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城,太平镇,是苏州的一个古镇,清清的水至今还在镇里流淌,弯弯曲曲,与阳澄湖相连,河边有一颗古老银杏,传说已经千年。为某朝一状元手植,到底是谁,苏州的状元太多,已经不是太明白,小顾就出生和生长在离银杏树不远处的一户人家,青砖,瓦屋,不远处还有座太平禅寺。
小顾是独生子女,那个年代,计划生育是国策,到处都是只生一个好的标语,小顾家算是响应了国家号召,虽然以各种理由生二胎的大有人在,特别是没有儿子的家庭,小顾是女孩,但小顾的父母始终没有再生,种地,打鱼,把小顾收拾得干干净净,是小顾父母全部的生活。
小镇虽然偏远,但依然随着苏城的快速变化而变化,小顾父母的生活,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小镇工厂林立后变成早九晚五,地点从打鱼的船上变到了镇上的企业。而小顾也突然就长大了,白皙,水灵,典型的水乡女子。
虽然苏州千年来文风浩荡,小镇那棵状元手植银杏至今生机盎然,但和大多数小镇姑娘一样,小顾读完高中并没有再读书,家里有拆迁的房子出租,村里有按人头发的分红,全家人就近在工厂上班,小顾好像没有要寒窗苦读的动力。
就在小顾在工厂上班一年后,家人和左邻右舍突然发现小顾一夜之间长大了,青青的眉毛,水润的唇,突然就婀娜起来的腰肢,一切都那么美好,接下来,好像顺理成章地该谈婚论嫁了。虽然小顾妈妈私下说这之前应该教女儿洗衣做饭,应该让小顾去湖里船上去摘摘菱角,挑挑莼菜,否则这不算长大呢,小顾父亲却说什么年代了,现在都进工厂上班,谁说一定要学会老一辈那些东西,再说我们家就这一个女儿,她结婚也是跟我们住,有我们呢,小顾父亲说这些时一脸自豪。
小顾父亲的自豪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小镇虽然在苏州算是偏远,但依然好多的工厂,大批的外来人口涌进,他们住着出租房,人生地不熟,小顾与他们这种外地人比,实在是太有优越感。
小顾母亲就没坚持非要小顾学点啥,女儿有姣好的面容,有人人夸的好脾气,家里房子拆迁拿了一大笔钱,但小顾也没有不工作乱晃荡,很好,接下来该考虑成家的事了。村东头一家独生女和一家独生子结婚了,两家签了合同,男方不娶,女方不嫁,两家并一家,婚后生两个,大的跟男方家姓,小的跟女方家姓。小顾父亲认为,自己家就不要两家并一家了,小顾可以找个上门女婿,也生两个,都跟自己家姓。
小顾的父母于是就开始左邻右舍,各方亲戚朋友托人找合适的人来做上门女婿,这一找,找了好几年,小镇上的青年被小顾父母翻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小顾自己在工厂认识了一个人,精明能干,帅气,对方也愿意结婚后到小顾家做上门女婿,唯一让小顾父母有些迟疑的是,这个未来女婿是外省人。
小顾一家最终还是开心接受了这个外地女婿,婚后的小顾似乎更加的水灵,依旧十指不沾阳春水,眉更青,眼更秀,唯一不同的是,小顾不再去工厂上班,因为小顾的老公说,他要养她,不需要她去上班,说这话时,她们一起偎依在他们拆迁那套大房子的阳台,小顾父母一脸笑意地在厨房炒菜,偶尔望一望阳台。
随后的日子,小顾在刷手机的日子里迎来自己的第一个孩子,第二个孩子,和她小时候一样,两孩子在小镇的千年古树下,快乐地生长,唯一不同的是,这时的古树周围,多了来来往往的外地人,河里摇来摇去的小船,由打鱼变成了载人游玩。老街上的古老粮仓,改成文创园,孩子们不能再如她当年一样跑进跑出。
