眼,居然把建梅放到刘家里。但在那个时候,只有刘家这样的人会为了一点钱收下建梅了。

其实刘家还欠着周家的恩。周家之所以在村里有威望,还是因为周家原是地主。图洋的太爷爷还是个军官,但这军官也在饥荒里饿死了。他们的地主做得仗义,乡里邻里哪家没粮就去问他们要,只要向他们要粮的人做人还算好,他们就给,还不起就不用还。所以在斗地主的时候,也没有遭罪,只是把多了的地分了点给地少的人家,不过本来他们这地主也只是一个小地主。而刘家山穷水尽的时候,周家就给了他们粮。刘家前几辈还记得恩,后来也就没什么感觉了,人也变坏了。只是碍着乡亲的面子继续对周家人客客气气,但把建梅送过来的时候就更加得意起来了。

惠芳前几年还会时不时去看看建梅,生了福星之后就没有精力去照看建梅了,只是逢年过节去带一点好吃的给建梅。在建梅眼里,惠芳只是一个阔气的阿姨。

刘家一直都没有孩子,之前还稀罕建梅的,后来就嫌建梅的吃穿度用了。刘家每年都能得几百块钱,但惠芳总是在年底给。年后做客把钱花了一半,过几个月就觉得自己在吃亏了,也越来越嫌建梅。他们给建梅的吃的也是差的,长身体的时候也没有多少肉吃,更不用说零食了。

  于是建梅从小就会察言观色,学会怎样讨好她爸爸妈妈,怎样才能有好吃的,怎样才能要到一件新衣服。她见着惠芳对她好,也就粘着惠芳。惠芳以为是母女之情血浓于水,她哪里想得到建梅就为了那点吃的。

建梅的养母红莲是出了名的刻薄,养父忠国是一个顶懦弱的男人。生不出儿子,红莲婆婆湘玉自然不给她好脸。一群老人围在一起论东家比西家的时候,就是湘玉抱怨红莲的时候。“哎,她连个衣服都要我帮忙洗,做个饭就天天念着自己腰疼肚子疼的。她的肚子不争气,就怨她娘家穷,没吃的给她吃,身体不好。她那张嘴到挺好的,天天就在那说个不停。”湘玉边摇着蒲扇边小声地像是有多大秘密似的和旁边的老婆婆讲,声音忽高忽低,惹得远一点的人心痒痒地,也凑过来听那些早就老掉牙的事迹。

忠国还是挺喜欢建梅的,但又怕红莲,只能偷偷地塞吃的给建梅,建梅也就天天粘着他,红莲看着竟也吃醋。“你天天围着她转,你该不会想老牛吃嫩草吧?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你有这脸吗?”红莲指着忠国骂,忠国和建梅都不敢出声。虽然建梅没听懂什么意思,但她听到这口气就是和自己有关,便更卖力的放火煮饭,希望能讨红莲的欢心。忠国听着没有还嘴,他也讲不过她,坐在一边抽闷烟。红莲骂累了,就冲厨房喊“你还没煮熟饭吗?就知道吃,活都干不好,吃什么吃?”建梅也不敢应她,仍旧放着火。

红莲喝了杯水,猛地闻到厨房传来一股怪味,便急匆匆地跑到厨房,一揭开锅就差点气昏过去。那哪里是锅啊!那锅里散发着焦味儿,锅底烧化了一半,火舌从洞里窜出来,锅沿还有有层水“滋滋”地响着,最上层的装米的盆底也红的发黑。

红莲一把提起建梅,把她往锅里按。“你没点脑子啊!你看看这是什么?叫你放火煮饭,你就只会放火啊,锅烂了你都不知道吗?烧成什么样子了啊?你是存心的吧你,我倒了八辈子霉收了你,把你卖了你都赔不起,败家玩意儿。”建梅的眼睛被水蒸气熏出了泪,鼻涕眼泪一起流,她抽嗒着,惹得红莲更火了。“你还有脸哭,哭你也是个败家玩意儿,你再哭一下试试看,再哭一下试试看。”红莲提着建梅的手更用劲了,建梅的声音也慢慢地小了。忠国放下烟,走了进来。“不就是一个锅吗?人家惠芳给的钱不知道够买几个锅了,过几天就是中秋,要是弄伤了她,让惠芳看到你咋办?”

红莲放下了建梅,掉头骂道:“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惠芳给你什么好处了,你尽帮着她说话。难道我拿了钱就不能教训教训她吗?换成谁不是怎样教孩子,就她家的人金贵!诶,她是不是你和惠芳生的啊?跟你们这么亲,我说怎么那么怪。啊?你说话啊!”她一把推开建梅,指头点着忠国的肩头,唾沫射在他脸上。她的红脸活脱个红辣椒,辣地呛人。

忠国逼急了,道:“我说你怎么这么不饶人呢?我怎么就对不起你了?”红莲听了尖尖地笑道:“我哪知道你哪里对不住我,你们一家合起伙来欺负我,我就那么好欺负吗?我倒要去让人家评评理,看看是我对不起你还是你们欺负我?”说着就要夺门而出。

忠国最怕这句话。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他怕可红莲倒像是不怕,刘家的坏名声多半也是她给说的。“说什么说,忠国出去换口锅,你用炒菜的锅炒点面,不吃饭了啊?”湘玉听到骂声赶了过来,还好红莲还会敬婆婆几分。这场风波就算是平息了,不过那餐午饭建梅是没有吃上的。

建梅在讨好别人和打骂中长大,瘦瘦的,让惠芳看着心疼。惠芳也会多给些钱,叫红莲多照顾着点。

“嫂子你这是什么话,建梅既然送过来了,我们吃的什么她就吃的什么。我是那种扣给她的钱来给自己花的吗?你看看她这身衣服,不是新的吗?”红莲的油脸反着光,嘴也抹了油似的,就像刚刚偷吃了肥肉没来得急擦嘴。建梅黄黄瘦瘦的脸上还有没擦掉的锅灰,衣服看着是新的,但袖管和裤管却是长的不像样。建梅两双眼睛滴溜溜的盯着惠芳看,一只黑黑的手扯着衣服边往下拉,紧紧地靠着门框,不敢说话。惠芳也不好当着红莲的面拉开建梅来问,只好把几件她大姐穿不了的衣服拿给她,嘱咐了几句就回去了。

相比之下,香妹的境况好太多了。

虽然谢家不是多阔气的家庭,但至少做早餐的人是不会吃不饱的,更何况周家也不会对养女另眼相看。香妹很小就会做各种包子饺子,也许是上一辈子她做了什么好事,就连收养都被收养到自己喜欢的家里,从小干自己想干的事。玉兰也是特别喜欢这个女儿,她时不时创出很新鲜的早点样式。本来早餐店的味道就不错,加上香妹的精巧的样式,生意那更是一天好过一天。

