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泔水的男孩

挑泔水的男孩

    我站在学校的围墙边，目睹着他的离去，从他远去的背影中，我没办法读出他内心的悲伤和痛楚，他挑着那担装泔水的空桶，一瘸一拐地走下了河堤，我可以肯定他是流着血前行的，也许还在继续留着伤心的泪水，他最终消失在我的眼里，我央央地呆望着远处湘江的江面，希望在那条渡江的机动船上再次找到他的身影，然而，上晚自习的铃声响打破了我这个希望，我似乎是带着遗憾离开了围墙。

    我读中学的学校，是当时县里最好的学校，老校区在湘江以北，新校区搬迁到湘江的南边，我们那一届是第一批在新校区读书的孩子，学校没有完全建好就开学了，所以，当时学校里经常出现一些小商小贩和不良的社会人员，这对我们当时上学造成了很大的困扰，我甚至怀疑我们是不是在学校读书？在学校里见过高中部的学长把警车砸了的事件，社会人员来学校殴打老师等等，其中，最令我难忘的还是那个挑泔水的男孩。

      新校区仓促开学，食堂也只是建了一个厨房，在我印象中，我们第一学期都是蹲在露天的环境吃饭，或许是蹲着吃饭不习惯，或许是环境太差影响就餐心情，每次饭后到处乱扔的剩饭随处可见。起初，没人重视这个事情，附近的居民倒是从中察觉倒机会，于是就在我们吃饭的时候，一些妇女带着小孩过来收集这些剩菜剩饭，慢慢地，他们无组织有目的行为，在校园形成了一道不和谐的风景，引起了学校的注意，学校先是设立了泔水桶，其次是加速建设学校围墙，这个时候，那个男孩出现了，他是从老校区派过来的，每天中午和晚上负责从湘江这边的新校区把泔水挑到江边，然后通过渡船运回老校区，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一脸稚嫩的样子，让我感觉他与我们年纪相当，身高也差不多，只是比我们壮实一些，为什么没上学？引起了我的好奇，好奇让我在以后的日子对他多了几分关注。

      我第一次见到他挨打是在校园内，那天，他正准备挑着他的泔水桶出校门的时候，遭到了几个附近的居民围攻，当时，被学校的保安制止了，男孩没有受到过多的侵犯，从那次开始，那些来学校收集剩菜剩饭的居民每天都要对这个男孩实施侵犯，不是打几拳就是踢几脚，偶尔几次还会被打出血，男孩有时也会还手，但大部分时间都是默默忍受，我每次看见这种场景，心理都隐隐作痛，也许是出于同情，也许是愤慨，但我无能为力，只有默默地看着这些发生，终于有一天，我看见了男孩和一个中年男子一起来挑泔水，也许是男孩的父亲，我的心情莫名地好了很多，这种开心可能来自于那个男孩终于不会再受欺负了。

      校门终于修建起来了，围墙也在慢慢变高，附近的居民也开始被校门拒之门外，一切似乎变得平静，挑泔水的男孩还在继续每天两趟地挑着，只是那个中年男子已不再同行了。       

    秋风起了，冬已不再远，秋风掠过平静的湖面，卷出了一个漩涡。大家都已经穿上两件衣服，那天，那个男孩却只穿了一件短袖，就是这个格外引人注目的穿着，注定他在那个傍晚引发了很多人的泪点。

    入秋天色暗的早，男孩会提早就挑着泔水回老校区，那天，他刚出校门不远，又被附近的几个孩子欺负，起初，男孩并没有理会他们，试图在纠缠中逃离，然而，那些孩子并没有善罢甘休，最终把男孩两个泔水桶里的剩菜剩饭全部弄倒在路边的稻田里，男孩也许是被激怒了，把其中的一个孩子推倒在稻田里，那些孩子离去了，男孩慌忙地蹲在稻田拾落那些剩菜剩饭，没过多久，被打的那些孩子拉来了几个大人，接下来的那一幕，我没办法描述，（现在想想也是满眼的泪花）我只能说那些大人都是些道德沦丧人性泯灭的畜生，或者说是神经病。同学们都围在校门的这一侧看着，大概是打的过于残忍，没有人啃声，那个平常对我们凶巴巴的蠢材保安也只是无动于衷地看着，校外围观的居民也满不在乎，没有人报警，没有人制止，击打声，哭喊声，哀求声，震撼着每个人的心，戳中每个人的泪点（当然，除了那些打人的畜生）鲁迅先生在《狂人日记》里曾说过人性的麻木是没有勇气去发出呐喊和选择反抗，所以才选择忍忍落泪，我觉得自己那刻也是一个懦弱的胆小鬼。

      不远的田野边，一棵光树上有只乌鸦不停地叫了几声，才终止了那场施暴，也许乌鸦都不忍心看下去了。男孩在那些人离去后，才瑟瑟发抖地爬起来，短袖被撕扯烂了，泥土和血水装点了它的痛楚，他收起了那担空桶，一瘸一拐地向码头走去，似乎他每走一步天色就暗一下。我咽了一下口水，干涩涩的，我不敢去想象他的内心想法，只有静静地凝望着他前行，我甚至默默地乞求上天给他一个美好的将来，在未来的成长中，让幸福填满他的人生，冲刷掉这一场痛苦的经历。从那次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