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镖局 第二十二章 死里逃生

　　正午，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变得阴沉，东边飘来的几团乌云笼罩在成都府上空，天地间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

　　老马茶铺的店里只有一位客人，一个长发披肩的女人，一袭白衣，白衣如雪。

　　她手上握着一柄弯刀，一柄形状奇特的弯刀。

　　老马的茶铺一年四季只卖两种东西,一文钱一大碗的茶，两文钱一个的馒头。要在中午想吃点鸡鸭鱼肉，只能到对面的云来客栈去。

　　每天的中午老马都是在茶铺里拍苍蝇，偶尔有客人上门，他也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

　　白衣女子容颜绝美，她一走进茶铺，老马已经注意到她，老马看的不是她的脸，而是她紧握在手里的弯刀。

　  见到自己心动的东西，很少有人能保持镇定，就像酒鬼见到开封的好酒，难免露出想据为己有的表情。

　　老马见到钟离艳手里的弯刀，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激动，兴奋，恐惧，紧张，各种情绪在他眼睛里转动了一遍。

　　有风吹过，路旁的树木洒落许多枯叶，老马拿起扫把将被风吹进茶铺里的树叶扫了出去，边扫边喃喃自语：“现在是十一月了，天气渐冷，若要投宿还是要到对面的云来客栈。”这话当然是说给钟离艳听的。

　　他偷瞄了一眼钟离艳，想看看她听到自己的话有什么反应，钟离艳仿佛没有听到老马说的话，她的眼睛直直的盯着云来客栈的门口。

　　老马顺着钟离艳的视线看去，只见八个人先后走进了云来客栈的大门，一见到那八个人他脸上的表情就像被雷劈过一般，嘴里喃喃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云来客栈食客满堂，一楼大厅的众人见到成都知府吴是非跟捕头吕志一起走进来，喧闹的大厅顿时鸦雀无声，整个成都府都认识这两人，当然也认识他们身后的陆安杰跟柳长风。

　　吴是非清了清嗓子，对众人拱手道：“诸位，在下成都知府吴是非，今日在此请陆帮主跟柳总镖头喝杯薄酒，如有惊扰到各位，吴某先行陪个不是。”

　　柳长风也走上前对众人拱了拱手，道：“诸位，柳某吃饭一向喜欢安静，诸位街坊邻居若能赏脸挪个位置，今日这饭钱算我的。”

　　吃饭能有人付钱当然是好事，那些食客看了看陆安杰身边的秦龙川跟郭通，再看看柳长风身边是霍兴跟一个始终阴沉着脸的壮汉，每个人心里都明白了七八分-不管这些黑白两道的大人物在这里做什么，普通人还是早走为妙。

　　满堂食客一下子走了个精光，这时白秋霜才从后院走到大厅，她忙迎了上去，道：“知府大人，陆帮主，柳总镖头，几位贵客光临，有失远迎。”

　　吴是非道：“白老板，这客气话咋们就不说了，你们这有什么招牌菜，好酒？”

　　白秋霜看了一眼大厅，满堂食客突然走光，所有的碗筷还没来得及收拾，她抬头看了看二楼，笑道：“这招牌菜当然是我们李厨娘的石锅鱼，好酒有我自己酿的桃花酿，这整个大厅还没来得及收拾，各位请上二楼雅座。”

　　陆安杰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上二楼，知府大人请。”他对柳长风拱了拱手道：“柳总镖头请。”

　　柳长风也对他拱手道：“陆帮主请。”

　　陆安杰又对霍兴拱手道：“霍镖头请，你身边这位就是铁掌蒋大力蒋镖头吧，早已耳闻蒋镖头大名，今日一见，果真英雄。”

　　蒋大力只是鼻孔闷哼了一声道：“你好。”

　　陆安杰也不生气，还是一脸微笑。

　　霍兴忙道：“咋们还是赶紧上二楼吧，这么多人站在这里也影响白老板店里的伙计干活。”

　　吴是非道：“对对对，大家都上二楼。”他对白秋霜微笑道：“那就麻烦白老板上些酒菜。”