玉兰的儿子志远长得清清秀秀,打小就讨女孩子欢心,本来是好好的读书,后来竟为了一个女孩子要去外面做生意。他爸爸晓东爱喝酒,那天志远说不想读书,要出去外面做生意的时候,正好和朋友喝了个大醉,乘着酒劲狠狠地打了志远一顿,志远一气之下跑出了家门。

志远才15岁,大冬天的在外面过了一夜就肚子饿了。他抵不住肚子饿,又不敢回家,就在门外溜达,早餐店的香气更让他感觉到饿。香妹像是预言志远不会走远似的,拿了几个刚出炉的包子,呵着气,偷偷地出去找他。志远看到香妹手里的包子,哭着拿起来吃。香妹推着他去找爸爸,他俩冻红的脸在早餐店的水汽里红的发亮。

周家一家人都是白白净净的读书人模样,建梅是本家人却黑瘦黑瘦的,香妹倒更像是本家人,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但她长到10岁就不长个儿了,比志远矮了整整三个脑袋。香妹读书也读不进去,整天围着围裙跟着玉兰在厨房转。玉兰骂过她,也没有用。转念一想,也许这孩子不是读书的料,让她跟着做生意也不错,就让她跟着4、5点起床做早点。本来就是不怎么见阳光的孩子,又加上面粉的滋养,她的手更加白了。

“你看看人家香妹,这么早就跟着她妈妈做生意赚钱,那么能干,你就知道吃!”每一个带着孩子来买早点的女人都这样说,香妹乘着弯腰装包子的当儿偷偷的笑。她和玉兰分摆两个摊,晓东在家摆,顺便照看着家。

香妹每天在街头摆摊,志远一放学就去她那个摊,吃早上还没有卖完的东西。香妹看到他身边总有女孩子,好不容易记住第一个,又换了一个。香妹答应志远不告密,于是志远什么话都会和她说,要不是玉兰早就告诉她是捡来的,他还真不会想过她不是自己的亲妹妹。但他不愿意她来学校看他,嫌她矮,丢人。她也不愿意去学校,读了一年就死活不上,也不愿意跨进学校一步。她没有告诉其他人原因,也包括志远。其实她也不是很想一辈子就折腾那点面粉,但也没有其他选择。

“香妹,你又在做包子啊!”惠芳上街总会过来玉兰这里看看,带回几个刚做的包子。“嗯,姑姑,我听到有人说在外面吃过一种包子,里面是汤汁,拿管子吸着吃,我看看我能不能做出来。”香妹手里抓着面团在那里研究着,抬起头笑着回她。“哦!真新鲜,你做出来了可要送几个来尝尝啊!”香妹又是笑着回答。“嗯,一定一定。”。

惠芳在厨房转了一圈,东看看西看看,香妹见她像是有话要说,就问道:“姑姑还有事吗?”惠芳愣了一下,点点头。“你看能不能让建梅过来帮你呢?她一个人在刘家尽受欺负,我想着她要是自己能挣点钱,也就好一点。”惠芳小心翼翼的讲着,她知道早餐店是个小本生意,本来三个人就够了,还要多一个人,怕是多些累赘,生怕她不肯答应。“姑姑,我是做不了主,你问问我妈吧,我是乐意有个伴的。”

图洋挣够了钱,要把建梅要回来,红莲不肯,硬是要他多付些钱,说是这几年的教育费。图洋交了罚款,也没剩多少钱。周家带着人去讲理,刘家人自以为占理,胡搅蛮缠。周家人顾颜面,怕事情闹大了不好,也答应了。周家想着几家人凑出钱来,图洋不乐意欠着人钱,尽管是自家人,也就缓一缓。惠芳就想乘着早点把建梅带去做包子,增加一下和她的感情,尽管早就告诉她自己是她的妈妈,但她还是怕自己,像是怕惯了的。

建梅烧好火,在灶前撑着脸想着事。其实自己很早就想过自己要是不是红莲的女儿该多好,但她没有想过惠芳会是她的亲妈。那个阔气阿姨,是不肯养自己的人,会不会自己回去之后还是会像红莲一样打自己,骂自己,让自己干活,不给自己吃饭?而且她还有弟弟和姐姐,他们万一很讨厌自己,天天在惠芳面前像红莲一样说自己坏话,那她怎么办?

“你在发什么愣?我告诉你,别想着过几天就跟你妈走了,这几天你就不用干活了。我告诉你,一天在我家就是我一天的女儿,你就得帮我干一天的活。”红莲说着说着竟落了泪。“我对你不好吗?你要是听话,不惹我生气,会打你骂你吗?啊?你个没良心的,我养你那么多年,你就这么走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她终于像个女人了。

建梅从来没见过她哭,吓得不敢说话,拿着烧火棍在地上划着。红莲哭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就出去了,但建梅总觉得她的哭声还在耳边,包围着她,久久不散。那一晚建梅很久都没有睡着,她想如果过去周家,她又不了解惠芳他们的脾气,她可能还是一样的生活,也许在刘家她摸熟了红莲的脾气,之后的日子会好过一些。她想来想去,却突然想通了,她能不能回去,她没有决定权,如果周家要她,她就得去,否则会被人骂死的,去也会被刘家骂死,横竖都会被骂,只能将就的过下去了。想到这,她也安分的睡着了。

玉兰没有理由拒绝,好像从一开始建梅的走就怪她一样。于是建梅早上很早就起床去帮忙,每天都去街上帮她卖早点, 中午也不回家吃饭,就在玉兰家吃没卖完的包子。她干了一两个月,手里就有了几十块钱,但红莲定要替她存着,说她还小,有钱会乱花。

建梅和香妹的摊就在学校附近,玉兰怕大人见他俩小欺负他们,就让他们在学校附近卖给学生。建梅没有上过学,闲的时候就缠着香妹跟她讲学校的事。“老师很好看,但要是你做不完作业或是做错了,老师会拿鞭子打你的手心。学校里的女孩子也都打扮的很漂亮,所以她们会笑你的衣服土。你看,就你现在穿的衣服,她们就会拿眼睛笑你。男生会揪你的辫子,指着你笑你是土包子。”香妹像是故意让建梅怕学校似的说着。“姐姐,我不怕打不怕骂,妈妈打我我都不觉得疼。姐姐,我想去学校。”香妹不能理解她,两个人聊着聊着就不聊了,呆呆地看着穿裙子的女孩子们手拉手进学校,香妹看着看着就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还有面粉的围裙。“诶,香妹,拿两个包子。”一个穿着裙子的女生站在摊前喊道。“好,什么馅的?”香妹挤出一点笑容。

到了家,香妹和玉兰学起这件事,玉兰倒吃了一惊。“这刘家也忒不会做人了,惠芳给了那么多钱过去,人养的黑瘦黑瘦的就算了,连学都不让上的吗?惠芳难道不知道这件事?”玉兰和晓东谈论着,晓东抿着酒,摇了摇头。“刘家人什么样我们早就知道了,要怪就怪当时只有刘家肯要建梅。”“哎,香妹又不肯去学,当初要是我没有捡到香妹,说不定建梅就在我们家了。”玉兰揉着面团,叹着气,好像建梅的命运是自己的错。“要不是香妹帮我们,我们的生意还有现在好吗?这种事谁也说不准,要是说的准,还会有那么多的可怜人吗?就怪世上还有像刘家那样的人啊!”晓东放下了酒杯和筷子,打了个饱嗝,晃着头,脸上荡着红色。

