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2017年,约摸是秋天的一个早晨,那时我还没有从上海山东中路一家规模较小的报馆辞职,主要负责的是一份名叫《启星》的报纸的文字校对与审查工作。因住得远,那天我照例早早地出了门。在边急匆匆地走边嚼着生煎包的同时大口吸着甜豆浆的时候,突然被前台的小红叫住。
“小月主编,您等一下哦!这里有您的快递。” 她微笑着,一只手伸得老直,另一只手拿着电话筒。
我见状,快速地朝她挪了几步,腾了腾手,接过盒子,轻轻道了一声谢,便转身向办公室的门口走去。我瞟了眼盒子上的地址,是从锦州的某个县城寄来的。那是我不知道的地方。我从小在上海长大,在上海念书,最远除了隔壁的嘉兴,再没去过其它的,任何的地方。而此时,这个陌生的地址,这个美丽的名字,这个躺在桌子中央的普通纸盒,蓦然勾起了我的兴趣。打开后,在视网膜前绽放的是一个描着白色铃兰的六边形盒子,精致之极。我小心翼翼地打开,毕竟对于美好的事物,任谁都会不由自主情不自禁地从内心升起一种“我见犹怜”的情愫的。里面装的,是厚厚一叠信,仔细数数,有二十一封。天蓝色的封筒,没有地址,没有姓名。
最上面,普普通通的横纹信纸上,一笔一画,字迹工整,但不漂亮:
“亲爱的小月主编,
您好!
很抱歉在您百忙之中打扰到您。正如您看到 的,我寄了信给您,是二十一封。我在网上无意间看到您发的消息,是在搜索什么的时候我忘了。您还在收集故事吗?我的故事,想来太平淡。但,您愿意听一听吗?
以下附上我的电子邮箱地址,如果能和您聊聊天就太好了。
静候佳音。
叶阑珊”。
如你所见,那天下班回家,我给她发去了,我们之间的第一封邮件。然后,属于我们的短暂的缘分,由此开启。
转眼一年多过去了。许多事都发生了变化。生活的琐碎会让人容易遗忘。只是,我又想起了她,那个独自在异乡,生活的女孩。
第一章:开始的开始
2017年3月5日
我站在路的尽头。
皑皑白雪笼罩着夜的山峦,天空似一面破碎的镜,漂浮着亿万二十四小时不灭的星光。
我的手中紧攥着电话,额头上涌动的汗珠顺势而下,在眼眶里婆娑翻滚。打开语音,谩骂声和风声交织角力,肆虐着。
走到不远处坐下,石凳的冰冷让人不自觉地蜷起了身子。我没有说话,大拇指在手机上来回磨蹭。手里的便当早已凉透,周遭的声音都在飘远。
妈妈,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可是,你要我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办?
Lapland,我在半空中,旋转着,旋转着,时光在耳边穿梭,呼,呼呼……
“阑珊,阑珊,阑珊,阑珊……?!”
“欧阳,过来啊!快过来!我要那朵荷花!”
“小姑,别婆婆妈妈的,你还要当多久的乖乖宝贝?!”
“子珩,子珩!子珩!!!”
