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卫东打头炮:“周君实同志在我们工作队文化水平最高,但水平高不代表思想觉悟就高。刚才他的检讨,我觉得还是不够深刻的,没有挖出思想根源来。想当年……”他的发言长,从二万五千里长征说起,洋洋洒洒一大通,说得口沫飞溅。
拗不过组长,向立志、方家媛也发了言,只不过是些套话。最后,巫组长总结:“毛主席说,革命的,或不革命,或反革命的知识份子,拿什么去区别他们哩?就是看他是否愿意,并且实行和工农民众相结合。周君实同志的错误,再一次印证了毛主席的英明论断。他的错误,性质是严重的。大家对他的帮助,也是中肯的!当然,毛主席也说过,有错误不要紧,改正了还是好同志!”
那天的会开得很晚,散会了,赵卫东说有事要向组长汇报,巫赵二人就留下来了。
向方周三人走出大队部,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因为不是住一个队,在岔路口就要分手。向立志看着周君实垂头丧气的苦相,心有不忍,把他的肩头一拍:“没事儿,她这人就这样!扯起鸡毛当令箭,搞些无限上纲。……你别往心里去,改天我请你喝酒!”方家媛欲言又止,只是望着周君实温婉地苦笑了一下。
向立志言而有信。一个雨天,社员们不出工,工作组也没开会,他就提了一瓶苞谷酒,一包炒豌豆,找到周君实住处来了。两个人一个坐在床上,一个坐在椅子上,对饮起来。不一会,半瓶酒就下了肚。向立志涨红着脸,呵着酒气说:“小周,你实话跟我说,你有什么事得罪了那个婆娘?”
周君实说:“我也是莫名其妙啊!才来几天?哪会干出得罪她的事来!再说,她是组长,巴结她都来不及咧!”
向立志说:“你再好生想想,有没有在外人面前说她长得黑什么的?”
周君实说:“我都想了几天了,确实没做过什么得罪她的事……不过……”一时间,他猛然回忆起那天他和巫金桂一起出现在农田里,那些女人叽叽喳喳的情景,就如实地把当时的所见所感说了出来。
向立志把大腿一拍,说:“是了,就是这!谁叫你长得这么白哩?她最不喜欢长得白的人,也最怕有人笑她黑。”
“她不是说越黑越光荣,越黑越革命吗?”
向立志咧开大嘴,哈哈一笑:“这话你也信?你们文化人不是说,这叫言不由……由什么来着?”
“言不由衷。”
向立志把酒杯放下,抓起一把豌豆,居然变戏法似的,往嘴里一甩,哗哗的嚼起来,一边嚼,一边说:“话说回来,这婆娘也够可怜的!”
原来巫金桂的丈夫是个南下干部,年龄比她大了许多。巫金桂嫁过去,就当起了后妈。仗着丈夫的势,她才由一个民办教师变成了吃皇粮的干部,升职也是一年一个台阶。在人前,她是十分风光,可在家里却是一肚子的憋屈。她丈夫受过枪伤,那话儿十分的不济,以至巫金桂多年过着有名无实的夫妻生活。时间久了,难免心生怨艾,渐渐地,人的性格也变得有些怪异。向立志最后说:“她这人心眼儿还不坏,只是水平有限,你还得多担待点。你俩住一个队,多给她些面子,起码,不能让社员看我们工作队的笑话。”他用大巴掌抹了抹长满胡茬子的嘴巴,“你说,是不是?”
那一晚,周君实在酒精的作用下,破例地没洗就上了床,沉沉地睡去。天刚亮,迷迷糊糊中,听到出工的哨声,他正想起床,不料脑壳沉沉的,无力翻身,又睡过去了。突然,一个严厉的女人叫声从门外传来:“周君实!”话犹未了,房门就被推开了,巫金桂冲到床前,把被单一掀,顿时间,周君实白晃晃的肉身子,暴露无遗,幸好穿有背心三角裤,才不至于过分的难堪。巫金桂站在床前说:“你怎么搞的?怎么总是落在贫下中农后面?都像你这样,我们工作队的工作怎么开展?”虽说是斥责的话,但语气却不大严厉,一边说,两只眼睛却在周君实的身上逡巡了个遍。周君实慌忙爬起来,三下两下把衣服穿上,嗫嚅着:“昨天睡睌了……”他低着头,红着脸,不敢正视她,急急忙忙地从门背后抄起一把锄头,跟着她,走出门,向工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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