香妹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没想到自己和建梅的差距就是会不会做包子。她又想起了自己说不去上学的时候,她倒暗自庆幸,还好自己留下来帮忙做包子,否则自己和建梅没有两样。

建梅回家回的越来越晚,红莲很不爽,因为饭要自己煮了,生气时也只能拿忠国出气。不过她也挺开心,毕竟她的钱多了起来。

差不多就这样过了几年,建梅被接回周家。红莲送走她之后还哭了,忠国也像是丢了魂一样。是啊,毕竟在她家待了那么些年,但红莲哭过之后想的就是明天该自己早点起床生火了。

福星刚从学校回来,就看到屋里多了几个包裹,厨房里多了一个瘦瘦的女孩子。“福星,叫二姐。”大姐英菊端着一盆鸡汤往客厅里走,朝厨房里怒了努嘴。福星不怎么开心,像是建梅是来抢自己的吃的,但还是走进厨房,冲着在灶门口的女孩子冷冷地喊了声“姐”。建梅抬起头,不好意思的应了一声。

其实都在玉兰家里见过面的,也都叫过了,但到了家就有它独特的仪式感了。

在饭桌上,惠芳使命的往建梅碗了夹肉,像是想通过这短短的一餐把这几年的补上。福星看着惠芳把所有的视线都放在建梅身上,顿时没了胃口,尽管菜是那么香,那么可口。原先吃饭,福星和英菊会打打闹闹抢菜吃,把一顿饭弄得热热闹闹的,现在多了个人却冷清了。建梅知道是自己弄得吃顿饭还那么尴尬,她也知道,这个家现在还没有接受她。因为只有在最熟悉的人面前,人才愿意表现的很随便,而当着外人才会刻意的斯斯文文。建梅打量着福星,这个用自己换来的生命,想哭又哭不出来,扒拉着碗里的饭菜,不敢尝味道。

就这样尴尬的过了几天之后,建梅知道惠芳最疼福星,好吃的英菊要让给他,但惠芳又想讨好自己,所以她对自己好。但福星见不得惠芳对自己好,如果自己像英菊一样也让着福星,自己只能吃亏。因为不用多久,惠芳就会把自己当成英菊,像红莲当初一样。她记得红莲很早的时候也很疼自己,什么好吃的都给自己,也时不时给自己买衣服,但在她的印象里,这样的日子没过几天就没有了。她一想到自己以后的日子就感觉皮在炸裂。“不行,我得想个办法。”建梅在心里打算着,旁边英菊呼呼地睡着。

“福星,我去你姑姑家,你和你大姐在家待着。英菊,你中午喂下鸡,我等会儿带包子回来吃。”惠芳照例去赶集,顺便去趟玉兰家。周末学校附近没有什么生意,就让建梅和香妹两人在玉兰的摊边帮忙。罚款交了,就公开建梅的身份,大家也没有说周家什么闲话,倒是在刘家见过建梅的人和旁边的人小声地讲着刘家的不仗义。

玉兰看着找钱的香妹,又看了看在屉笼里拿包子的建梅,更是难过。“建梅简直不像周家人,那么瘦,香妹白白胖胖的,倒是像极了周家人。”玉兰打量着两个人,心里嘀咕着。“大姐,生意忙得过来吗?建梅没给你添麻烦吧?”惠芳提着一袋子豆腐,水泡着豆腐,透黄的颜色。

“没,帮了不少忙呢!”玉兰赶紧回她。建梅和香妹在旁边觉得有些尴尬,就向玉兰告了假,两人到街上逛去了。玉兰和惠芳闲聊着,很熟练的拿起一个白色塑料袋,往里装了七八个包子。“惠芳啊!你们条件也还好,虽然福星现在花钱多,家里也要一个帮手,但建梅也该去上学了。你看英菊就读了四年,但好歹认得几个字。建梅学东西可快了,你要是让她好好学,也不差。”玉兰打探着口气,生怕让惠芳觉得自己管太多了。

“嗯,是要去学,但不知道她愿不愿意。”惠芳像是要岔开话题的说着。玉兰见势赶紧接了话过去,“她愿意的很,我还听香妹说她很想去上学,我家香妹就是不愿意。要是她上了几年就像香妹一样不愿意去了,她也甘愿在家帮你做事。”惠芳倒是很吃惊,因为建梅从来没跟她提过。“也是,我问问她去,她要是想学,福星也有个伴,学不下去,就留在家里帮我干活。”惠芳接过热气腾腾的包子,在衣服上蹭了蹭手,拿了一个吃起来。“哎哟,这包的是笋吗?”惠芳嘴里嚼着包子,含糊地说着。“是啊,香妹去挖的,她说现在吃笋,爽口,人家就算吃饱了,也还会惦记着,还会来买来解馋。”玉兰也拿了一个吃着,像是在炫耀。“你这捡来的,比亲生的还要好啊!我这几个,哪个比得了香妹?”惠芳重重地叹了口气。“英菊现在也挺大的了,不想弄那点田,要跟的去广东打工。图洋就是在那里干活,他知道苦处,英菊就是不肯听劝啊!现在的孩子,一个个就想着离家远一点,哪个像香妹一样,愿意守在家里。”玉兰听着,想起了志远那次要离家,也跟着叹气。

“香香姐,你想买什么吃的吗?”建梅指着果脯摊问道。“想啊,怎么不想,但妈妈又不给钱。”香妹嘴里回味着年货的味道,这些吃的,还是过年招待客人时才会买,平时也就吃点自己煮的盐花生。“我有钱。”建梅像拿易碎的饼干一样,从衣服里拿出一个布包。

“你哪里来的?”香妹的第一反应就是“偷”,因为志远就偷过家里的钱去买吃的。“我自己攒的。”建梅凑到香妹耳边,香妹听着又痒又兴奋,像是偷拿了给客人吃的东西一样。两人躲到老屋旁边,吃掉了半斤半边梅。

中午,玉兰炒了春笋炒肉,香妹夹了一块肉,吃了几口饭就吃不下了。“你不是说笋爽口吗?怎么还吃不下饭了?”玉兰看着她碗里的剩饭,有点不高兴地问道。“没什么,可能不太舒服。”香妹抢着碗去厨房洗,躲着玉兰的眼睛。

建梅回到家,惠芳就问她去学校的事情,建梅瞪着她,楞了好久。“我同意你去,但你要认真学,带着福星,要是学不下去,你就回来,和英菊一起种菜。”惠芳本来是想鼓励她,话说出口倒像是威胁。