　　八人一齐走上二楼挑了张最靠近大街的桌子。

　　一张四方桌，桌子中间锯空一个圆圈，底下摆放着一个铁架子，铁架上支着一面铁盆，铁盆里装满木炭。

　　陆安杰看着这桌子，一脸不解的问白秋霜：“白老板，这桌子怎么这奇怪模样？”

　　白秋霜解释道：“这上面还有一个石锅，我们店小二每天晚上都会搬到厨房清洗，第二天等有客人上来再把锅拿上来，点燃铁盆里的木炭之后就把石锅架上去，接下来的事情李厨娘会安排。”

　　柳长风也接口道：“深秋天凉，其他的菜只怕端上桌后吃没几口就冷了，这石锅鱼正是李厨娘的拿手绝活，我们还是先坐下等上菜，各位，请了。”

　　吴是非微笑道：“各位，这桌子够大，我跟吕捕头坐一边，柳总镖头跟霍镖头蒋镖头坐一边，陆帮主跟秦大侠郭堂主坐一边，留一个位置给店小二上菜，来来，我就先坐了，各位，请。”他朝众人拱了拱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见众人落座，白秋霜向吴是非询问道：“知府大人，我这就去叫店小二把石锅拿上来，李厨娘会把鱼拿上来。”

　　吴是非点头道：“好，辛苦白老板。”

　　白秋霜走到楼梯口，大声喊道：“李厨娘，徐福你们把石锅跟鱼都拿上二楼来。”

　　听到“徐福”这个名字，陆安杰跟霍兴两人快速的对视了一眼又各自低头掩饰脸上的表情。

　　霍兴在义庄亲眼见到陆安杰扭断徐福的脖子，白秋霜现在喊的“徐福”又是谁？

　　李厨娘提着个水桶走上了二楼，她回头冲楼下催促道：“徐福，你快点把石锅拿上来，知府大人等着呢。”

　　“你提个水桶装两条鱼才二十斤，我背这个石锅有八十斤，走的没你快。”徐福在楼下回应李厨娘。

　　柳长风在二楼听见李厨娘跟徐福的对话，忙向蒋大力使了个眼色，蒋大力霍然起身，道：“小二哥，我来帮你。”

　　他快步下楼，见到店小二打扮的徐福正背着个石锅一步一步的爬楼梯，突然咧嘴一笑，一手夺过徐福手里的石锅，另一只手提起他的腰带，一步跨四个台阶，走没几步就上到了二楼。

　　蒋大力放下徐福，同时将石锅塞进桌子的圆洞，道：“好了。”

　　徐福忙道：“要先点燃炭火，再把石锅架上去。”

　　蒋大力笑道：“这个简单。”他单手一提，整个石锅又被他提了起来。

　　徐福愣住，张大嘴巴看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蒋大力催促道：“小二哥，快点火呀。”

　　“哦，点火，点火。”徐福回过神来，忙掏出火折子低头点燃铁盆里的木炭。

　　陆安杰看着徐福，脸上没有任何情感波动，他淡淡道：“小二哥，你应该对蒋镖头说声‘多谢’。”

　　徐福用衣袖擦了擦被木炭磨黑的脸，道：“多谢蒋镖头。”

　　蒋大力还未回答，陆安杰忙抢道：“蒋镖头天生神力，一双铁砂掌更是纵横江湖鲜有敌手。”

　　蒋大力鼻孔里“嗯”了一声，又坐回柳长风身边。

　　吴是非忙打哈哈：“这炭火点好，石锅也安放好了，现在我们还是欣赏一下李厨娘的厨艺，李厨娘，请。”

　　李厨娘也不多话，提起桌上的油壶往石锅里倒了一点，炭火渐旺，油已沸腾，她切下鱼头放入锅内，锅内顿时响起一阵滋滋声。

　　徐福端起桌上的开水锅，问道：“可以倒开水了么？”