小顾的父母每天乐呵呵地上下班,含饴弄孙,但有那么几次,抱着孙子时就看着门前的河水发愣,他莫名其妙回忆起小时候带着小顾在河里划船,绿水绕着船桨,偶尔一只水鸟在不远处一头扎下去,突然在船尾闹出来,嘴里叼着一条小鱼,这时小顾就在船上欢快地蹦跳,河两岸有炊烟袅袅,还有禅寺里的诵经声。
但如今小顾不会再在他们面前蹦跳,不会再叽叽喳喳,刷手机是她最重要的生活内容,小顾的老公也越来越忙,据说在外开了超市,并已经有了多家分店,最近在计划买房,并说要搬出去,小顾对此没任何反应,开心地玩着手里,依旧软声细语,依旧腰肢婀娜。
小顾最终还是从父母那里搬了出去,她没太多想法,镇上好多人都买了房子,都搬了出去,那种有地下车库,有物业,有保安的小区,门一关,邻居们再也不会来东家长西家短,再也不会把自己家的小黄狗领到别人家躺在餐桌下不走,这好像也不是坏事,只是父母依旧住在原来的房子,小顾开始自己照顾孩子,大宝二宝,洗澡,陪睡觉,开始觉得挺充实,到饭点了,她不会做饭,就叫外卖,挺好的,小顾依旧有空刷自己的手机,虽然老公有时抱怨她该学习做饭,学习去逛菜市,学习辅导孩子学习。
小顾没在意,老公说的话,她只当是唠叨,大宝上初中了,她有次去开家长会,老师还是那些老师,教室还是那些教室,突然有点恍惚,好像自己刚从这所学校出来,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她看看教室旁边的镜子,如果自己把头发分成两个辫子,依旧是学生的样子。
但也就是开完家长会回来,小顾的父母找来了,火急火燎,对小顾说,大宝二宝的姓被改了,改成了小顾老公的姓,你知不知道,小顾茫然摇头,她才从学校回来,老师讲了啥,她不知道,她去时候只觉得自己应该打扮得漂漂亮亮,不给大宝丢脸,不给老公丢脸,至于老师讲了啥,她那时正看手机,没注意,所以也没听清楚老师报大宝的名字。
小顾父母从来没有吵过架,但当晚在小顾的新房子里和女婿吵了一架,小顾父母质问女婿既然是上门女婿,为什么不遵守约定让大宝二宝跟小顾姓,女婿反问我做上门女婿图了你们什么,房子是我自己挣钱买的,超市我自己辛苦打理的,大宝二宝学习也是我辅导的,连做饭买菜都是我料理的,你们凭什么让我做上门女婿。
小顾的父母和女婿争执时,小顾就在一边看着,眼里含着泪,她有点懵,她不知道该说啥,白天她还沉浸在照镜子的开心里,还在想自己认识了自己老公真是幸运,虽然当时老公从外省来,在当地人眼里那是北方来的胯子,但他疼自己,结婚前父母疼爱,结婚后老公让自己辞去工作呆在家里,现在大宝二宝都大了,自己依然年轻,想想就开心,可没想到自己在老公眼里却什么也不是,不上进,不会持家,洗衣做饭通通不会,更不用说相夫教子……
大宝二宝的姓最终没改过来,小顾其实并不太关心这,但从那以后小顾和老公的关系却变得不好起来,开始是争吵,弄不清楚原因,也许是为阳台摆的一盆花的颜色,也许是为窗户该打开还是关上。
小顾最终还是和老公分居了,大宝二宝自己选择了留在原来的房子里。小顾的老公每天接送去上学,像小顾父母当初用船载她在河里看鸭子扎水,每天一路欢声笑语。
后来听说小顾去了一家奢侈品店做销售员,问她孩子怎么样了,她说很久不见了,学校老师说防止孩子被不明身份的人带走,看孩子要经过孩子爸爸同意。
小顾讲这些时没任何表情,看不出悲喜,小镇上的河水依旧清澈,蜿蜒流过千年古银杏树,流过太平禅寺,远方,是波光粼粼的阳澄湖,湖上还有渔船,还有上个世纪一直飘在湖里的人家,以及船上的欢声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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