建梅木木的点了点头。她看到着客厅里福星的书包,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书本还是香妹口中的可怕的东西。她也不知道去学校是不是正确的选择,也许还是回家种菜。但是她总觉得,到了学校,她就能摆脱小时候的阴影。她又很怕她会和福星争宠,她怕抢不过他,不,是肯定抢不过他。

她又想到了英菊,英菊胖胖的,穿的衣服土土的,天天拿着全是米糠的盆子“咯咯”的喂鸡。她知道,以前的她和英菊没有区别,但她看到穿裙子的女学生,她不想再过她现在的生活了。她也想到了香妹,香妹也是胖胖的,穿的衣服永远都有面粉,拿着面团捏着,站着或坐着。

她辗转了好久,英菊又早早地睡着了。其实英菊不喜欢建梅,总觉得她很怪,表面上很亲近人,但心里是在打算着怎么利用人。但她只能和建梅说说话,她听到别人说广东,她就想着要去挣点钱,她也想要那些好吃的。她知道建梅是吃亏了,但她还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责任对建梅要更好。她还有点恨建梅,她和建梅同样是女儿,但就因为在别人家待了几年,她就要比自己高贵一样,福星她能忍,但建梅她不能。

建梅还是去了上学,年龄可以上三年级,但她上的一年级。福星上的三年级,不在学校里和她一起走。建梅上课上的很认真,不和其他人说话,但她看每一个人都看的很清楚。她知道哪两个人是假的相好,她知道这个班里谁地位最高,而她只想保持沉默。她心里有一个不敢告诉别人的计划,她想要别人讨好她,她想要一个白雪公主的生活,而不是村姑。

周家人就这样平平常常地过日子,香妹继续做她的新花样的点心,建梅继续读书,两个人很少有交际,似乎之前的日子只是一个梦。

终于,建梅上了初中,在香妹的摊子边,她穿着土的衣服,抱着书,快步走过。香妹想叫她,让她尝尝新做的包子。但建梅只是闪了过去,快的像阵风。

建梅在学校算是一个美人了。因为她瘦,加上在惠芳家吃的的改善,显得整个人清清秀秀的。但她并没有觉得自己多好看,她羡慕香妹的胖胖的身体,她觉得那样子的身体才是高贵的、幸福的象征。可她像变异的一样,怎么吃都吃不胖,于是总觉得自己矮别人一截。班上的老师找她谈过话,因为她太不合群了,活动不参加,不要同桌,独来独往。男生也只是把她当成一个可遇而不可求的人,远远的躲开。女生也不愿意谈论她,只有说到瘦和福星的时候,她的名字才出现在她们嘴里。

福星还没有和周家的男人一样胖起来,白白净净的,和志远一样,很惹眼。于是他也没有好好学习,要么和男生出去打游戏,要么和女生打闹。建梅告过状,惠芳骂过,打过,最后他跟着志远,两个人跑到了深圳,去了一家电子公司,过年也没有回家,于是建梅代替福星成了家里的关注中心,虽然建梅一直期待这一天,但心里也有点不自在,总觉得是自己没有尽到责任害的他走了。

但建梅也只读到初中,高中供不起了,她也没有心思继续读下去。毕竟没有人和她相处,她的功课也跟不上,慢慢的就走神了,也许香妹也是因为这样才不愿意读下去。不过她毕竟是读过书的人,在一家公司里当秘书,人前人后也有面子。但建梅没有忘记刘家,每年过年和惠芳一起去做客,管红莲叫“嬷嬷”。刘家也生了孩子,但还是女儿,红莲照旧像对建梅一样对她,建梅到有几分解气,因为原来不是没把自己当女儿才打骂自己。一进门看到她女儿在灶前烧火,她突然想起自己在灶前思考要不要回家的时候。她微微笑了笑,很自然地接过小女孩的火钳,把她推到客厅,抓了把梅干塞到她还有灰的手里。

建梅的生活算是成了定局,也逃不过嫁人、成家的结局,她也满意,至少曾经的自己是羡慕现在的自己。但日子应该会比建梅更平淡的香妹却活的像个故事。

香妹手上做着包子饺子,心里却一直惦记着那和建梅买的梅子。不知道为什么,她不记得那是什么味道了,但她只记得那是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她无意创造新鲜花样的点心,因为旁边有一家新开的面包店,比包子更香的气味,比点心更精致的样式。从一堆又一堆学生拿着面包或是西点在她的摊子旁边走过的时候起,她越来越觉得做包子无聊,甚至闻到面粉的味道她就想吐。但玉兰家的生意没有差太多,因为那家面包店坐地起价,越卖越贵,越做越小,学生家长尝过鲜之后还是来买她的包子。

但香妹不关心这个,她想着是什么时候可以去买梅子。她想过偷偷的藏起自己摊上的钱,她也想过拿玉兰小包里的零钱。但她知道那不舒服,不是像建梅一样,自己挣的给自己花,她就算吃上了,也许也会有愧。

对,她想挣钱。

她18岁了,她觉得她可以和志远一样去外面闯一闯,但她又怕。她听过志远和她抱怨老板,抱怨小偷,抱怨骗子,她怕自己会被骗。她不敢告诉志远她想出去,因为她只要一说,志远就会带她偷偷溜走。她怕她会像福星他们一样,被家里人骂,被邻居嚼舌,被当成反面教材。但志远和福星只要回家了,就会给每个亲戚带好吃的,新鲜的,外面的吃的。她羡慕这种自由,她也羡慕建梅。但她只读了几年的书,难道去制衣厂?玉兰绝对不愿意让她不帮家里而去学一门新的手艺,她该怎么办?

“香妹!”玉兰大叫。“你看你的面发成了什么样子?你看看,你是怎么回事?越大越回去了吗?”那团在盆里的面,黄中见黑,像中毒了一般。

香妹头低着,没有说话。她也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也许什么也没干。那天,面包店的生意很好,卖再贵也得买,因为玉兰只做了一屉笼的包子。香妹像放了假一样,待在家里,什么也不用干。不用点钱,不用洗盆碗,不用收拾屉笼。

香妹看着玉兰在厨房忙着做午饭,灶前的火烧的很旺,映着香妹的脸,看着倒像一张圣女的画像。香妹想和玉兰坦白,但她看到发火的玉兰,突然意识到自己对于玉兰来说,可能无足轻重,养女而已,要不是自己还有点用,会长久的留在家里吗?今天只是没有像往常一样把面发好,就一整天都在骂自己,那要是她不干了呢?香妹不敢想下去。

她压着心里的渴望,继续好好的做着包子。面包店她也进去过,她看到那么漂亮的西点,她的天性还是让她忍不住又去琢磨新样式的点心。她往面粉里加蛋液,加胡萝卜汁,加韭菜汁,加花瓣,五颜六色的包子饺子,把街上的人牢牢的吸引过去。但这种难得的新鲜感很快就消失了,她除了看到孩子拿到漂亮的包子时的喜悦,看不到其他,确切的说是,看不到她做的这一切的回报——钱,属于她的钱。

