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表象里象(上)
包括未露面的赵萌在内，我们五个人，分别到了五所不同的学校读书。我和刘雯雯的学校相距较近，陆曼婷次之，许逸然和赵萌的学校比较远，都是走读。
高一的功课还不是很累。陆曼婷和刘雯雯周末依然经常来找我玩。我们几乎溜遍了市内所有的溜冰场，玩遍了远近的公园游乐园，偶尔也去东北大学校内的网球场。她们总是要我陪他们打车轮战，没时间休息我只能左右手换着打。陆曼婷总说我让着雯雯，老用左手放水。实在是冤枉，我不是让。刘雯雯打的是和平球，左手可以应付。陆曼婷的球总是路线诡异，害我不停的跑来跑去，非右手不能应付。每当这时，我想念和同学们一起打篮球的时光。网球比起篮球太过优雅，像小姑娘的运动。
我差不多每月能抽出时间去看逸然一次，他很少加入我们，偶尔来，也并不抢风头，由着两姑娘性子玩。有时陆曼婷她们玩笑开过分了，许逸然立即硬邦邦的扔回去，谁的面子也不给。“你们欺负若寒欺负惯了是么？”这话他颇说过几次，并私底下摇头对我说：“两个姑娘被你惯坏了！本来人挺好的，你也有点原则好不好，别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女孩子嘛，该让着点。”我说。
“那也不能这么过分啊！”许逸然提高了音量：“适可而止啊！不然不是什么好事。”
“是。”我好脾气的笑。许逸然大摇其头叹了口气：“你啊！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
“那就别说了。”我嬉皮笑脸：“我听你这口气怎么像我妈。”
“臭小子！你皮痒了是么？”他伸手来抓我，我早机灵地跑开，哈哈大笑。他追过来，作势一顿重拳砸向我的后背。
赵萌打开学起就不见人影，当我再见到他时，第一个学期已经结束了。那是在我见过陆曼婷之后。
期末考的时间基本全市统一。考前陆曼婷特意叮嘱我考试后去接她，我答应了。
考试后我如约去接陆曼婷，在校门口等得人群都散得差不多了，才看见陆曼婷慢悠悠地从里面蹭出来，看她的表情比平时严肃正经许多，我觉得她有点神思恍惚。骑车回去的路上她较平时沉默一些，跟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虽然她以往考完都会静默一阵子，但我感觉她这次有些反常。我只是静静地陪着她，很少说话。
学生对于考试，很少有人真正的不在乎。且大部分在考试前后情绪都会有些异常，我们戏称为“考前抑郁症”和“考后抑郁症”两种。陆曼婷无疑属于后一种。
家长习惯在我们考试后问：“考得怎样？”看似很平常的一句话，其实很难回答。我们自己也很难确定考的是好还是不好。你要是感觉不好如实说吧，连带家人多半也会阴沉着脸：“你平时都怎么学的！？”若是你感觉很好结果成绩却不如想得那样，家长多半也会说：“你不是说你考得很好吗？”这就叫进退两难。好在中国语言是很丰富的，你大可挑别的字眼，什么“还行”，“差不多吧”应付过去就行了。最烦问的就是这一句，我们学生之间基本是不会互相询问的，暗地里达成的一种默契。
到了陆曼婷家楼下，她说：“明天休息，我们出去聚聚吧？憋了好久了。”
“好哇！”我欣然赞同，“那我回去就给许逸然和赵萌打电话。你通知雯雯，暂定上午十点？”
“十点半吧。”陆曼婷说，“我睡个懒觉，好久都没睡够了。”
“那你好好休息。”我冲她摆摆手，看她这可怜样我都不忍心逗她了。
“bye——bye”陆曼婷转身往里走。
我看着她消失在楼梯口，这妮子今天绝对不对劲。她没回头，我想着，一边掉头回家。
回去的路上我看见一个人特眼熟：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鼻子挺直，衣架子一样的匀称身材……我们同时认出对方，笑脸相迎。
“许若寒！”
“赵萌！”我打了他肩膀一拳，“好久不见你小子了！跑哪去了！？”
他呵呵笑：“哪也没去。”
“咱俩有半年没见了吧？怎样？还好吗？”
“还那样。”他笑呵呵的，“嗯，半年没见你们了，挺想的，你上哪？”
“我正想找你去呢！哎，明儿你要没事，咱几个聚聚？”
“行啊！”他满口答应，“都谁？几点？”
“你，我，逸然，曼婷，还有雯雯。明儿上午十点半，还是曼婷家院门口。没问题吧？”
“嗐！我有什么问题啊！就这么着了。”
我上下打量他：“长高了不少哇，人比以前帅多了。”
“是么！我自己都没发现。个子确实是长了，现在可能稍微比你高点。”
“差不多。以前你矮我半头呢。”我点点头，“这半年在学校待的怎么样啊？”
“哎呦！好多事！回头跟你讲。”他说：“我得赶紧给老爸买茶叶去，明天我跟你细说。”
我拍拍他：“那你快去吧！我也得赶紧回家。”
到家后我立即给许逸然打了个电话，跟他商量聚会的事。
许逸然立即答应：“行。不过我不能太晚，晚上这边同学还要聚聚。”
