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 录 | 妈妈，再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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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2018-10-16
早上的公交车人不多，大部分都是些拿着老年证的老人家，要么是去买菜，要么是出去玩，我乖乖地在公交车上站着，即使有座位也不去，我不知道哪一站会上来一位需要座位的老人或者孩子母亲，所以，与其折腾着麻烦，不如一开始就把座位让给他们。
公交车就像拉着一个老年团，晃晃悠悠穿梭在城市高楼间的公路。我望着窗外熟悉的景色发呆，不由得又想叹气，最终只是做了个深呼吸，有人说我最近叹气变少了，好像是这样没错，也可能我只是改变了方式。
早上醒来听到的第一个消息，就像这几天绵绵不断的阴雨，叫人打不起精神，妈妈的同学会取消了，她心心念念期期盼盼的同学会还是取消了。
就在昨天，我还戏虐得和我妈说：“今年你们同学会选的时间不太好啊，你看看，每天都下雨。”可我怎么也没想到，这么重要的活动就那么随随便便得取消了，不是延迟，不是改期，而是直接取消。
原因也很简单，一个是下雨，一个是很多人都有事，有要照顾生病家人的，有要参加跑步比赛的，有要出去玩的，有要去外地开会的，大家都很忙，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就好像唯独妈妈是最看重这次聚会的人，连吃药时间都精细地计划好了，腾出了所有的时间，还是只能失望。
我问她，要不要我们自己去旅行，她一开始爽快地答应了，可真的到我们确定具体的地点时，却被她一个个拒绝了，这个地方太远了，那个地方太冷了，要不就是没兴趣，我开始有点生气了，最后只是一句话不再多说，默默地走进了厨房。
我知道自己不该为这种小事生气的，我太了解她了，她并不是那么想出去玩，她只是想见见她的老同学们，也许见到他们，才能让她暂时忘记那些发生的不愉快的事情，回到自己年轻的时候，那种肆意张扬，什么都没有只有青春的日子。
她太孤单了。即使有家人的陪伴，也缓解不了的孤单，我了解这个感受。说实在的，我一直觉得妈妈的生活圈子很小，她明明是个爱热闹的人，最喜欢人来人往的街道，喜欢家里来很多很多的客人，乐此不疲地给人家做饭。我家有很多很多的棉被，远远超过日常需求，每次说到这一点，妈妈总是说，万一来客人了，怎么能没有被子盖呢？
可是有多久，我家没有客人在此留宿了呢？这个时代变了，交通愈发便利，联系成本越来越低，感情却越来越淡漠，那种大家挤在一起打地铺、讲故事、打游戏的日子早就一去不复返，而妈妈却依旧停留在那个时候，不愿也舍不得前进。
妈妈很奇怪，她好像真的是个实实在在的奉献型人格，所有的快乐都牵系在别人身上，所以当她的人生只剩下如何照顾好自己和愉悦自己的时候，她突然变得什么也不会做了，不知道要做什么，不知道什么感兴趣，不知道要去到哪里，只有买菜做饭做家务才能唤起她残留在记忆里的一些愉快。
我知道我们的上一辈和上上辈有很多这样的老人，一生都是在围着别人的人生打转，当他们年老体衰终于再也无法贡献的时候，他们的人生突然就失去了目标，没有了价值，那个时候，他们总是说，人老了，没用了。他们总是一遍遍强调自己的没用和给子孙添麻烦了，就好像在撒娇说，你们快说说，我还是很有用处的，快告诉我，我对你们很重要。可惜，我们为人子孙，大部分时候都听不懂老人的撒娇。
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要重新建立妈妈的价值感，扩大她的生活圈，让她可以做一些自己喜欢又有意义的事情，可是当落实到具体每一步的时候，我却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做。
话又说回我和妈妈生气了，但是，我没有和她低头认错，只是早上出发前，又装作若无其事地和她搭上几句话，我们就又这样和好了。
我看过很多母女的相处模式，大部分姑娘都是软软萌萌，不管多大年纪都可以缠着妈妈撒娇笑闹的，我大学时期的室友每天和妈妈打电话可以聊一个多小时以上然后末了还要加一句我爱你。工作时的一个室友则是每隔两三天她不打电话回家，她妈妈准会打电话过来，也是一聊就一晚到手机发烫。
而我和妈妈相处的方式就要强硬地多，在我的印象里，我从未对她说过那句话，我给她打电话倒是可以聊很久，可是妈妈每次却会抱怨说她不喜欢听很久的电话，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能说这么久。
我们一家人，都很笨，我们在一起，总是以一种笨拙而伤害的方式，明明有时候知道要怎么说才会让对方好受些，但我们似乎总是不懂得选择那个更恰当的方式。我们都曾刺伤过对方，我们有些感情总是找不到正确的出口，然后以一种奇怪的方式表达出来。
究竟是谁定义的，什么样的表达是爱，什么样的表达不是爱呢？
就像我们常怀念的母亲的味道，对很多孩子来说，母亲的味道确实就是这世上最好的味道，然而，我们中也有很多人，其实是反抗着母亲的手艺成长起来的。这世上有亲密无间的母女关系，也一定有着我这种在对峙着，拌嘴着，中成长起来的母女关系，没有人可以说哪一种感情更牢固。
恋人间喜欢用“我爱你”来表达他们浓厚的感情，但事实上，夏目漱石说，含蓄的东方人，一句“今晚的月色真美”就可以道尽其中的百转柔情。
亲情也是一样的，相信每一对母女都有自己的小默契，只是一句话一个眼神，外人还不明了，我就知道你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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