玉兰看她天天闷闷不乐的样子,疑心她是看上哪个小伙子了。但她不知道,在香妹眼里,钱比漂亮的小伙子更耀眼。玉兰和晓东商量着让香妹歇歇,让她去城里看看,顺便买点新衣服。快过年了,玉兰也无心忙早餐店,除了每天蒸一点包子给街坊邻居添点方便,最多就是在家洗洗东西,整理好家,准备招待客人。

香妹不是第一次出去,她和志远出去过很多次,志远想给她买花花绿绿的衣服,买形形色色的吃的,但她也就图个新鲜,看看就好,不曾买过。现在,她怀里揣着钱,给她花的钱。她看到柜台上的漂亮衣服,看到盒子里的诱人的零食,看到那么多东西,但她只有那么些钱。喜欢的买不起,买得起的不好看,越看越觉得钱是多么完美的东西。

她提着讨价还价买来的一件外套,蓝色的,天的颜色,她知道,她还剩下钱,她想起了梅子,那个在她嘴边一直不走的味道。

正当她要去小店里称梅子的时候,有人叫住了她。“香妹啊!你也来城里玩啊!”一个脸极黄的,眼极浊的中年男子突然的在她身后。香妹见过他,但不知道是谁,只要是一个村的,都认识香妹,她也不觉得奇怪。“嗯,你是?”

香妹怕他是自己的什么亲戚,不招呼他失了礼数。“哦,我你不记得了?”男子略带调侃的语气反问道。香妹知道他定是自己什么亲戚了,只是可能见到的时候小,不记得了。她这几年模样倒没有什么变化。“是啊,真是不记得了。”香妹讪笑。“也是,你见我时还小。”男子像是原谅她的语气,“我是你妈妈那边的舅舅,齐家的,你回去问问你妈妈就知道了。”“哦哦,有点印象,是舅舅啊!”香妹是真的没有印象,但总得让人家感觉自己还记得他这号人才过的去面子。

“你来买东西啊!”男子没话找话,不打算离开的样子。“是啊,要过年了,买点东西。”香妹不想继续聊下去,想进店躲开他,但他却紧跟着。“你几岁了啊?”男子像是很疼爱的问道。“18岁了,过个年就19了。”香妹眼里看着各色的梅子,看都不看男子一眼的回答。“那么大了啊,我记得当时你还是个小孩子,吵着要你妈妈抱呢!”男子很用心的回答,眼都笑成一条缝。香妹看了他一眼,假假的笑了笑。“你知道吗?有人专门去骗女孩子,把她们买到很远的村子里,给老光棍当老婆,我一个同事的女儿就被骗了,警察也找不到。”志远的话仿佛就在耳边,香妹心里一惊,越看那个男子越觉得他不怀好意。

香妹也无心买梅子,随便抓了一把半边梅就拿去称,男子在走出店,在店门口像是在等她。“舅舅啊,我要赶车回去,就先走了,你自己在城里多玩一会哈。”香妹准备快步离开,但男子跟的紧,“我也该回去了,我们一道吧!”香妹听了心里一凉,无法拒绝他,只能由他和自己一起上公交,只盼着赶紧回去。“志远是不是去了深圳啊?”男子提着一个很漂亮的公文包,香妹倒是现在才发现。“嗯。”香妹把衣服抱着,像是抱着一个护身符。“他赚了不少钱吧?”男子又是笑眯着眼。“哪有?还不是给人干活,没什么钱。”香妹谈到钱倒多了一点兴趣和他谈下去。

“那是,给人干活多累,要是自己当公司老板,那就不一样。”男子扯了扯自己的衣服。香妹也是才发现,男子身上穿的是比包还漂亮的西装。难道他是当老板?香妹有几分佩服的看了他一眼。“哪有这个本钱,最多像我家一样,开个小店,做做小生意。”香妹话多了起来。“舅舅你穿的那么漂亮,一看就是自己当大老板的人。”“小生意,小生意。”男子像是被发现自己的身份,不好意思起来,眼睛眯的看不到一点眼球。

“了不起,那么赚钱,也没有听过你的事,不知道舅舅你是干什么的。”香妹的兴致一下子上来了,她想赚钱,一切和赚大钱有关的,她都愿意听,虽然是别人的事,但既然自己身边有了,自己也就有那么一点可能性。就好像自己的邻居是国家主席,就觉得自己有希望当上官一样。要不然,如果告诉你美国谁赚了几千亿,你绝不会那么快把那人和自己联系起来,你最多会说,“啧啧,人家的命好,我是没这命啊!”

“我就是给人家做做广告的,接一个就赚一个。”男子带着炫耀但又只认为很谦虚的口气说道。“哦!难怪,这一街的广告纸原来是要收钱的啊!”香妹仿佛看到自己在纸上写了半边梅的广告——好吃的半边梅,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当然,要不然我吃什么?”男子更是得意。“香妹,你也不小了。你家里的店生意好吧!没见你们停过。”男子把话题引到香妹身上。“是啊!天不亮就要起来做,做了还得守着买,忙的很。”香妹像是找到亲人一样,想把自己的所有不满和痛苦告诉那个舅舅。“做什么也有累啊!你们忙,赚钱也多啊!”男子像是在安慰她,但总有一副高高在上,偶尔与民同乐的感觉。“哪里来的钱,只够自己吃,新衣服也难得买一件。”香妹看了看自己怀里的衣服,这是第几次买了?她印象中,由于自己身高没什么变化,她都是捡各个姐姐妹妹的衣服,玉兰说,又不去哪里,在家里有的穿就行。女生最基本的欲望都被消磨了,香妹只能把自己对漂亮的欲望放到点心身上,把点心弄的漂亮似乎比买一件漂亮衣服更让她兴奋。

“你这不就是新买的,怎么可能没钱。”男子的语气像是调侃又像是嘲讽。“这是几年来买的第一件。!”香妹小声的辩解道。这场辩解对于她来说,赢得不光荣。“还会!”男子的语气更怪了,香妹不是不想看他,而是没脸看他。建梅的那份对于高贵的渴望在香妹身上似乎更激烈,也更压抑。

“香妹,你想不想自己赚钱?”男子凑前来,带着几分神秘的语气。

自己赚钱!这几个字日日夜夜在香妹心里飘着,但从来没有说出口,如今在别人嘴里说出来,竟是这样的惊骇!