“行。那就早点散局。”我说。
“呵呵，也不用太早，这边晚上才开局呢。”
次日，我们都依约前往。居然是陆曼婷和刘雯雯到的最早，我不禁有些讶然。说实话，我不习惯让女孩子等。一则出于礼貌，二则有点受宠若惊，又有点说不好是什么的感觉，好像领了人家一份人情。可似乎陆曼婷和刘雯雯总是在等我。
陆曼婷穿了一件鲜红色的长款羽绒服。我本来不喜欢红色，总觉太俗。可是这颜色实在跟她很搭，更衬得她皮肤白皙，娇艳欲滴。刘雯雯穿了一件深蓝色的短款羽绒服，露出紫色的高领毛衣。我冲陆曼婷微笑：“谢谢你每次都打扮这么漂亮，让我充分地领略‘美女’两个字。”陆曼婷出乎意料地笑了笑：“你就会哄人。”我很讶异她居然没跟我抬杠，看来今天也不正常。我转向刘雯雯：“挺漂亮的姑娘，别总穿的老气横秋的，亮堂点多好。”刘雯雯低头笑：“那样别人总看我。”
“看你还不好？说明你漂亮呗，人家才看你。你看路边那狗尾巴草，有几个人多看一眼？”
刘雯雯腼腆地笑：“我不乐意别人盯着我看，有什么好看的，多不好意思。”我笑了，我就喜欢雯雯这样。正说话间，赵萌骑车晃晃悠悠地过来了，黑呢大衣没系扣子，露出里面西式的白外套和咖啡色的裤子。陆曼婷和刘雯雯稍稍讶异：“变化很大嘛！半年不见，变帅了啊！”赵萌有些得意有些害羞，拱手谦逊：“哪里哪里！比不上两位大小姐貌美如花，沉鱼落雁。我这是将就着陪衬一下。”“呦！啥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嘴上抹了蜜？该不是跟许若寒学的吧？”陆曼婷调侃他。赵萌一点不含糊，一手搭住我肩膀：“那是，许若寒是我兄弟！他那文笔我学不来，说话好歹得学着点。是吧？若寒。”我笑:“你小子就贫吧。”
“跟你没得比。”
“半斤八两。”
“我要是那半斤，你就是那八两。”
“古时候八两等于半斤。”
赵萌笑：“我这现学现卖的还是不如人家肚子里几本书。”
许逸然是最后一个到的，见了赵萌，不免又是一番调侃。
昨晚电话反复沟通的结果是野餐，于是直奔昭陵。
昭陵，当地人习惯称为北陵，清皇太极的陵园。本是沈阳景观之一，然而不知何人大概觉得园内单调落寞，砍去了一些前园的老树，搭建了一些游乐园的设施。这么一来，却是吸引了诸多少龄游客，我们也曾在其中的打靶场和模拟闯关游戏中乐此不疲，但古陵园的风格却渐渐消逝了。后因申请世界遗产，所有游乐设施又全部拆除，重种树苗试图恢复其原貌。可是毕竟经过人工腐蚀，面貌大不如前。
我和逸然对此的评价一致是：瞎折腾。赵萌不以为然，“怎么赚钱怎么来。”他说。总感觉这小子成熟不少，连说话都带了些不同的味，到底是商家子弟，会从利益角度分析，看来受他老爸影响不小。
我们抵达的时候，时间将近正午。虽然没有多少游人，我们还是选了靠近后山的一处清静地方。后山树木高大，因鲜有人来，草丛一片厚实的枯色，可见是积了很久的。
铺好报纸、餐布，我们席地而坐。“可惜不能生火。”陆曼婷说。许逸然抬起头来：“干嘛，你还想烤肉啊？”“想。”陆曼婷说。“还是算了，不太安全。”我说。许逸然说：“想可以，不能做啊。出点事我们谁也跑不了。”“不然我们去烤肉吧？这太冷了。”陆曼婷询问我们的意见。“你说你能不能折腾？谁提议大冬天野餐的？”许逸然眼睛里一点温度也没有。
“我错了，咱烤肉去吧？”
“我真想掐死你。”许逸然的回答。
不过我们还是转到了一家烤肉店，大冬天北陵的环境确实不适合野餐……
落座点餐后，我问赵萌：“赵萌，数你变化最大。说说，在学校里怎么个情况？”
“其实我看你们变化也不小，就是很久没见了，谁看谁都新鲜。”赵萌笑笑。
“赵萌，在学校发现新目标了么？”陆曼婷笑着打趣他。
“咳，我们那儿女生没法看。比起你们两个差远了。”赵萌呵呵笑。
“我看是比曼婷差远了吧？”刘雯雯抿着嘴笑，打趣赵萌。
赵萌当年确实对陆曼婷有那么点意思，不过这念头很快被陆曼婷扼杀在襁褓之中。
“我可不敢高攀。”赵萌看着陆曼婷笑，笑容里有那么点意思。
陆曼婷正低头专心翻弄一块火上的牛肉，没接受到赵萌的目光。
我捅了赵萌一下：“到底有没有。”
赵萌摇摇头：“我在学校啊，时常想起我们几个一块的时候。”
“想我们怎么不联系？”许逸然举起手里的饮料罐子跟他碰了一下。
赵萌叹口气，又笑笑。
我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改变了，可是又说不上来。只是隐约中的一种感觉，很难具体去描述。也许未来的某一天，我们会特别怀念现在这个时候。将来我们再次相聚时，也许感觉又不一样了。就算我们的友谊和性格没有大变化，我也觉得冥冥中有难以预测的漩涡在时间的河流中卷走我们。我莫名其妙的有这种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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