…… ……
风还在呼啸。回忆撕扯着,透过背,蔓延到衣角。
我,只有我了。
2015年9月
阑珊,我叫叶阑珊。
这一年,我22岁,刚从一所普通的大学毕业。
22岁以前的人生,像夏天飞逝而过的风,平淡无奇地一晃就散了。湖北湖南,前者是生我养我的故土,后者是我旅行过的,最远的地方。而现在,我坐上了人生的第一班飞机,从武汉飞往上海,又从上海抵达日本。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飞机缓缓上升的时候,我看着遗落在窗上的雨珠一点一点地被阳光蒸发,好像过去的一切都在渐渐远去,悄无声息。在平流层里,一切都好像是静止的,白云在周遭一团团地悬挂着,阳光静静地洒在窗上。这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浩瀚中还有这样的一个存在,超越时间,超越所有的离合悲欢。飞机还在向前游走,隐秘而又温柔地。机舱内,一个日本空姐用夹杂着日文语调的汉语在给乘客送餐,声音纤细而甜美。
旅途终归会有尽头。而从踏入机舱的那一刻起,一切就已经来到进行时,或者说是,一步一步,接近倒计时。不知道过了多久,机舱里的广播响起,提示着飞机还有十五分钟降落。我望向窗外,岛国的轮廓已逐渐清晰。看似静谧的汪洋,成块的植被,都在我眼前,一一展现。
我一直觉得,人是带着使命来到这个世间的。而我,一定是在追逐寻找着些什么。
二.相逢,应不识
2016年6月
在断断续续地投了N份简历后,我终于找到了固定的,薪水不错的兼职。履历表通常是被我直接从 “Town Work”上撕下来的,但从国内带来的几十张照片,确实已经所剩无几了。语言学校的课在几个月前就从下午调到了早上,这对爱睡懒觉的我也颇为起约束作用。从第一次独自在异国跨年后,我的生活变得越发忙碌起来,上课,联系导师,偶尔打打工。好在申请研究生的事情已进行了大部分,接近尾声了。
我现在住的房子,是2015年刚修建竣工的,也就是说,我是它的第一个主人。房子在埼玉,不算小,五脏俱全,什么都是bling bling的。有时候我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不同于一般女生的怪脾气,我不爱买化妆品和衣物,却对住格外在意。只是房子虽好,一个月六万多日元的房租,绝不是一笔小数目,要是在学校所在的东京圈内,同样的房子,恐怕价格不止贵零星半点。
今天是夜晚十点半结束打工的,意料之中,地铁里仍然挤满了人。在我面前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他双手交叉环抱着,垂着的头时不时地跟着车厢左右晃动。大约十一点半,我回到了家。洗过澡,我躺在床上,将身体成“人”字形舒展开来。已经是凌晨时分了,但或许是傍晚的咖啡起了作用,我丝毫没有睡意。翻身拿起手机,我在微信通讯录里拨来拨去,大拇指不停地举起,又放下。好想找个人说说话,说什么都好!“小叮当怎么样?”“太晚了,她应该已经休息了。”“阿云呢?”“太久没有联系了,有点尴尬。”“妍歌……”“哎呀,人家是有男朋友的人啦!不方便!”纠结着纠结着,就就此作罢了。就在这时,微信“发现”功能的右上角突然冒出了一个鲜红的“1”。
朋友圈内容,发自2016年2月7日:
“祝爱我的我爱的所有人新年快乐,永远幸福!(笑脸)(害羞)(爱你)”。
点赞一栏,“是晴天,XK”。
是向宽呀,这哥儿们,我语言学校的同班同学,号称从来不在朋友圈冒泡儿的“透明人”。
我不禁一阵狂晕。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一天都过去了三分之二。好在是周末,不然就不是迟到,而是旷课了。只是不知为何,时隔许久后,昨晚又做了那个梦。梦中,我看见爸爸抱着一条硕大的鱼向我奔来,他似乎微喘着,但咧着嘴,满脸都是笑意。爸爸向我靠近,我也挥着手兴奋不已。他的身影愈发清晰,阳光很暖,淡淡的青草香在四周弥漫着。然后,爸爸突然倒下了,浑身上下都被扎满了窟窿。血,都是血。我怔住了,他的嘴角还残留着笑,在离我不到两米的地方。远处站立着一个瘦长的背影,他要转过身来,我的梦就醒了。我猛地睁开眼,时光还在交错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挣扎着爬起身来。是梦,我摸了摸湿润的眼角,起床梳洗去了。
第一封信
叶子: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回到我该回的地方去了。请不要为我担心,不要伤心,听听这个故事,然后请把我从你的记忆中抹去。
你听说过吗?在距离地球一亿光年的宇宙,有一颗名叫"D130"的星星。据说,所有宇宙星球上消逝的生命,灵魂都会脱离引力,兜兜转转,化为光的种子,聚集在那里。那些炽烈的热,使得前世的记忆得以留存。接着,经过弱肉强食般的彼此吞噬,记忆重组,光种循循弥漫,逐渐幻化成鲜活透亮的生命,光影人。
说起来,他们大致和地球人一样,手用来干活,腿用来行走。只是,他们的姓名,变成了一串字母数字。他们头上围拢的,宝蓝或素粉的光,是他们性别的验证。在“G130”上,没有国家之分,也没有种族之界。而那些交织盘旋的光源,让白昼不凋,时间悠悠。
那是一个多美好的地方啊!如果,我要告诉你,我从那里来,用尽浑身力气,然后归去,你会不会相信?
很高兴认识你,很高兴和你重逢。
只是如果,当初序幕未揭,更与何人话别离?
你要快乐。
OYZH
<本段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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