香妹不敢回答,生怕自己应了之后就会跟着那个男子走。“我可以和你搭伙,我的公司还有更大的老板,我只是一个小老板,你要是进来,也可以像我一样做一个小老板,我有关系。”男子以极小的声音说着,但在香妹看来,那些话比雷还大声,劈得她不知所措。“你想不想干?”男子一句一句的逼着,没有给她一点考虑的时间。

“到站了,我先下了哈,你要是想来就来找我,我过年在家,11号才走。”男子冲冲下车。香妹感觉自己做了一场梦,但真实到自己都不敢相信。

回到家,香妹倒冷静下来。她又想起志远的话,决定还是问问玉兰。趁着给玉兰烧火炒菜的当儿,香妹打算问问玉兰。“妈,我是不是有一个姓齐的舅舅啊!”香妹像是漫不经心的问了句。“嗯,是有,怎么了?”玉兰忙着炒菜,也是随意的问问。但香妹却心跳加快,像是犯错被发现了。“没,没什么,突然想起来。”香妹磕磕巴巴的回答,但玉兰没有在意。“没油了,你去倒点油。”玉兰把油瓶放在灶前,香妹拿着油瓶,腻腻的手柄,拿着很不舒服。

晚上,香妹睡不着,想着去不去找他。但香妹不愿意和他去外面,比起志远来说,那个舅舅太难看了。她看了看外面,月亮没有出来,阴阴森森的夜晚,闷的很难受,和那个油瓶的柄一样,难受。

过了几天,香妹也不太记得这件事了。依旧发面,做包子,卖包子,没有想过赚大钱。但就是这个时候,他又来了。香妹要去周家,玉兰在周家帮忙做饭,来了很多客人,妯娌忙不过来,只好叫玉兰来。周家人永远都对下一代说,周家人到哪里都有饭吃。他们招待客人比招呼自己更周到。

路上,又遇到了那个男子。男子依旧是那件西装,那个包,但头发更短了。

香妹像看到鬼一样,躲得远远的,但男子跟着不离开。“香妹,你走那么快干嘛?”男子叫住了她。“哦,舅舅啊!我赶着去帮我妈做饭呢!”香妹停了下来。“你考虑清楚了吗?要入伙吗?”男子不岔开话题,步步紧逼。

“我还没想好呢。”香妹又快走开了。“很赚钱的。”男子远远的喊。

香妹红着脸到了周家,她直奔厨房,到灶前烧火,生怕被他们发现自己滚烫的脸。

以后的每一天,他都会趁没人的时候找她,一点一点的介绍公司的工作,薪水,还找了另一个不认识的舅舅作证。“好,我去问问我妈。”香妹有点不耐烦了。“别,你妈会让你去吗?”男子像是很怕玉兰一样。“不知道,我要问问才能走。”

过了好几天,男子都没有来找过她。香妹像是突然被扔到一个空岛,不知所措。她又突然很想去赚钱了,她想吃半边梅了。

她还是没有去问玉兰,她不敢,她甚至想学志远,一个人溜走。她没有把这件事说给任何人听,她憋着,憋的难受。

玉兰不做包子了,她要炸果子,准备年货。于是,香妹又拿着钱去了店里。她买了半边梅,吃了很多,但没有什么味道。她想吃自己的钱买来的,这个欲望在晚上更强烈。她决定,明天就去找他。

男子眯着眼,肉堆在眼角,很恶心的模样。“要和我搭伙,就要拿钱,这叫资本,就像开铺子的本金一样。”香妹吓了一跳,她怕。“我没有钱。”香妹很快的说。“我知道你没有,但你妈妈有。”“我要问她吗?她要是知道是绝对不让我走。”“你不用和她说啊!”男子笑得更猥琐。

香妹看着在油烟里的玉兰,眼神像是要和她诀别。

“你不用和她说啊!”

香妹又去了找那个舅舅,想问他能不能先干再交钱,或是拿工资抵。男子还是笑眯着眼,摇头不说话。“你是不放心舅舅我吗?不是不可以先干,但你见过先开铺子后出本金的吗?”男子一改笑容,摆出了一副生气的神态。“我,我是真的没有钱,要是被妈妈发现我拿钱走,我还敢回家吗?”香妹急出了汗,眼睛也红了。哭,是每一个人一出生都会的保护自己的手段。能否起到作用不在于力气大小,只在于看着你哭的对象。然而香妹面前的这个人没有丝毫表情变化。

“等你赚了钱,你妈妈会理解你的,难道她不愿意看到你赚大钱吗?你哥不也是先离的家,再赚钱回来吗?你妈妈骂过他,不让他回家的吗?”男子依旧是那个不依不饶,步步紧逼的口气。香妹觉得自己理亏,再次答应了他。

香妹回到家,玉兰在和惠芳说话,两人没有注意到她。“妈,今天做什么菜,我去洗。”香妹喊了一声。“不用了,我们等会儿去你舅公家,他们家娶媳妇。”玉兰没有看她,淡淡的说了一句。香妹听了心里不是滋味,好像自己想离家的举动已经被知道了,现在就开始冷淡她了。

“大姐,香妹真的是能干。以前建梅就不如她,现在建梅工作,家里的事更不管,还是我一个人累死累活的。”惠芳不知是炫耀还是真的烦恼,但在香妹耳朵里,听到的只有嘲讽。建梅有工作,还不用干活,是啊,多好!

香妹提着还是热的菜往回走,耳朵里还是喜乐。唢呐吹的欢快,新娘子笑的欢快,客人吃的欢快,可她,高兴不起来。

香妹想吃最后一餐玉兰做的饭,可是只能吃喜宴里打包回来的好菜好肉,以前,她巴望着喜宴上的菜,可现在她只想吃玉兰炒的青菜。

玉兰在舅公家帮忙洗碗,香妹回家热好了饭菜等她回来。但房间里早已经包好了一个小包袱,里面是冬衣夏衣各两身,还有一个小布包,里面是玉兰藏在家里的现金。她把饭菜放在锅里,放了几根木头。在家的最后一餐,只有她一个人。

她在自己房里留了张字条,用只学了一年的字,写的难看,还有皱痕。也许是泪,也许只是没有擦干的水。

男子拿着车票,和另一个男子在火车站等香妹。但等香妹到了的时候,他们边上又多了一个女孩,提着行李箱,穿的很时髦,脸上荡着笑。香妹把钱交了过去,但留了一点给自己买了梅子,玉兰以前说过,坐车晕的话就吃梅子。

香妹第一次坐汽车,兴奋的快忘记自己是偷偷离开家。“妹妹,你几岁?”那个女孩甜甜的问道。“十九了。”香妹不好意思的低着头回答。她知道,但凡不认识她的人,都会因为她的身高把她当小孩子,但她还是每次都感觉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个笑话,一个长不大的笑话。

香妹在车里睡着了,她听到了玉兰骂自己,听到了惠芳叹气,听到了晓东摔酒杯的声音。那些声音是记忆中志远拉着福星走之后,周家人聚在一起探讨时发出的。那时的她不能理解为什么志远一定要离开家,难道是自己做的包子不好吃吗?现在她似乎懂了,大了,就会先嫌家小了。

