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因为害怕。
因为害怕自己的最珍贵的东西被夺走,被毁掉,所以自己干脆先下手,至少我还有一点点的掌控感。
我在五六岁的时候,有段时间喜欢积攒小石子。我积攒的小石子,都是自己在盖房子用的沙堆里面捡到的半透明的石英石,有白色的,黄色的,红色的,甚至还有水晶原石。当然我现在才知道那些石头是什么材质,小时候只是单纯的收集。
我把这些小石子装在一个薄薄的塑料袋里面,就是在农贸市场买菜用的最薄的那种方便袋。我记得那个塑料方便袋很旧了,还有一个破洞。不过还好,至少我的小石子们有栖身之地了。
我那段时间每天都会在外面带回一两颗小石头,放到塑料袋里面,然后系上口。这个塑料袋放在奶奶的床头柜上,柜顶上面主要是奶奶的针线盒。现在想来,那时候我感觉奶奶身边是最安全的。奶奶是我基础安全感的依靠。
我不和爸爸住在一起,他自己住。在我不记事的时候,不到一周岁吧,妈妈和爸爸离婚了。奶奶一直照顾我。现在我分析,这是对年幼的我,基础安全感的极大伤害。
爸爸也经常会给我几块小石头,现在想来,他不会照顾我,但是心里面还是惦记着我,我在他心里还是有位置的。
我的小石头越来越多,塑料袋显得越来越满,越来越沉重。我有时候会把塑料袋从柜子顶上提到屋子的地面,一颗一颗把小石头拿出来看看,然后再一颗一颗放回塑料袋,扎好口。这个过程我很享受,我好像在给每一颗石子我的关注和关心。不过我总是觉得自己对它们的关心还不够。现在想来,这是一种表达,我得到的陪伴不够。
塑料袋越来越沉重,我担心薄薄的塑料袋会突然在提起来的时候破掉,小石子会洒落一地,掉到床底下,柜子旁边的缝隙里面。我的担心越来越多,我不知道这种感觉如何表达。现在想来,我甚至不敢和奶奶爷爷他们说,我需要一个更大更结实的塑料袋,甚至我需要一个大盆子,来盛放我的小石头。
我的小石子越来越多,塑料袋越来越沉重,我的担心越来越多,我看到塑料袋上面的破洞越来越大了。我都不敢把塑料袋提起来放到地面上,一颗一颗的查看我的小石头了。
这种感觉很要命。我无法表达。我终于忍不住了,我做了一个决定。
奶奶家门外是一个水塘,我们本地方言叫做汪。每年雨季都会背灌满,秋天水会被抽走浇地,冬天水很少。我知道我的小石头大多数都是来自于沙堆,沙堆据说是从大河里面来的。这样想来,我没办法继续和小石头在一起了,我把小石头都扔到汪里,它们会比较满意吧,毕竟它们就是从河里来的。
它们会在水底比较满意吧,并且还在奶奶家不远的地方。
我虽然不能每天亲手抚摸它们了,但是我知道,它们就在水底,离我不远。整个汪像一只巨大的碗,石子不会被水冲走,不会有人把它们挖走。就是这样。这算是一个比较好的选择吧。
我小心翼翼的提着那沉重的,满满的塑料袋,我还用手保护着有破口的位置,走到汪岸边,把塑料袋放在地上。我记不清了,应该是和我的每一个小石头一一道别,然后扬起手,把它们扔掉水里。听到小石头咚咚入睡的声音,我的害怕,我的压力如释重负。
但是我的心里还是有一种挥散不去的悲伤。我没办法照顾它们。我对不起它们。
时间回到现在,我经过自由书写练习,反复的自由联想与自我分析,我发现了这个事情的意义。我是在体会妈妈离我而去的心理过程。我是在重演妈妈决定离婚之前,思考如何对待我,把我安排在奶奶家的心理过程。大概是这样。
我一直在平淡的写这个故事。今天写到这里,我终于忍不住流眼泪。亲手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毁掉,或者扔掉,这是有太多的迫不得已。
昨天上午我给远在外省的妈妈打电话,她病了,躺着不能走路,只能依靠她家人的照顾日常生活。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她说自己没用了,人活着有什么意思。我说活着就很好了,你认为人活着是干什么。她说,我现在什么都干不了了,不能照顾别人,不能伺候别人。我说人活着就是为了伺候别人啊,这个想法不对。能活着就很好了。你照顾了别人几十年,享受一下别人的照顾还不行吗?
现在想来我们这段对话,隐含着她对我的歉意,我对她的埋怨。可是我当时只是左边胸口有些隐隐作痛,并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我还是没有办法靠近我的这部分感觉。
这需要一个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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