　　李厨娘点头道：“倒。”说完她掏出一把手掌长短的小刀专心致志的切鱼肉，两条十斤的大鱼在她眼里放佛精美的艺术品，她的每一刀绕着鱼鳞切片，每一片鱼肉切得薄如蝉翼。

　　她每切好一盘鱼肉，徐福就给桌上的人端去一盘，八盘鱼片切好，石锅里的水也沸腾了。

　　“这鱼片只要在鱼汤里刷上几下就可以吃，各位请慢用。”李厨娘说完拉着徐福退到一边站在。

　　白秋霜拿起酒壶，给每个人满满的倒上一杯，道：“请慢用。”她放下酒壶走到李厨娘身边。

　　吴是非拿着酒杯站起来，道：“各位请了，吴某先干为敬。”众人随之一饮而尽。

　　吴是非看着沸腾的鱼汤，轻声叹道：“我小时候家里穷，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母亲做些针线活能换些散钱，每次拿了工钱总会买条鱼煮给我吃，母亲说她喜欢吃鱼头，把鱼肉都留给我，我考取功名之后，母亲便病故。如今见到这鱼汤难免睹物思人。”说完又是一声长叹。

　　柳长风接口道：“知府大人也不必过于伤感，在你的辖区之内治安良好，民众安居乐业，老夫人泉下有知也感到欣慰。”

　　吴是非道：“也罢，不提了。我们喝酒吃鱼，我就先动筷子了。”他夹起鱼头放到自己的盘子里，其他人也各自夹了些鱼片放到汤里刷。

　　忽然他看着柳长风的右手惊声道：“柳总镖头，你的右手怎么......”

　　柳长风放下筷子，看了看断了食指的右手，叹道：“柳某生平不好酒色，唯独面对世间美食难以抵挡诱惑。”

他又看了一眼身边的蒋大力，接着道：“二十年前我刚出道接了一趟镖，当时跟我一起走镖的是蒋镖头，我因贪吃误了行程，路过饿虎岗被黑道劫镖，对方人数是我三倍之多，若非有蒋镖头拼死相护，此刻我早已不在人间。”

　　蒋大力抢道：“陈年往事不必再提。”

　　柳长风抬起右手在眼前晃了晃，喃喃道：“那件事情之后，我断指明志，走镖护镖滴酒不沾，只吃随身所带干粮。”

　　陆安杰微笑道：“柳总镖头这二十年来走镖护镖从未失手，也是从当年的事情得到教训，这未尝不是好事。来，我们继续喝酒，吃鱼。”

　　觥筹交错间，桌上的鱼片已是吃了大半，吴是非朝一旁的白秋霜招呼道：“还要麻烦白老板跟小二哥到厨房再拿两条鱼过来。”

　　白秋霜暗道：“这事情让李厨娘跟徐福做就可以了，为何要我跟徐福去厨房？”

　　她心中虽有疑虑，脸上却没有任何犹豫的表情：“我这就跟徐福下去厨房。”两人不再说话，转身就向楼梯口走去。

　　“来来来，我们喝酒，吃鱼。”吴是非站起来亲自帮众人将酒杯倒满。

　　吕志附和道：“大家喝酒，喝酒。”他用左手拿筷子夹起一片鱼肉，颤抖着放进石锅里。

　　这明显是一个用惯了右手，临时改用左手的人才会出现的不习惯。

　　坐在柳长风身边的霍兴突然朝吕志问道：“吕捕头的右手有什么问题？难道被人用瓦片击碎了手背不成？”

　　听到这句话，吴是非跟吕志脸上的表情一下僵硬，除了出现在城东土地庙跟吴是非书房里的黑衣人没有第四个人知道吕志的右手背是怎么受伤的。

　　吕志指着霍兴颤声道：“你是......”

　　霍兴冷冷道：“是我。”

　　他的“我”字一说完，蒋大力突然双手紧紧的抓住柳长风的左手。

　　霍兴猛然从腰间抽出一把一尺长的匕首将柳长风的右手掌钉在桌子上。

　　匕首刺进柳长风的右手穿过桌面，他的左手又被蒋大力死死锁住，动弹不得。

　　郭通突然站起，拔出秦龙川的剑，一剑砍断了柳长风的左手，鲜血喷进了石锅里，乳白色的鱼汤一下染成了红色。

　　走在楼梯中间的白秋霜跟徐福听到动静转回头看了一眼，陆安杰朝两人大喊道：“白秋霜，杨如风，送你们两个火雷。”他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个黑乎乎的铁球。

　　白秋霜看见那两个火雷，脸色瞬间煞白，急拉杨如风往一楼冲下去。

　　两人刚跳到一楼地面，回头看了一眼刚才所站的位置，心中不由一颤，整条楼梯已成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