但香妹忘记了,志远走的时候没有拿走家里的钱。

香妹睡着的时候,玉兰和晓东刚从周家回来。两人都没有说话,月亮遮了一半,路上坑坑洼洼的,他们一脚深一脚浅,玉兰没有喝酒,但和喝了酒的晓东是一样摇摇晃晃的。

玉兰到现在也不敢相信,香妹居然走了,锅里的饭还是热的,连房间也是刚打扫过的,香妹的做的包子她是不是再也吃不到了。她突然想起来,香妹不过是捡来的,也许她只是又回去了。

惠芳看着在厨房的英菊,总觉得英菊也会有一天像香妹一样,离开这个家。不过,的确,英菊早就想了。志远、福星、建梅,连最老实的香妹也走了,她也有一个走的理由了。

过了些日子,玉兰习惯了家里只有晓东和她,习惯了自己烧火做饭,连卖包子的人都习惯了没有香妹。但玉兰经过香妹的房间时,总会想推进去看一看,也许什么时候,她又突然回来了。

英菊直接和惠芳说了,她想去广东,她宁愿给人做衣服也不愿意再和田打交道了。惠芳让她去深圳找福星,说能照应她,但英菊不愿意,她想自己去打拼。惠芳拦不住她,又是一个只有自己和丈夫的家。“还好图洋回来了。”惠芳想。

英菊去了一个制衣厂,广东缺很多廉价劳动力,她在那里到处都能听到家乡方言,外面的新鲜感让她没有多渴望回家。她和厂里的一个男工聊得来,男工是广东人,她跟着学会了一口广东话,心里想成为一个广东人。

英菊见到了香妹。

矮还是矮,但瘦到颧骨突兀的在脸上出现,脸上抹了白粉,但还是一块青一块紫,淘虚了的眼睛和鲜红带粉粒的口红,露出来的大腿上还有一条长长的蜈蚣似的痕,一身西服,高跟鞋是黑色的,散发着劣质鞋油的光。

英菊不敢认她,但香妹喊了她的小名。“龙龙姐,你想不想赚钱,我有一个好机会。”香妹拉着她不放手,手是抖的,手心满是汗。

“你在这里干什么呀?”英菊很淡定的,像平常的问候。“我在筹资,我在一个大公司工作,要开个小公司,你只要投资一点钱就能赚利息。”香妹拿出了一张五颜六色的纸。

“姐,你要不要加入我,你现在一定是在做衣服吧?很累吧?你跟我,不用自己干活就可以赚大钱。”香妹的嘴里说着话,眼睛是空的,像是在背书。“我在建中路31号,你要想来就来找我啊!”香妹的手更紧的握住英菊的手,把纸塞给了英菊。她拿眼打量了周围,走了。

英菊没有第一时间打电话回家,她找的是那个男工。她眼里,那个男工无所不知,他就是神一样的存在。男工让英菊拿那张纸给她看,她从怀里拿出来,带着温度。

五颜六色的字混在一堆,“低成本,零劳资,赚大钱”很扎眼的在彩色中。他是一个近视眼,拿了眼睛盯着纸看,猛地看到了“救命”两个字,但一晃又不见了。

英菊在宿舍等着男工,男工去了派出所报案,安静的可怕。

英菊带着一个穿黑外套的男人去了建中路,拿了几百块钱,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有个警察在边上总是安心一点。“香妹!”

“龙龙姐,你想好了吗?你是要加入我吗?”香妹迎面笑着走来,后面跟了一个面孔圆中见方的高个子男人。“是啊,你看,钱都带来了。”英菊故意把钱给那个高个子看,像是本来就跟他说话似的。“香妹,你不是就招来一个姐姐吗?边上的是谁?”高个子很不耐烦的问道。“他,他是……”香妹磕磕巴巴,腿也抖的厉害,很怕高个子的样子。“他是你姐夫,刚打算结婚,钱还是他给的呢!”英菊赶紧圆场,说完话又重重的咽了一口唾沫。“哦哦,难怪我没见过呢!”香妹也接话。“那你们是两个人都来吗?”高个子的语气缓和了一点,甚至有几分笑意。“嗯。”英菊旁边的男子很厚重的回答,像一块石头稳稳地落在地上。

“那这点钱可不够,至少多两倍。”高个子笑意更明显了。“我可是看着香妹的面子才招你进来的,多一个人虽然多了本金,但麻烦也多了,所以要是有诚意,你就多出点钱。”男子的脸都笑圆了,像一个开了口的包子。“你能跟我讲一下你们具体是做什么的吗?”黑外套厚重的声音再次出现,香妹也似乎安了心,腿不抖了。

“香妹不是都说了吗?这些你不用管,只要你交钱进来,你跟我们一起干,你不用做什么就有钱赚。”高个子避而不答。“但我不了解的话,我不放心。”黑外套不吃这一套。

“我们就是帮人家做做宣传,我们上面还有大公司,大公司干什么我们怎么清楚。”高个子有点生气。“我就是不放心啊,我的钱给你了,但我又不知道你拿来干什么我怎么会放心?”黑外套变了一个人的样子,多说了很多话。“你不放心我,你还不放心香妹吗?”高个子扯了扯香妹的衣服,示意让她来说话。

“姐,你一个人在外面,我知道你过的不容易,我才找到你,想帮你一把,让你也享享福,姐夫这话也……”香妹边说边拉英菊的手,英菊感觉到了她的恐惧,赶紧接话。“你姐夫是这样的人,连我也信不过,我说遇到你,他不信,偏要跟来。我做主,明天就把钱拿过来。”英菊像是很愧疚的说着。

“好好好,我们明天还在这,你们可要快点,等着加我们的人可多着,要不是看在香妹的面子上,我还不乐意让你们加进来。”高个子换了张脸,英菊后背发凉,那张笑盈盈的脸变成凶样,哪个才是他真实的脸?

黑外套应了一声,向外走去,英菊也快步跟上。香妹的眼里有了一点神灵,望着他们的背影,她悄悄的呼了一口气。“你最好没有骗我,否则你明天就完了。快去弄点吃的,愣着干嘛?皮又痒啦?”高个子男人的真实的脸显现出来了。

黑外套没有走远,他让英菊先回去,自己在附近守着。其实这不是第一次发现这类事情了。黑外套是本地警察,自从广东来了大量外省农民之后,他就经常听到这类事情,今天是他碰到了,他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黑外套在附近待了几个小时,却没有看见有其他人靠近香妹所在的房子,正当他想走的时候,他迎面碰到了高个子。高个子像是没有看到他,很快的回去了。

第二天黑外套和英菊拿着钱去找他们,进了房子,房子里没有人,只有几个泡面袋子。黑外套暗暗叫恨,原来昨天他不是没有看到自己。他在房子里等到第二天,还是没有动静,他回警局去了。

英菊和男工商量之后,还是和玉兰打了电话,玉兰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说那些被骗走的钱她会还给惠芳。

香妹坐在车上,没有梅子,只有淤青的手臂和还在流血的伤口。

她很想吃一口玉兰做的饭,她每天都在想,要是当初晚一天走,她就能吃几餐饭,要是她不走了,她可以吃很多玉兰做的饭。可是她已经做好回不了家的准备了。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干什么,她只知道只有听话才不会挨打,英菊她已经忘记了,黑外套的声音也飘了。

