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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出场即是悲剧。
阁楼上的疯女人取代了她的名字,暴风雨骤降,鬼魂频频出现,一袭白衣的苍白女子令简爱花容失色——她是罗切斯特的妻,是绝对的悲剧,是一切通往圆满结局途中必经的荆棘。
故事和幻想之上,绝美的爱情需要死亡的陪衬,得以甜而不腻,腾飞升华。王子利用凶兽的孩子,完成对恶的杀戮,迎娶公主;海伦点燃十年乱战,人血浇灌鲜花,从头顶倾泻而下;绝代佳人只因一次回眸,无数帝王戏了诸侯,倾城,然后倾国。
大火成为她最后的结局,火焰吞噬“阁楼上的疯女人”,误会终于弥散,荆棘终于铲平,男女主人公重逢,凝视,拥吻——象征独立,平等,坚定的爱情诞生。
好了,现在请记住疯女人的名字,她叫安托瓦内特,因失去丈夫的宠爱,或因从未获得过,被关进黑暗禁地,褪成黯灰色影子,不再有过去和未来。
《简爱》出版后的一百九十四年,英国作家简里斯创作《藻海无边》,重新解读安托瓦内特的一生——水雾氤氲的童年,把头埋入母亲柔软的长发,获得一种温暖和安全;也曾有过短暂的欢愉,丈夫对她的美貌尚未厌倦,丁香,玫瑰与橘子花盛开,他送一朵兰花给她,然后把花踩进泥里;在无期的幽禁中,她只能穿灰白晨衣,却仍旧在寻找心爱的红色连衣裙……
与情爱相连的女性悲剧形象,有时被塑造成残酷又至美的艺术。从虞姬凄婉一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到杜丽娘颓艳一叹“世间何物似情浓?整一片断魂心痛”;从莎士比亚笔下身着盛装自溺于鲜花溪流的奥菲莉娅,到毕加索以殴打情妇为原型的伟大画作《哭泣的女人》。两性意识之间的对抗、冲突和消解永不停息,女性自我价值的体现和觉醒常附庸于父权社会,并以爱情的甜蜜糖衣作为掩饰。而那些值得美丽女性为之香消玉殒的男性,则应当走出悲痛,继续追求理想与伟业,并在胸口珍藏一帧殉情者的黑白小照,以示自己对爱情的无限忠贞。
憎恶和暴力是一个人加在另一个人身上的枷锁,有些时候,不等价的爱也是。平等之所以难以实现,不仅仅在于外在施暴者的压迫和刻板印象的局限,也关系内心对自我形象的衡量和自我追求的审视——没有人拒绝爱,但爱也有分类;没有人接受暴力,但前提是能够识别爱的伪装下的施暴者。
女性正在逃离为爱而生,为爱而死的结局,安托瓦内特借助《藻海无边》,摆脱弃妇与玩物的标签,冲破放荡与淫乱的罪名,重写殉情与牺牲的命运。她的死,是为了她自己,悲喜了结,冷暖自知。
“她手拿一根蜡烛,身前是一道狭长幽深的走廊,身后是梦中那场熊熊燃烧的大火,一切她恨着的,她爱过的,颜色、声音、气味,都在飞卷的火焰中剥蚀、消逝。而她步伐缓慢,无悲无喜,一步步没入黑暗之中。”
命运的另一头,简爱迎着洁白婚纱和芬香花束,轻声相告:“亲爱的读者,我们结婚了。”
在今天这个有关女性权益、尊严与自强的日子,我们思考,到底哪一个结局更好呢?也许哪一个都不是,也许哪一个都是——只要她们的选择出于内心对幸福的独立追求——没有人可以否认安托瓦内特在烈火中获得新生,也没有人可以断言简爱的婚姻依附男权而生。
与此同时,新时代的女性正在赢得安托瓦内特与简爱共同缺少的话语权,不再戴着镣铐跳凄美的舞,而是创造个人独特理解之下,新的结局与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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