她又开始背内部资料了,她被转了很多个地方,但所有称之为秘密资料的都是一个样。“怎样避免继续追问?”“怎样让陌生人信任你?”“怎样使自己打扮地像成功人士?”她背的很熟,比在学校用功无数倍,因为背不出就要挨打,没饭吃。她很努力的背,但她没有骗成功过。这一点让她天天挨打,但也让最后醒悟过来的她问心无愧。

她被带到了一个女人手里,矮又很胖,香妹感觉看到原先的自己,原来自己那么丑。她看着女人,像是看到了又矮又厚的坟堆,而自己躺在里面。

英菊和男工结婚了,在广东,惠芳和图洋去了喝酒,收了一点彩礼钱,英菊就算离了家了。福星没有参加,不知道为什么,他说他不喜欢广东人,后来听到英菊带来的孩子一口广东话,福星更厌恶英菊了。英菊没有过上好日子。男工爱喝酒,得了肝病,英菊一连生了两个女孩,婆婆也不招待她。为了治病,英菊回家借钱,惠芳把收来的彩礼钱给了英菊。于是,女儿嫁了,钱也没有得到。英菊就像一阵风,卷起钱,呼啦呼啦的走了。

玉兰找了很多去外地的熟人,托他们帮忙留意香妹,但也没有消息。“香妹的模样是没有变的,实在不行,我去找她!”玉兰看着空的房间,近乎绝望。“你就当捡来的猫又跑了,警察都找不到,你瞎忙活啥!”晓东倒不喝酒了。惠芳给劝的,英菊就败在酒上,晓东也怕死,决心戒了酒,喝起茶来了。“你这是什么话!要是我知道香妹是在外面过的好好的,我当然不忙,但她……”玉兰拿着满是面粉的手擦着眼,“她过的日子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我哪会那么的没心。”晓东没有接话,小抿了一口茶。自己不死就行,其他的管它呢!

志远担起了找香妹的担子,他在深圳,玉兰相信,既然广东有香妹,深圳也会有!同乡的一个女孩子也在深圳,两个人受玉兰的托付,聊香妹聊着聊着就聊在一起了。香妹不知道,自己的遭遇,反而凑成一对又一对的人。

香妹找回来了,志远花了8万,准备用来结婚的钱。香妹有点神经病,在深圳接手的人嫌她很难赚钱,他向志远要了8万就放了人。他想着,都神经病了,走了省心,还赚了8万,不亏。志远没说香妹是他妹妹,只说要用她赚钱,否则那人一定会加价。

香妹见到志远,没有认出来,以为又是另一个人接手,木木地看着他。香妹身上没有证件,就像一个乱入人世的鬼,虚的身体。

同乡的女孩不太开心,虽然答应了志远结婚延后,但总觉得香妹是一个不会有好运的人,碍着志远的面子,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志远惊讶于她的宽容,越发喜欢她了。

志远请了假,带香妹回家。家里人给她烧火盆,让她跨,给她烧特殊叶子的水,让她洗,给她做好菜,让她吃。周家人不会嫌弃香妹,只是想要去去她的霉运。难免有时候会背地里骂香妹的傻,但更多的是可怜。

香妹不记得什么事情,那个舅舅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没人在意,人回来就好了,周家人平平安安的度过乱世,靠的就是这点大度。但警察不会放过这个线索,隔几天就来问香妹,香妹不记得了,就像从地狱里刚刚出来的人,那些恶鬼的模样早就被孟婆汤洗掉了。

周家人也不太高兴成天的警察出入,晦气。这件事也就作罢了。谁知道还有多少香妹在地狱里,可惜香妹无法拯救。

玉兰还是让香妹做包子,香妹不乐意。玉兰让她跟着同乡的女人进了制衣厂,香妹看着花花绿绿的衣服,好像女孩子对衣服的热爱重新焕发,日子过的倒算安心。香妹会拿着钱去买梅子,但她会先给玉兰,她也会拿着钱买衣服,但她会先买玉兰的。她觉得,钱是要有,但花在喜欢的人身上,才会更开心。

香妹嫁了,嫁给了一个家具的人,他爱吃香妹做的包子。玉兰不再做早点生意了,搬到老家,给志远带孩子,时不时做些包子,叫周家人来吃。

香妹的男人吃腻了包子饺子,想吃面包。他做起了股票,背着香妹。但他错了,志远就是做股票发的家。

香妹的男人赚了一点小钱就开始嫌弃香妹,香妹不知道原因,依旧给他做好看的包子。终于,他买错了股票,一下子欠了几十万。这是的他才想起志远。

他想志远帮他翻盘,志远帮了他,但同样的股票,志远赚了几十万,他却想着再涨,落了个亏本。香妹不想再麻烦志远,但她的男人逼着她向志远借钱。香妹还是开口了,志远瞒着他女人,借了10万给她。

女人不乐意了,她说这本是存着给她儿子车的。“买车!买什么车,我妹妹都要没钱过日子了,你还想着给他买车。借都借了,我们又不是差这点钱。”志远不知道为什么之前的8万她不说话,为什么现在借了会还的钱却在意了。“你就想着你妹妹,她是对你有什么恩吗?她又不是亲生的!”“要不是她,我现在和混混没有什么区别!”志远想起了那个冬天,那几个包子。

福星也成了家,没有叫英菊,建梅也没有来。英菊过年的时候带了三个小孩,每个人拿了近五百的红包,但给周家小孩一包拆了口的蜜枣。福星顺路,却并没有送他们回家。福星和他的女人去外面玩,经过建梅家,女人想去看看,福星不让,说看了会烦。

建梅年后倒开了车来惠芳家,福星的女人和建梅吃了一顿饭,也烦了她。建梅往自己的碗里夹了很多肉,一边吃一边说,“他的公司给他发奖金,我们打算到市里买套房子,离他工作的地方也近,你们要是要去市里办事也有个休息的地方,是吧?”“他考试考了第二,就是字丑,要不然就是第一了。还是要给他报一个培训班。”“妈,我给你拿了几件衣服。新款的。诶,你也来看看。”她放下碗筷,肉吃完了,剩了半碗米饭。

福星的女人是很漂亮的,像电视里的明星,她对衣服的评价很在行,也对衣服很感兴趣,但她没有接话。她看不起建梅,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建梅是故意的装阔,而且她也相信,那衣服会是毫无品味的样子。

越是在意别人看法的人,越不讨人喜欢。建梅努力展示自己过的像小公主,但却越像没见过世面的村姑。

    福星的女人喜欢孩子,她就和建梅的孩子聊了会儿天,几个孩子都和建梅一样的神气,她干脆上了楼。

福星的女人听到汽车开动的声音,在阳台上看着汽车带起灰尘,灰蒙蒙的,夹着一点红色的鞭炮纸屑,她也想起来她的小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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